郑云霄踏入,他发现负责丹药课的苏遮皱着眉头,好似大惑不解,他还跟同行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群资质愚笨的学生,忽然跟上了我的思路,我敢肯定,他们没有一夜之间被人夺舍,或者开了灵窍。”
“我也是,今日悬丝诊脉,那些弟子竟然口若悬河,让我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果然如此。
郑云霄轻轻勾唇一笑,他在自己的位子坐下,一个小蝴蝶新生,拿出了一个新奇的小玩意,掀起了八卦阵班的一股风潮。
杂役仆童见他坐下,悄然上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他低低咳了一声,喝了一口热茶。郑云霄是身姿清隽的青年美男子,随随便便一个饮茶的动作,风姿浑然天成,吸引了隐学居众人注意。
“云霄你来了啊,你的乾字班如何?”
郑云霄笑:“也一样。”
众人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云霄:“想知道,你们往外看。”
两名先生对视了一眼,望向窗外,静心聆听,很快他们听到了一道交谈声。
貌似是一名新入门的弟子,他在客气礼貌地询问:“师兄,我今日听了师长讲课,他传授灵植种法,提到一句话,‘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还搭配了一个生机清明口诀,我不是很懂。”
那位师兄是炼气修士,是一员老生,他语气泄露出一丝不耐烦:“前者出自道德经,后者是什么口诀,你真是资质愚笨,讲都讲不明白,我要怎么教你?”
新弟子被训得讷讷不敢言,半晌才开口道:“口诀我脑子没记住,但我用法器记下了,我放给师兄你听。”
师兄:“?什么意思?”
接下来让这位师兄瞠目结舌的一幕就出现了,这位新弟子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支小小的、其貌不扬的石头笔,输入了一道灵气,很快石头里响起了一个老者的声音,“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接下来我要念一个口诀,这个口诀能使灵植加速生长、生机勃勃,你们且记好。”
还没听完。
师兄已风中凌乱:“这、这真是一个好东西,那口诀的意思是……”
教学相长了半天,这位师兄又道:“话说师弟,这小玩意儿有点用处,不知师弟你从何得来?”
隐学居内,搞懂是怎么回事后,楼不危哼了一声,“投机取巧。”
他是一名医修,学医需要弟子天赋出众,能诊断出各种疑难杂症,区区靠小技巧倒背如流,是不会让他欣赏的。
苏遮这位丹药修士,却十分感动,“他们晚上一定是挑灯夜读,我丹药一门,天资占十分之四,剩下的便是坚毅、汗水和勤学苦练。”
能成为顶级丹药师的,世间仅有几人?
如果真靠天赋决定,那些顶级丹药师,既然站上了八荒巅峰,又怎么可能纡尊降贵炼制众人日常所需的初级丹药。
能让初级丹药成为各大修仙城市便宜流通货的,恰恰是这些天赋一般却肯努力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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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飞雪在学医,她喜欢穿仙气飘飘的白衣,偏偏剑术平平、根骨资质也平庸,想靠剑修通过结业万万不可能,便心生了悬壶济世的念头。
可医修一门晦涩深奥,并不输给符箓,光入门的毒经医经就多达十来册,是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楼不危本人也喜欢天资聪颖的学生,他思维跳脱,常常不管不顾地随意教学,上一炷香讲“鬼面疮”,一炷香未尽,又忽地兴致勃勃讲起了“走火入魔该如何医治”,根本不管医修弟子能不能跟上。
让她吃尽了苦头。
他道,跟得上是正常,跟不上就是天资愚钝,完全不顾新入门弟子占了多数。
而年轻少年心高气盛,谁愿意成为师长口中的愚钝之流,只能自己绞尽脑汁想办法了。
虞飞雪很快注意到了石头笔这个小玩意。
她把这有用的小法器跟秦巡说了,秦巡拿在手里,研究了一番后,脸庞勾起一丝嘲讽,他高傲评价:“雕虫小技。”
秦巡瞧不起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归元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门派,门派内有精妙绝伦的剑法,除此之外的符箓、丹药、炼器都是雕虫小技,都是外门弟子未来做杂役学的。
所以他道:“飞雪,这小玩意儿都是那些庸庸碌碌的外门弟子需要的东西,因为他们未来要做杂役,有一技傍身,便多了一份保障。而你没必要这样,你是天之娇女,未来奴役他们即可。”
秦巡想也不想,把剑术之外的东西一律归为雕虫小技,他的目标是成为一名八荒强者。
而什么是强者?
自然是实力超群的人,一剑可石破天惊、翻江倒海,快意纵横者,才是强者!
虞飞雪在虞府时,就被养得不谙世事,一听便道:“原来如此,他们真是可怜。”
她想起了自己在虞府钟鸣鼎食、肥马轻裘,被婢女仆童环绕的小姐生活,也想起了那勘破天机的批命,忽然感到学医太辛苦了,她未来陪着秦巡,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仙女就好了,没必要吃这种苦。
想到这里,她搁置了石头笔。
随着那石头笔出了一阵风头后,炼器峰的弟子才收到消息,他们心有不服,“什么小法器,我们炼器峰的弟子会不知道?”
他们找了门路,要来了一支笔,乍看之下他们皱起了眉头,因为平平无奇。
他们是行家,随便拆开就知道了构造,“原来是凝音石,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凝音石,一种能凝结声响,感受到灵气,会发出轻微嗡鸣声的矿石。
“一点小聪明而已,我也能造。”、“这敲击手法太原始了。”点评声不绝于耳。
自以为拆穿了把戏后,炼器峰弟子的骄傲又回来了,一个师兄却平静开口:“凝音石在矿山随处可见,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那你们想过,拿它来冶炼、制造法器吗?”
众人面面相觑,还真没有想过。
这种东西有谁需要啊?
他们平时都在为剑修弟子打造神兵利器、为音修弟子打造乐器,根本想都没想过。
可等这石头真的问世后,大家看见那些新弟子乃至老生欣喜若狂的表情,才后知后觉,这玩意儿是有人需要的。
说实话,这有点像打破了认知,捅破了一点谁也没想过的窗户纸。
“听说搞出这个小东西的弟子才三岁。”师兄最后一句话,如同压倒骄傲脊梁的一根稻草,又似一记重锤,敲得炼器峰弟子七魂六魄都在震动。
众人:“!!!”
不是吧才三岁,这样聪明的小孩子,他们炼器峰要了!
第25章
一段时间过去。
叶清很快就适应了上学的日子,月中的大扫除很快也接踵而至,小宝宝心慌了一下,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心想日子怎么那么快呢。
没有一个小孩子愿意打扫卫生的,没有!
这一日他还被郑先生叫到了隐学居,在叶清看来,这隐学居就是传说中的老师办公室。
郑云霄在静静看书,见他来了,从架上取来厚厚一沓纸,“你的课业我已经批改好了,你拿回去更正吧,一道最基础不过的春风符,其他师兄效果完美,唯你错误百出。你不识字这点,给我教习带来了很多麻烦。”
叶清接过符纸,沉默不语。
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握紧小拳头说,“先生,我认识好多字了!”
人类幼崽语气软软,没有什么威慑力,即使是顶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我很乖”的气息。
“哦?”郑云霄眼睛一眯,温和地说,“你认识很多字了?那这个字你认识吗?”
修士性情洒脱,提笔纵横又从容,郑云霄以手作笔,在空气中写下一个泼墨狼毫的字。那一笔一痕蓄势待发,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如一把出鞘的刀,行云流水,矫若游龙。
人类幼崽看懵了,圆溜溜的眼睛一错不错,嘴巴微微张开,看着一撇一捺组成了一个好复杂的字,这是什么字,好多笔画……
轻而易举的,从他傻愣愣的表情,郑云霄读出,叶清还没学到这个字。
“回去吧。”他轻轻咳嗽两声,面上淡淡微笑,一句指责也没有,却让人类幼崽有小情绪了,心里感觉十分委屈。
情绪类似于“呜呜呜老师又欺负我,从明天开始,我要做一个逃学的坏学生”,可终究不敢,他低着头跑走了。
人类幼崽跑走了,郑云霄薄唇微弯,似乎心情很不错。
隐学居内其他先生见状,脸上浮现若有所思,试探地问了一句,“云霄啊,你很欣赏那个学生?”
身为师长,人人都喜欢天资聪颖的学生,却没有想到,郑云霄竟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孩童态度很不一般。这个叫叶清的小娃娃,可爱是可爱,可天资并不聪颖呀。
郑云霄语气平静,微微一笑,陈述了一个事实,“十年后我便是长老,膝下可收一个弟子。”
这话只说了一半,却等于全都说了。
郑云霄十年后会晋升长老,长老才有收徒资格。而归元宗这批新弟子,恰好十年后结业,一般会走向两个命运,一个是成为优秀弟子顺利进入内门,一个是留在外门成为杂役弟子,一辈子平平凡凡、庸庸碌碌。
如若被一名长老看上去,则不需要考虑这些了,完全是一步登天。
谁也没想到,一个刚入门的人类小孩,竟比旁人提前十年锁定了内门弟子的名额,这无异于一场天上掉馅饼的机缘。
岁月极为漫长,修为越是高强的修士,实际上越是寂寞,膝下无子无女的,都很愿意收徒。
可收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孩子、徒弟就等于一个修士在世的尘缘羁绊,一个烙印在心口跳动的疤。天道在上,一个修士如果收徒,渡劫之时,不仅要解决自己的因果,还要一并承担弟子的因果,所以修士大能收徒,从来慎之又慎。
郑云霄翻开叶清的名录,对这份弟子录,他早已倒背如流,不过这一次,他不是看弟子录上,叶清又挣了多少灵石,他另有用处。
他手指轻动掐算了两下,算出了叶清十六岁能到练气三层,突破几率仅三十,这已极为不易。
世人皆知,收一个五灵根的弟子,天资起跑线低于人,就要多操心。郑云霄性情爱笑内冷,可他既已决定收徒,他就有这份耐心。
毕竟徒如半子,一生一世,既然有那个想法,便要为之计长远。
只是郑云霄再度掐指轻算,神色怔了一怔。
他算出了叶清的天资,算出了对方十年内会进行一场伐髓洗经,可怎么伐髓洗经,叶清的实力也不会暴涨,不是一个强者的命运,可这命格太强盛了,强盛到他以为自己算错了……
他算出了叶清跟他的师徒缘寡淡,也算出了对方的未来,像春风一般清新温柔,又天空一般湛蓝耀眼,无需十年,就有无数人众星捧月般围绕在他身边,无数修士大能趋之若鹜,想收他为徒,可……这究竟是为什么?一个资质平庸的五灵根,十年后也没有逆天改命,依然是五灵根,究竟有何魅力?
苏遮也惊讶了:“云霄一卦,价值连城,你竟一天送出去了三卦?”
修仙大城里,想求郑云霄一卦者数不胜数,可卜卦一途是勘破天机,没有足够的好处,卦师一般不会轻易出手。
更何况,勘破天机一事,卦师最好自己知晓,一旦泄露出去,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前段时间云州城,一位炼气期卦师被一剑刎颈的事才传出来,令修真界无数卦师哗然,只当是那卦师预中什么不好的事,被人恼羞成怒杀了。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结果郑云霄,竟然为一个学生,随手就送出去了三卦。
郑云霄面色凝重,兀自沉思在叶清那奇怪的命格中,没有心情理会他。
“!!!”如果叶清在这里,听到“一卦价值连城”,一定会小脸震惊惊,大喊“老师我要学算卦!”
楼不危若有所思,他道:“那个叫叶清的小娃娃,我看他凡人根骨身娇体弱,他是不是经常生病?”
“你想干什么?”苏遮目光炯炯有神。
“我最近在为孩童治病上陷入了瓶颈,我金针术法高超,若他愿意能让我扎几针,我一定大有裨益。我身边也正好缺一个捣药童子。”楼不危态度十分理直气壮。
苏遮想了一下,那三岁幼童,小臂膀嫩如藕节,被扎一针,搞不好会受惊吓然后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