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松凝神,开了慧眼,他被眼前画面所惊,眼皮子当即一抖。
那映入他眼的画面与现实有巨大不同,萌哒哒的刺猬图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直趴在垫子上陶醉吸香的灰黑色耗子。那可不是现代让人捧手心的萌物仓鼠,而是让人看一眼就退避三舍的真老鼠。
巨大化的老鼠猛地展现在高长松面前,他没有惊叫一声已经是猛男行为了,眼皮子不动是不可能的。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高长松因老鼠而心神巨震时,左居正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那老鼠妖看见了差点被噎死。此刻他充分展现什么叫胆小如鼠,先前高长松所担心的沦为人质根本没发生,他看见左居正直接屁滚尿流想逃跑,哪里还顾得上高长松。
左居正神色凛然,口中念念有词:“妖怪哪里跑。”这话就差让高长松绊一跤,原因无他,这实在是太孙悟空了。
只见那左居正口中念念有词:“……捆上天天要崩,捆上地地要弓,捆了水水倒流,捆了神神消散……去!”
手中符箓化为一道金光,直向老鼠妖而去,老鼠妖再也维持不了幻象,刺猬的皮子褪去,先化作人形逃窜,高长松定睛一看,发现这人形都是他的“老熟人”,那日端午装神弄鬼卖仙果的不就是这人吗?
高长松:啊这……
老鼠妖全不是左居正对手,泛着金光的“捆仙绳”速度远比他快,很快将妖捆了个结实,从那泛着金光的绳子捆住妖怪开始,他就现出原形,跟高长松看见的一样,是只大老鼠,看着怪恐怖的。
这老鼠的表情十分生动,你竟能感受到他哭丧着脸,老鼠妖哽咽着跟左居正求饶道:“道长饶命、道长饶命,我虽爱小偷小摸,至今却不曾害过人性命,您就饶过我这回罢。”
此刻高长松上前,他觉得自己很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他躲在左居正身侧对老鼠妖问:“在这的白仙给你弄哪里去了!”
老鼠妖:“白仙,你是说那刺猬?”听这语气还有些不屑,高长松心拔凉拔凉他,他想:白大仙啊白大仙,这样的小妖怪都能欺负你,混得也太惨了吧?这武力值要有多低啊!
如果萌萌的白刺猬知晓他此刻的想法一定会表示:我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武力值低才会在这里猥琐发育呀!
若去混山头,他连个小弟都混不上,早早被吃了。
老鼠妖其实不怕高长松,但他怕把自己性命捏在手中的左居正,想到自己还被捆仙绳捆着,便说:“我将他捆在一处洞窟中,性命无忧。”
左居正无师自通一捏捆仙绳对他道:“还不速速带我们去!”
……
一天、两天、三天……
白刺猬眨巴自己萎靡的小眼睛,他瞳仁都没有之前亮了,他只觉自己肚子又要发出“咕噜噜”的响声,真的是太饿了。
说是饿,有零散香火可以吸的他也是饿不死的,显然总有人不听那老鼠的话,偷偷给他供奉。想起几日前他尝过的香,白大仙的小眼睛都甜蜜地眯起来,那真是他从未用过的好香,恐怕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所吸食的也不过如此吧。
那香不仅好吃还能饱腹,这些日子他所能吸的香越来越少,想来老鼠妖已快将他的位置给替了,可靠着那香他还能苟延残喘不少时间。
他甚至感到自己微薄的妖力有了一丝丝的增长,哎,如果让他多多吸食,说不定也能打过那老鼠妖了。
想到这,白仙的眼中都快挤出几朵泪花了,哎,打赢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死前能够享用这顿美餐,也算他做了个饱死鬼吧。
想到这,白仙的表情都变得安宁了。
高长松他们来这时,就看见巨大的白刺猬被捆着,双手以规整的姿势板在胸前,一副寿终正寝的安宁模样。
高长松:!
左居正:!
老鼠妖:!
这两人一妖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老鼠妖,他都快被吓出暴漫脸了,总不见得他才说过自己没有害过性命就被打脸吧,那样的话他会不会直接被物理超度了?想到这他都要被吓哭了,连忙说:“我真没对他做什么,这刺猬靠着零散香火都能活很久。”
听见杂音,白仙才缓缓睁开他的小眼睛,看着那老鼠妖被捆住的模样,缓缓道:“啊,你也遭报应下地府了吗?”
他有些忧愁地说:“我们竟然要下同一层地狱吗?”他估摸着自己是只好妖啊!
高长松:“……”
他无奈道:”白仙稍安勿躁,您好活得好好的。”
……
结果是白仙又坐回了他的小坐垫上,他倒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看见左居正也不怕,反而软绵绵道:“实在是太感谢这位道长了,若无您我还不知如何是好。”
左居正看他,也不知是被白刺猬身上的清正之气给说服了还是其他,对他很客气,还说感谢他庇护一方百姓云云。
倒是老鼠妖一脸不服气的模样,几乎将嘲讽写在脸上,高长松都能读出他的心理活动,大体是说这小妖如此之弱,哪来本事庇护当地人。
左居正倒看出些门道,他虽不在江湖行走,读得书却多,对妖怪更是了如指掌,想来他的师门底蕴深厚,此类记载颇丰。
他绕白刺猬一圈念念有词道:“怪哉怪哉,我虽听说白刺猬中偶尔会生出几个能治病的,没想到真能碰见。”他还跟高长松解释,像白仙这样的,都能被视作祥瑞。
高长松听后也称奇,他倒是一早就知道奶妈的可贵之处,但考虑到妖界的弱肉强食,不重视奶妈,直接将他们当成小妖吃了也很正常。
他看白仙饥肠辘辘的模样,终于拿出了自己在商城购买的香,给他插上几柱,一尝到这香,先前还处变不惊的白仙小嘴开始不断蠕动。
左居正也是个识货的,他看后道:“这等好香可不常见。”话虽如此,他却处变不惊,并不为外物所动。
高长松道:“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此种好香。”他踟蹰半天对左居正道,“左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左居正当然同意,他先将老鼠妖怪定在原地,便随高长松去了僻静之处,高长松说自己某日醒来时被开了天眼,能看见妖怪原型等。
左居正用灵力在空中书字,发现高长松能读出来后感叹:“你这是开了慧眼啊,真是难得的天分,难得的机缘。”说白了就是修道的好苗子。
高长松只说经过此事,若有可能也希望从左道长这里习得一招半式,又或者对方能给他指条明路,看看从哪能有所学习。
他是真不想遇上妖怪却手无缚鸡之力了。
其实高长松没想过自己能得到答案,哪想左居正很是爽快地点头道:“十二郎有此心,我定当相助。”
“道门虽有师承,可那些基础的所有门派都大同小异,打坐、凝神修炼之法传给十二郎也无妨。”却说,“若是更深里的门道,却要拜入我派门下才可习得。”
高长松拱手道:“敢为左道长师承为何?”
“我乃灵宝派第二十八代掌门葛巢甫之从孙葛朝阳之首徒,左居正。”他以十分严肃的态度报出自己的师门。
不知怎的,高长松忽然想起这段话。
正所谓“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入我道门内,逍遥我亦癫”。
这道门,是入还是不入?
作者有话说: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入我道门内,逍遥我亦癫”是由《仙剑奇侠传》第一部中的台词改编的
第16章
灵宝派曾是盛极一时的大教派。
东晋南朝时期,道教的主要流派有三,分别是上清派、灵宝派与三皇派,后世四大天师之一的太极葛仙翁也是灵宝派人。
他们供奉的是元始天尊,而修炼的方式主要是道门符箓,下可以符箓召唤役鬼,消灾除病,上则可通天神。
左居正是实诚的小道士,将灵宝派的现状同高长松介绍一番,同时还说了时下势大的上清派、正一派等等。
实不相瞒,正一之类的名字哪怕知识匮乏如高长松都是听过的,他心下难免计较一番,想:就不知这几家有何区别了。
左小道长还是很热心的,他跟高长松说:“我等每年也会往下招收道士,可来的徒弟不是居士家的孩子便是从‘孤独园’中抱来的。”
孤独园顾名思义,是唐代孤儿院与养老院为一体的大型福利设施,许是为了表现佛道二教虽轻徭薄赋,却对国家颇有贡献,无论哪门哪派每年都会从这些地领不少孩子,供他们吃穿养大成人。
一般情况下,这些孩子最多能长成协助作大型法事的小道人,他们都没入仙门的机缘与根骨。
也有些孩子养大后干脆放回俗世,缴纳赋税,过寻常人的日子。
因此,道家收徒都讲究一个“缘”字。
左小道长接着说:“这乌斯藏地道风不兴盛,我们也不常在此收徒,若郎君有些想法,还得去大唐,长安城中就有我灵宝派的道观。”
其实乌斯藏真离长安城挺近的。
听到这高长松就头大了,这说法跟“招生请到现场咨询”有什么区别?而且现在拦着他的,不就是暂时无法去大唐这事吗?
他忖度着若想了解道门相关事宜,怕不都得去大唐,留在乌斯藏只能剃度当和尚。
作为现代人,他对当和尚还是有点小抵触的。
于是便问:“我家在此不便前往唐国,若想在乌斯藏内有所修行,可有其他门法?”
左居正略作思索道:“想来郎君有一双慧眼,这已是顶顶好的修行苗子,若师傅听说了,定也愿意帮上一帮,这样,我给师傅去一封信,看他老人家有何说法。”
高长松听此表情动容,他问:“左道长说的可是传音入密之法?还是飞鸽传书?”
左居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说:“不,我是指驿驴传信。”
高长松:啊这。
*
唐代的驿站系统是很发达的,隋唐时期沿袭古制,以长安城为中心,向四周辐射,三十里设一驿站,直到边境地区都可传信。
甭以为他们速度不快,据历史记载,唐中期安禄山在3000里以外反叛,仅五天消息就传递至唐玄宗手中,一日驿传600里,这速度放唐代也是可以的。
然而,平民百姓是没钱通过官办驿站传信的,需要掌握时政消息的小商人钱也不够,因此就衍生出了商人经营的私人驿站,他们传信用的也不是马,而是便宜的驴子,这种驴子被称为“驿驴”。
左居正一脸理所当然道:“师傅眼下正在长安,驿驴传信乃是最快的方法。”他又说,“若他在庐山太虚观中倒会麻烦许多,那儿路不好走,驿驴传信不够快。”
高长松感叹道:“哈——”
看来,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只属于孙悟空,其他道人传信都要靠两条腿。
顺便一提,左居正口中的庐山太虚观是灵宝派的大本营。
高长松也只能道:“那就拜托左道长了。”
左居正严肃点头。
那现在,他们的问题就只有一件了……
……
虽说白仙被灰老鼠打了个满地找牙,还差点被夺走信仰,此刻面对被五花大绑的灰老鼠,他却毫无畏惧之色,反而拖着软绵绵的小奶音道:“你很害怕吗?”
灰老鼠脸上那是大写的惊恐,又因问的是白刺猬,梗着脖子都不能承认:“谁怕了,我怎么会怕?!”
他话音刚落,这洞穴中石柱上的水滴从头顶滴落,啪嗒一声,激得灰老鼠身上毛立起,根根分明,若不是捆仙绳锁着,他差点都要跳起来,白仙看他的尾巴,直挺挺地立着,像一条笔直的墨绳。像他这样的好妖怪,自然对揭穿人没什么兴趣,于是他只以宽容的眼神看向灰老鼠,仿佛在说:是的,你没怕,你真的没怕。
这宽和的眼神落在白老鼠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
他还没说话呢,又听见白仙慢吞吞道:“其实我觉得,他们不会对你怎样,没有害人命的妖怪只要改过自新就可以了,族老都这么说的。”
这灰老鼠是野路子出生,他不过是凑巧吞噬了一枚灵果,勉强开了神智,之后几年躲在道观里吃灯油,那道观的主人许是发现了他,却不曾说破,一如既往地讲经,如此日复一日,他才勉强化作人形,又学了些糊弄人的幻术门道。
过往几年,他都戏法大师似的走南闯北表演,挣的钱也不过抵温饱,明明是个妖怪,活得却像是人族中的小商贩,也就是最近几年,他才干起坑蒙拐骗的勾当。
这还没来及的害人呢。
听白仙这话,灰老鼠顿觉眼前的刺猬是个有传承的,连忙问道:“对犯了错的妖物,那些道长都是怎样处置的,可有个章程?”
白仙悠悠地叹了口气道:“那可太多了。”他语气有些小忧郁道,“当坐骑与僮仆还是好的,听说他们还有炼心的阵法。”
灰老鼠瞪大小眼睛:“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