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蕈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似乎不肯错过他任何一个微笑的表情,突然床上的人动了,天津微微抬起了手,那双手透着苍白,他便看着他的手缓缓伸过来,然后,然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触感,呼吸下意识一顿,甚至不知道作何反应,再看过去他的眼睛一下就被吸到了那双漆黑的眸光中,那眼底的情绪太过复杂,就是他也很难分辨出里面的情绪和感情。
姜楚胤的手指在赵蕈的脸上微微滑动,明明是一个十分暧昧的动作,但是由他做出来便不显分毫的风月之色,随即他的面上似乎流露出几分哀伤,过分苍白的脸色仿佛下一秒人就要随风而散,他的声音很浅很淡
“我遇到过很多意外,也遇到过很多人,那一天你突然出现在我车上我能感受到你对我没有恶意,而且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我曾经见过你一样。”
说到这里他轻咳着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出声
“很俗套的话是不是?”
是,这个理由这个说辞实在很俗套,甚至国内的八点档这几年都换了套路,但是赵蕈此刻对着这样一双眼睛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因为他甚至觉得这人说的是真的。
姜楚胤的眼中有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极致脆弱,又仿佛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走下去一般,是这种十分矛盾的错觉,他的声线有些飘渺,像是说给赵蕈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我只是想试一试,试着相信你,试一试我能不能换到真心,或许我也没有太多可以尝试的时间了。”
*
第27章 我们试试吧
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尝试?赵蕈下意识被这一句话刺了一下,骤然抬头皱眉出声
“你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言语间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切,姜楚胤瞧着他的反应轻轻笑了一下,竟然真的就顺着他的话点了头
“好,不胡思乱想了。”
他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赵蕈的心里有些没底,其实到现在他也不是特别了解姜楚胤的身体状况,只是觉得他可能就是因为早产从小体弱,但是这两次他却觉得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此刻他这般的松口更像是敷衍,他皱着的眉就没有松开过。
倒是靠在床上的人神色轻松了不少
“别皱着眉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现在医学这样发达我应该还是有不少年头好活的,今日的话你若不喜便不用往心里去,我也只是说说。”
赵蕈半晌没有说话,他在思索姜楚胤之前的话,他是觉得他是他可以信任的人吗?他和姜楚胤的出身不同,处境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信任实在太过奢侈,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有谁是他真正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包括张老头,他也明白,或许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对他说的一些话或许都有隐瞒,就遑论其他人了。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让他有一种想要试试的冲动
“那就试试吧。”
姜楚胤骤然抬头,赵蕈坦然一笑
“我也没试过,那我们就试试吧。”
这话说的知道的是知道他说的是试着相互信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和姜楚胤表白,不过好在姜楚胤知道他的意思,看着他笑着的样子他的心底竟然舒了一口气,似乎眼前骤然明亮了一瞬,他不知道不做手术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但是赵蕈想做的事儿他会尽力帮他达成的,这也是他母亲希望看到的。
他并不是拖拉的人
“好,那就说定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开口。”
赵蕈顿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所以,你现在是不是也可以说一下你对现在情势的推断?”
若论对这一次参加比赛的各家族的了解他绝比不上姜楚胤,但是他也有他知道的东西,姜楚胤轻轻抬手
“是不是先给我倒杯水?”
两人相视而笑,赵蕈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水,姜楚胤润了润喉咙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平静的湖水下投入了一颗定时炸弹
“你这到贝伦山下的这个港口最让辛家和马赫家族垂涎又忌惮的是什么吗?”
赵蕈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当然知道这个港口最大的“油水”是什么,大脑的条件反射人让他下意识想要装傻,但是对上那双清亮的凤眸他却忽然话到嘴边改了口
“是毒品吧?”
这个确切并没有打马虎眼的答案让姜楚胤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没错,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赚钱,但是这里也不是法外之地,想要畅通无阻的流通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但是即便是这样这一样是一块儿引得众人争抢的蛋糕。”
赵蕈突然紧紧盯住了眼前的人,虽然他认为姜楚胤应该不会沾这个,但是姜家他却说不好,毕竟直到现在张老头都没有给他回电话,对于姜家的调查结果他也并没有底。
“姜家有没有?”
他没有问姜楚胤,而是直接问姜家,他信姜楚胤不会沾毒品,他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人,似乎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姜楚胤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他的眼里尽是坦荡
“没有,你应该知道我们姜家是边境城市,和缅接壤,是国内禁毒力度最大的城市,自然也是缉毒警察牺牲最多的地方,姜家立家之本便是绝不与走私贩毒为伍,我和我父亲确实有些隔阂并不是太亲近,但是这个底线他也绝不会破。”
赵蕈点了点头,他知道的,姜家能在延城稳坐第一便是在无数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样的企业确实不太可能有这方面的问题,若是有张老头肯定早就已经盯上了,他也不会不知道任何的风声
“那你这一次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还找来了排名第二的追风?”
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为了赢得比赛,赢得比赛就是为了赢得港口的控制权,而姜家并不涉毒,他若是断了这个通道那必然引来无数的祸事,这一点他能想明白姜楚胤不会不明白,这是国情所制,这里不是毒品禁地的国内,M国政府禁毒的力度不过是耍花腔而已。
姜楚胤似乎有些冷,抬手将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拽了一下,腿脚上都是凉的,他在被子里动了动,赵蕈看见他的动作
“是不是冷?”
“嗯,睡不热。”
昨天晚上他和赵蕈在一个被子里,那人就像是一个小火炉一样,他腿放过的地方都是暖呼呼的,赵蕈睡觉不是太老实,倒是也不是太乱动,只是过一会儿腿脚会动一动地方,他便会将腿放在他放过的位置上,就像是放在了暖炉暖过的地方一样。
赵蕈也隐约想起了昨天晚上他有两次碰到了姜楚胤的腿,凉的好像没盖被子一样,他起身又去灌了两个暖炉直接掀开被子放在了他的腿边
“有没有好些?”
“嗯,好多了。”
姜楚胤抬手拉住了赵蕈的手臂,点了点床边离他近的位置,赵蕈依着他的力道坐了过去
“怎么了?”
“我从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母亲吧?”
赵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到了他的母亲,却还是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姜楚胤笑着靠在了身后的靠枕上,神色温柔了几分
“她很美,从小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妈妈比别人的妈妈都好看,她喜欢穿旗袍,将头发挽起来,用一个木簪固定,就像是古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她信佛教最喜欢檀木手串,这一串就是小的时候她送给我的。”
他微微低头冰白的指尖拂过左手腕上的那串串珠,赵蕈记得这个串珠从他见这人第一面的时候他便戴在手腕上,原来这是他妈妈留给他的,或许是姜楚胤有些怀念的神情也可能是他娓娓道来的语气,他的思绪似乎也被拉扯回了十几年前,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你妈妈喜欢穿旗袍啊,那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我妈妈不是,我记得小时候我数学不及格她拿着擀面杖打我,但是我写不出作文的时候她却不怎么说我,看着我还带着几分同情,因为她也写不出...她小的时候也写不出作文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蕈顿了一下,他家林月梅女士写不出案情分析,所以每每他写不出作文她看着他的表情有很同情,他爸还会揶揄他们娘俩,说他们是一脉相承。
姜楚胤的眼前浮现出了他妈妈留下的那张照片,他比赵蕈大了几岁,他其实是见过他母亲的,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警服的样子,英姿飒爽。
“那你妈妈还是挺真性情的,我妈妈确实挺温柔的,至少我小时候从未挨过打,算起来她走了快有十年的时间了。”
赵蕈这是第一次听见他提起他妈妈,没想到他妈妈已经不在了,他不善于安慰别人,也只能干巴巴的问一句
“她是生病吗?”
姜楚胤的手指捏紧了那个檀木香珠
“不,她死于意外,就在贝伦山下的那个港口突发心脏病,但是我母亲从未有过心脏病。”
*
第28章 我不是脆皮抱不坏
赵蕈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他能感觉到姜楚胤是在压抑心中的情绪,他能想象的出来他的母亲必然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 她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 姜家的夫人死了姜家必定彻查,他知道一个没有心脏病的人被说成是心脏病突发死亡多是一些有猫腻的说法,看来姜楚胤似乎是查到了什么, 才笃定他母亲的死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意外。
“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那双苍白的手指轻轻捻动手腕上的念珠, 姜楚胤心中的情绪渐渐平复,呼吸也不像是方才那样急促
“姜家的根基在国内, 前些年在国外也多是因为有些生意的需要, 其中船运和能源是姜家从前的两块儿主要业务, 这两项业务无论是哪项都是极其依赖港口, 所以在十几年前我父亲便准备将业务扩展至港口。”
他说话多了便有些喘,微微侧头缓了一口气,赵蕈将他手里的杯子拿走又帮他兑了点儿热水
“所以十几年前你们家看向的就是这贝伦山下的港口?”
姜楚胤点了点头
“算是吧,那个时候这里的势力比现在的还要复杂的多, 你原来住的那个地方比起十几年前的贝伦山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赵蕈知道他说的是河对岸的聚居区, 他自然也对十几年前的历史有些了解
“我知道,这边十几年前□□烧的遍地是,这还是好的,在那些年主要是M国这边好像帮派和家族对抗很严重。”
姜楚胤笑着看着他
“想不到你对这边的历史还有了解?”
两人在一定一定程度上交换信任让赵蕈在他的面前不再时刻警惕, 谈及过去的事儿倒是多了几分性质
“那是当然,我原来住的那一片很乱, 嗑药的, 打架的, 动枪的那些人听说很多都会之前帮会的, 我还发现纹身这个东西还真的中外的二溜子都喜欢, 不过这边的人不是左青龙右白虎。”
听着他开始不着边际的开玩笑姜楚胤面上的笑意反而浓了不少,他隐隐感觉之前赵蕈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算起来他也不过是刚刚出校门一年的年纪,不该是这样的样子。
“你还研究过纹身?”
男人挑眉问出声,赵蕈莞尔一笑
“没有,我读书的时候是好学生。”
“既然你都听过就应该知道当时的M国要比现在乱上不少,港口来去的货物的违禁品不光是毒品,枪支,□□都不是少数,一个港口也不可能又一家掌管,多是大家都凑上来分一杯羹,但是一些大的家族和公司都有自己的船队,我们姜家也是一样的,但是因为航线很远,途径地也会上下船货物,所以即便是自家的船队也会运一些被人的货。”
赵蕈敏感的抬头,他知道那个时候有多乱,这样的违禁品在码头肯定不少见,运送这些东西的船也未必都是东家的,很有可能是搭着别人家的船出去的
“你们家的船也载过别人的货?”
他隐约能猜到一些,姜楚胤却笑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有些发凉
“那是自然,不然凑不够吨数是不能下海的,拼货在现在也是很常见的事儿,只是要看拼的是什么货。”
赵蕈神色一顿
“你说的该不会是...”
姜楚胤点了点头,眼中的神色有些缥缈,说出的话更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我父亲不与毒品商为伍,临时拉来了国内的几个商家凑够了吨数准备出海的那一天就是我母亲死在港口的那天。”
赵蕈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母亲会是因为这个而死的,又是贩毒的,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运动会上他没有等来他的父母,等来的只是冒雨过来的父母的同事,他还记得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他不明所以的和叔叔一块儿回到了奶奶家,家里的人很多,都穿着警服,为首的正是张老头,他奶奶坐在沙发上抑制不住悲伤的痛哭,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心中的不安和惊慌,他怔怔的问怎么了?
往常经常逗他的那些叔叔阿姨面上却是难以言语的表情,再后来他的眼前就是那两枚一等功的勋章和两张黑白照片,那上面是他最熟悉的两张脸,再后来就是那冰冷的墓碑,本以为这已经是尘封过年的回忆,从前的伤口早就已经结痂落下了陈旧的伤疤,却没有想到一旦触及那里却还是生疼的厉害。
赵蕈的似乎陷入了过去的会议里,眼前的画面就像旧时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在眼前闪过,他甚至无法叫停,就像是午夜的噩梦一样他只能将那个旧电影一遍一遍从头到尾的看完,手脚的温度渐渐褪去
“赵蕈?”
“赵蕈?”
姜楚胤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太对,唤了他两声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他撑着身子起来手握住了他的手臂晃了晃,骤然起身心口的跳动有些加剧,他侧头咳了两声便沉声继续叫他
“赵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