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脸颊也饿得凹了进去，老实说她们姐弟到现在还没死也是一个奇迹。
早上醒来时，姐姐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死亡的味道，且弟弟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更浓烈。
她没起身，弟弟也没动弹，姐弟俩就互相依偎拥抱着继续维持着取暖的姿势。
生命力流失的感觉很绝望，但一想到不需要再忍受饥饿和痛苦，又觉得十分轻松，好像解脱了一般。
然而就在两人的呼吸越来越轻，轻到下一秒就要消失时，一股霸道浓郁的香味席卷而来。
意识涣散的姐弟两人几乎就像是被那股味道治愈了一般，身体不知道从哪里又榨出了一些力气。
好香啊……好香啊……好香啊好香好香好香——
疼到失去知觉的肚子又再一次地转动了起来。
虽然只是气味，但姐弟两人砸吧着嘴，口腔像是真的尝到了甜味一般。
“真好啊……”能在这么美味的香味中死去，真的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了！
“姐姐，这是甜味吗？”弟弟年纪不大，对很多事情都还不了解，但听别人过，甜味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过去的他想象不出“最美味的东西”是什么样的存在，但就在闻到这个香味时——没错了，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姐姐也没有尝过糖，但她和弟弟一样，在闻到这个香气时，就将它作为昂贵幸福的“甜味”。
“是的，这就是甜味。”
两人都没什么力气了，但想到自己贫瘠的人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能尝到甜味，便不想去死了。
多闻一下，再多闻一下都是赚的！
姐弟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缩在街边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身上的死气却越来越浓重。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任何人在意。
相熟的在聚在一起吧嗒着嘴想象着究竟是什么不得了的高级魔法食材才能散发出这样美妙的香气，没有一个人去多看那对姐弟。
在达雅克城有几个死人再正常不过了，搞不好明天死在路边的就是自己，所以谁也没当一回事。
“……不可能！魔鬼藤这么低级的魔植怎么可能会散发出这么香的味道！一定是更高级的魔植！”
“那你倒是说啊！除了魔鬼藤还有什么能制糖！”
那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普通人没接受过教育，能知道魔鬼藤也是因为达雅克城附近有可怕的魔鬼岭，那里聚集着大量的魔鬼藤。
但让他承认自己见识少，他又是绝对不愿意的，于是他梗着脖子想要用粗声粗气的胡搅蛮缠转移话题。
眼看着一场混乱要开始，一道焦急的喊声吼了出来。
“妈妈，妈妈快来！领主大人在发赏赐，只要去排队，每人都能领到两个蜂蜜面包，就是空气中的这个味道！是甜的香的，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喊话的是莉莉丝，她在吃完蜂蜜小面包后就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回来。
城堡里的女仆大人虽然说每个人都有，但框里的蜂蜜面包看着可不像是够所有人吃的。
莉莉丝只是年纪小见识少，不是没脑子。
她囫囵吞枣地吃完蜂蜜面包后就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回来。
“妈妈，快把爸爸带上，每人能领两个呢！”
莉莉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她不敢浪费一点时间，又快又急地冲母亲喊道。
玛丽根本没听清莉莉丝在喊什么，甚至因为莉莉丝去买面粉花的时间过长而竖起了眉毛，一副要骂人的模样。
玛丽的大巴掌有多疼莉莉丝可清楚了，她赶忙停下，扶着膝盖喘了两口气，在求生欲的作用下，脑子灵光一闪地提取了最重要的关键词：“领主大人在发糖。只要去排队就能领糖吃！”
玛丽扬起的手顿时停住了，上一秒还很是嘈杂的街道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安静了下来。
免费，糖。
这两个没有任何关联的词竟然能出现在同一句话里，任谁都不敢信息莉莉丝的话会是真的。
那可是糖啊！昂贵无比的糖啊！怎么可能会有贵族愿意给他们这样的下等人吃糖呢？！
不敢相信，简直太离谱了！
但是，对糖的渴望的冲垮了所有的理智。
玛丽颤抖着问：“是这个香味的糖？”
准确地说是蜂蜜小面包，但莉莉丝并不清楚其中的区别，她只是十分用力地点头：“对！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用无数的特别来形容，比空气中弥漫着的香气更好吃！
“啊——”莉莉丝的话音刚落下，行人们就一股脑地往领主府的方向冲去。
玛丽也跑了起来，但她又想到了躺在床上的丈夫，每人两个的声音让她又折回家，一把将丈夫背起冲向了领主府。
莉莉丝则要再去通知哥哥姐姐，工作虽然很宝贵，但蜂蜜面包显然更珍贵，等哥哥姐姐们工作下班后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第一时间冲去排队才可以！
“罗科听到了吗？是糖，是免费的糖！”本该死去的姐弟俩因为莉莉丝的那段话，回光返照般地有了力气。
姐姐海薇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背上弟弟，颤抖地迈开细弱的腿往领主府的方向走去。
“是糖啊罗科！是糖啊！”本以为已经干涸的泪腺再一次地涌出了湿润的泪水，她对着弟弟喃喃地说，“再坚持一下，一定要坚持到吃完糖再死，听到了没有！”
罗科用仅剩不多的力气喊出了声：“姐姐我想吃糖。”
“走，我们去吃糖。”骷髅一样的女人背着小骷髅，一步又一步，躲着人群朝着目的地走去，她像是能被一阵风吹散，但眼睛却迸发出了令人刺目的光芒。
姐弟两人的速度想快也快不了，好不容易走到队伍的末尾时，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但在香味的鼓励下，姐弟俩人不知道从哪里升起了一股自信——他们一定能吃到糖再去死！
领主府前的队伍排得很长，这么霸道浓郁的香气，根本不需要挨个去通知做广告，满城只要有嗅觉的生物都能闻到。
尤其是已经尝过的人吃完后立刻往家跑去让亲戚邻居朋友快来领取，不仅好吃，而且还是免费的！
免费！
这两个字的魔力已经不亚于传奇魔法了！
所以，领主府周围街道的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不要挤，排好队，每个人都会有的！领主大人的恩赐在整片领地上闪耀！”
为了维持秩序，城堡里的男仆们全部出来充当起了卫兵，女仆们则是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一下将无数的活计全部干完。
姐弟俩来得太晚了，得到消息得太晚，走得太慢，等到他们终于来到领糖的区域时，已经是中午。
秋天的正午太阳有些大，没有多少衣物遮挡的姐弟身体摇摇晃晃，饥饿、疼痛、渴……各种各样折磨人的负面状态叠加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然后再也爬不起来。
但每次都以为会摇晃着倒下时，闻着香甜的气味，身体里就好像涌出了一股力量，支撑着他们继续活下去。
“这是你们的蜂蜜小面包，需要清水吗？”爱丽丝的身后除了一个蜂蜜小面包山，还多了两大缸水，一缸里刻着清洁铭文，将杯子丢进去三秒就能清理干净，另一缸则是给人喝的凉白开。
听到爱丽丝的声音，意识模糊的姐弟俩这才意识到已经轮到他们了。
巨大的香味冲击让他们幸福得有些头晕目眩，脆弱的身体不自觉地舔着干裂的唇瓣。
见状有过丰富忍饥挨饿经验的爱丽丝赶忙打了两碗温水给姐弟两人。
“先喝水，这里很安全，没人敢抢夺属于你们那份的蜂蜜小面包。”
“谢、谢谢……”对方的温柔和善意让她几乎是立刻涌出泪来。
第13章
爱丽丝干净的衣服和明媚的笑容让海薇不敢触碰，她甚至害怕自己的靠近污染了女仆大人身边的空气，她不停地在自己的衣服上面擦拭着黑黢黢的手，但衣服也是脏兮兮的，甚至因为没控制好力道，脆弱的衣服“撕拉”一声破了一个洞。
爱丽丝见状赶忙将面包和水塞到她的手里：“去哪里，哪里能坐着吃，别离开红线范围就不会被抢，也不会被赶走。”
那一刻，海薇和罗科只觉得见到了天使。
“谢谢您，天使大人！”
爱丽丝听到这个称呼，脸红又窘迫地摆摆手：“我只是领主大人的奴隶罢了。”大概是今天听得多了，惊慌失措地想要跪下祈求神明宽恕的惶恐也没有了，只是害羞。
“对了，领主大人很讨厌下跪，你们以后见到领主大人的时候，可千万别下跪！”
海薇觉得自己没有机会再向领主大人表示感激，但听到爱丽丝的话，连忙将差点软下去的膝盖绷直，接着深深地朝领主府鞠了个躬，就连只剩一口气的罗科也用尽力气：“感谢领主大人的仁慈！”
姐弟俩靠着最后一口气走向爱丽丝说的区域，找了一个角落后，才小心翼翼地喂了弟弟一口水。
碗是很光滑白皙的某样东西，一看就很昂贵，她的手一放上去，就有了黑印子。
海薇害怕又自卑地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动了动手指，满脑子都是“我是这么肮脏下贱的存在”。
“姐姐，好饿……”罗科的状况更糟糕一些，温水唤醒了身体后，饥饿就叫嚣着让他快点进食。
海薇也顾不上自卑了，连忙将金灿灿香喷喷的蜂蜜小面包递给弟弟，接着姐弟俩便凶狠地咬了起来。
爱丽丝特意给他们挑了不烫的小面包，刚出炉的虽然更香，但下面的脆底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冷却，未能形成酥脆的脆底。
所以等温度降下来一些，才是蜂蜜小面包的美味巅峰。
被烤制过的小面包最外层有一层脆皮，有些硬也有些干，但因为是发酵过的面包，并不难咬，一嚼全是蓬松柔软飘在云端的满足。
甜味，香味，无与伦比的味道在冲击着他们贫瘠又可怜的灵魂，脆弱的灵魂在这样的冲击下似乎变得凝实又强壮。
“好好吃啊……好好吃啊……”这是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如果说以前吃过的东西里，最美味的食物打分是10，那么蜂蜜小面包就是10000000000！
那么香，那么软，那么好吃！带来幸福的滋味。
姐弟俩害怕被抢，想要用最快的速度吃掉它，但又舍不得太快地将它吃掉，一小口一小口，似乎要将这辈子所有的贫瘠都填满它的味道。
罗科吃了一个，就捂着肚子拉住了姐姐的衣服：“姐姐，这里，好、好……”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肚子里传了出来，难受？不太像。
奇怪的感觉让他有些惊慌，虽然早就做好了死的打算，但他还有一个小面包没吃啊！至少得等他将另一个吃完在去死啊！
海薇急了，拿起另一个面包就往他嘴里塞：“罗科，快吃！快吃啊！多吃点多吃点，你坚持住，一定要吃完再死！”
“傻孩子，这就是‘饱’啊！”旁边的女人连忙拦住她，“再吃会撑死的！”
海薇和罗科还从未吃饱过，不知道【饱】是什么感觉，所以在遇到这种事情时才慌了神。
海薇有些后怕地将手抽了回来，窘迫地冲着女人道谢：“谢、谢谢您……”
女人笑了一下，看着瘦小的罗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边笑着一边哭了出来。
“真好啊，真好啊……我的莉莉要是能再多活几天，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蜂蜜小面包了……”
海薇和罗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对的。
“真是太可惜……”罗科尝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又那么近距离地靠近过死亡，他比谁都害怕那个假设——没吃到蜂蜜小面包就死了。
那是多么可怜多么可惜是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