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啊!他每次见我, 跟杀父仇人一样,那个眼神恨不得把我活剐了。”钟路年非常没品地笑了。
程见渝抱着手臂靠在桌沿,淡道:“那你还敢来?”
钟路年咳嗽几声,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你在,我很安全。”
虽然江衍确实爱吃飞醋,但出于护短,程见渝不想听钟路年调侃江衍,没情绪地笑笑,“既然你那么想他,他马上到。”
钟路年想了想,“只是和你站在一起聊天没关系吧?他没那么小心眼吧?”
话音刚落,一道年轻冷淡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我来晚了。”
程见渝回过头,钟路年很配合夸张地“啧”一声,江衍难得穿着衬衫西裤,袖口的扣子与领口扣的随意,露出清晰修长脖颈,尖锐突出的喉结显得利落,头发剃的更短,额头鬓角干干净净,整张英挺傲然的脸一览无余。
淡淡香水味传递,冷硬急促的琥珀香调,裹挟着浓烈攻击性。
都不用看钟路年,自带的三分凶相就透着一股不耐烦。
程见渝上下打量一遍,江衍穿正装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穿起来倒也人模人样,挺像那么回事,最难得居然用了香水,江衍可是瞧不上男士香水,嫌弃恶心油腻,没想到为了“艳压群芳”下血本了。
钟路年比了个跑路的手势,笑道:“我去尝尝香槟,你们聊。”
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江衍眼里重量级的情敌登场了,温岳明目光平稳温和,扫过江衍,单手握起桌上醒酒器,游刃有余地将红酒浇在透亮高脚杯中,望着倾泻红色液体,不紧不慢问道:“小衍,你的伤怎么样?”
江衍睨一眼程见渝,低声说:“已经完全康复。”
温岳明将红酒递给程见渝,又拿了一杯,轻轻摇晃,仔细观察挂杯度,“有空和你妈妈谈谈,她很担心你。”
稍顿,他看向江衍道:“我要和见渝单独聊一会。”
江衍像猎豹守护地盘似的精神抖擞,警惕地盯着温岳明,“我就在这,你们聊,不插话。”
温岳明瞥眼程见渝,眼里带点莫名的笑,程见渝心领神会,扭过脖子注视江衍,平神静气地说:“能帮我在楼上酒店要一碗长寿面吗?”
江衍脸色蓦然一变,深深盯着他看好几秒,又气又酸,初恋就是不一样,真是有默契呢,压着火气说:“行,你们聊。”
头也不回的气冲冲走了。
温岳明瞧着他背影,品一口红酒,似笑非笑地问:“你们在一起了?”
程见渝诚恳真挚语气道:“在多丹劫后余生,我决定和他试一试。”
“因为他救了你?”温岳明捏着红酒杯的手指轻微收紧,瞧见程见渝松散的眉眼,笑着收力。
程见渝垂眼看着地毯,慢条斯理地道:“不是,在废墟里时,他说他想理解我,我想看看他有多理解我。”
温岳明微怔,瞬间明白其中原因,第一次见到程见渝时,少年表现出超出同龄人的成熟懂事,他先入为主,自然而然认为这个少年天性早熟,成熟和懂事是生活赋予他的馈赠。
可是他没更深的想过,程见渝身边没有父母依赖,有一个年迈的奶奶,不靠谱的姑姑,所有人都在期待依赖他,却没有人想过这种成熟和懂事是装出来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模仿大人模样,担起家中重担,没有一个人想过去理解他,了解他。
温岳明半响没说话,心中既是感慨,又有些惋惜,他年少得意,青年失意,在别人眼中,他的人生不断在走下坡路,一个名校毕业,身世显赫的贵公子蜗居在医院,每天开医嘱,指导病人,称得上无所作为,但他和江衍一样,从不在意他人看法,有一套自己的处世规则。
他明白世界上所有道理,却不明白一颗少年倔强的心。
“小朋友,祝你们幸福。”温岳明低头嗅嗅浓郁酒香,单手举起酒杯,真诚地说。
程见渝低着头,嘴角隐隐弯起,白衬衣板正领子戳在脸颊边,还有些少年时期的清朗模样,他看上去干净的一尘不染,抬眼看着温岳明,“谢谢,我也祝你幸福。”
温岳明将酒杯搁在一旁,展开手臂,程见渝轻轻拥抱,心里暖意融融,人生在经历突如其来的脱轨之后,在这一刻,终于回到正轨。
江衍点个餐的空隙,回来看见大庭广众之下,舅舅和自家媳妇旁若无人的抱在一起,他剥一颗戒烟糖压压火气,喉结隐隐滚动,大步走过起,“见渝,跟我去吃长寿面。”
程见渝松开怀抱,温岳明眼底含笑看着他,彼此心知肚明这个拥抱代表一段关系画上句号,从此之后他们是良师益友,是忘年之交,却不再有暧昧的火花,程见渝让他笑的不太好意思,轻轻点点下颚,跟着江衍去楼上酒店吃长寿面。
他感觉到江衍不高兴,一脚踏进空无一人的电梯,江衍将他堵在角落,两手撑在光滑电梯壁上,眯着乌黑眼睛,眼神逐渐深沉,“和我舅舅聊的开心?”
“嗯。”程见渝点点头,眼神越过他,看着静止的led屏幕,淡定提醒道:“你没按电梯。”
江衍纹丝不动,嗅到程见渝嘴唇上香醇红酒味,属于温岳明的标志性味道,深深吸一口气,“既然互相不喜欢,你们抱来抱去有什么意思?”
程见渝慢慢眨几下眼睛,欣赏江衍怒火滔滔的样子,装作没听懂。
江衍逼近,一瞬不瞬地看他,压着嗓子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你该不会还把我当……”
“没有。”程见渝适时打断他,猫下腰,从江衍手臂下面钻出去,摁下上行电梯,轻描淡写地说:“我欣赏温先生的为人,崇拜他的人格,我分得清这和喜欢的区别。”
这是江衍第一次听到他敞开内心谈温岳明,多了几分安全感,但心口酸的冒泡泡,试问天下的男人,谁能容忍自己媳妇欣赏崇拜另一个男人,那还是初恋,他冷淡地问:“我呢?”
程见渝转过身,吊灯泼下金黄光波,脸颊皮肤细腻的几乎看不到毛孔,望着江衍看一瞬,他笑了下,薄薄嘴唇翘起好看弧度,紧接着,他凑上去短暂快速的在江衍脸颊亲一口,以吻封缄。
江衍顿了下,深刻地目光看着他,一年来,程见渝第一次主动,他一把捏住程见渝下颚,险些控制不住力气,压抑地呼吸着,凑上去撬开嘴唇,将甜丝丝薄荷戒烟糖递过去,顺带洗劫一圈,程见渝呆一秒,瞳孔蓦然放大,不敢相信他这么放肆。
“叮”
电梯停靠。
陈开和安安正和领班谈午饭,迎面撞上热切的场面,惊奇“卧槽”一声,不约而同捂住眼睛,只剩下无辜的领班目瞪口呆。
程见渝风轻云淡笑笑,一言不发,维持表面平静,悄无声息咽下口中薄荷糖,江衍攥住他的手腕,一把抽过陈开手中房卡,拉着他大步朝定的房间走去。
房间是用来存放生日派对装饰物品,地毯上黑色白色的气球随着开门气流滚动,膨胀购物袋装着色彩斑斓的绑绳,程见渝下巴被人抬着,滚烫荷尔蒙喷在脸上,背着身一脚踩在购物袋,瞬间失去身体平衡,江衍结实的手臂从背后扶住他的腰,嘴上挺像个人,柔声道:“小心一点,别摔着。”
程见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向后退一步,江衍察觉到他的意图,用力将他彻底拉进怀里,几乎是脸对着脸,重重亲他一口,兴奋的嗓音压抑着,“你也喜欢我。”
“嗯,是,我应该有一点喜欢你。”程见渝干脆利落承认。
江衍捏弄着他的衬衣扣子,眼底光芒掩盖不住,抿着嘴唇压着笑容,胸腔像着火一样发烫,一下一下啄着他,“不能一点,要许多点。”
程见渝捏住他的手,清清嗓子,认真地声明:“我是上来吃长寿面的。”
江衍嗅嗅他身上红酒味,转而勾住他的后脑,眉眼间轻佻,:“我是上来吃你的。”
安静的房间只剩下彼此呼吸声,程见渝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还没散,下意识张张嘴,劈头盖脸滚烫的气息罩下来,野蛮掠夺呼吸权,程见渝被迫仰起头,承接这个酣畅淋漓的吻。
第82章 完结章(上)
程见渝一颗一颗系上衬衣扣子, 随手理了理凌乱发型, 镜子里的青年两颊轻微潮红,眼睛蒙着淡淡水雾, 颜色浅淡的嘴唇微肿, 一副没干好事的样子, 他扭开冷水,朝着脸颊扑扑,单手撑着洗手台调整一阵呼吸。
他转过身,额头轻磕冰冷瓷砖墙壁, 一下一下沉闷地响, 江衍正穿好衣服, 单手系上裤子扣子, 手一伸,捂住他的额头, 轻轻揉揉, 似笑非笑地问:“干嘛呢?贤者时间?”
程见渝慢慢摇摇头, 耳朵尖尖通红,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淡定地吐字:“你太烦了。”
江衍掰过他的脸,认真瞧着, “怪我破坏你的生日宴会?”
程见渝瞥一眼, 拍开他的手, 抱着手臂, 身子靠着洗手台, 抵到的腰背肌肉酸涨,裤子下小腿轻微颤抖着,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轻描淡写地问:“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江衍走近,扯着他的衬衣,将最上面的扣子系上,挑挑眉,“怎么温柔?多练习几次,你教教我。”
说着,顺势挑起程见渝下颚,低头仔细看着他,眼里深沉的情意浓郁流淌,程见渝微抿一下嘴唇,让他看的耳根发热,别过脸,“你找几部电影看看。”
“我学不会,除非你教我。”
江衍指腹摩挲着他的下颌线,程见渝横睨他一眼,冷着脸一言不发,遇到不想接的话茬,他一概懒的搭理,江衍就喜欢他这副假高冷的样,特让人想把他弄哭,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出丝绒的方形小礼盒,“送你的生日礼物。”
盒子系着深蓝色丝带,刻着镀银的英文logo,程见渝转过头,啪嗒一声盒盖掀开,幽蓝的星空玛瑙石铸成的袖扣,周边包裹闪亮纯金,简约且优雅。
一年前的迟到生日礼物也是一颗袖扣,印着W的缩写,但这次边框刻字换成花体的JY,程见渝一时之间怔愣,惘然若失。
“不喜欢?”江衍端详着他的表情,微微皱起眉头,袖扣是提前定制的,消失的周末他飞到地球另一端,亲手将它带回来,不为什么,只为了覆盖温岳明在程见渝心中留下最后印记,宣告一段新的感情开始。
如同古代帝王改换年号,从此程见渝心里只能有他。
程见渝解开衬衣袖口,取出冰凉的袖扣,慢条斯理穿过扣眼,向上贬了一截,展示给江衍看,“很喜欢。”
他明白江衍的想法,和心里的不安全感,心口痒痒的,又有点无奈,或许这就是爱情电影里常说的甜蜜的烦恼。
江衍搂住他的腰,心满意足地凑过去亲一口,乘胜追击蹭蹭他,“那你的工作室要改成我的名字,叫明见不吉利,改叫衍见好不好?”
“怎么不吉利?”程见渝冷淡地问。
江衍嘴角勾起,一本正经地说:“风水,明属火,你的名字属水,五行相克,我的名字也属水,水生财,多吉利,考虑考虑?”
程见渝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风水,像江衍这种冷硬酷哥,真难想象给人讲风水,像个古朴的老学究,“衍见太难听了,名字而已,没必要改。”
“我觉得有必要。”江衍很在意冠名权,手往程见渝衣摆下面伸,微眯着眼睛,义正言辞的样子,“我出资投资你,作为最大股东,我有权要求改名字。”
程见渝垂眼看着衣摆下的手掌,低低轻哧,“你要投资多少钱?”
江衍屈指再他腰里弹了弹,漫不经心地说:“囊中羞涩,只有几个亿的闲钱,你想要百八十亿,得等我继承了家产。”
程见渝听笑了,开编剧工作室用不了那么资金,天天给员工喂鱼翅海参也用不了,把员工吃成三高到有可能,他摇摇头,认真地道:“改名字的事我会想想,你的钱自己留着吧。”
江衍抽出手,捏捏他的脸蛋,低声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不分你我。”
程见渝眨眨眼睛,心情颇好,全身上下充斥着轻盈感,这种幸福的感觉甜丝丝,终于理解,为何爱情电影里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大把人前赴后继的刀口舐蜜,因为这种感觉过于美妙。
他想,因为人孤独的生物,生活在繁华钢铁丛林,享受现代便捷的科学技术,整个世界社交网络在手掌之中,但是在内心里,他们很清楚这世界与自己毫无关联,唯一拥有的只有自己,而爱是打开这个牢笼的唯一钥匙。
因为江衍的存在,他与这个世界有了联系,像家中窗户透出的灯光,又像是船的船锚,这种充实的安全感很舒适。
程见渝下楼喝几杯酒,切了蛋糕,生日派对圆满结束,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晒的两个人身上暖融融。
他眯在副驾驶打盹,江衍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只手捞颗戒烟糖,扔给程见渝,理直气壮地说:“烟瘾犯了,剥一颗喂给我。”
程见渝撕开包装袋,递到他嘴边,江衍舌尖一卷,衔进嘴里,目光直直前方马路,“莫科公司一周没有联系上周觉青了,手机关机,住址没有人,你最近小心一点。”
“光明正大找上门他不敢。”程见渝不咸不淡地嘲弄。
江衍睨他一眼,程见渝侧脸冷淡俊逸,说出的话毫不留情,忍不住伸手掸了下光洁的额头,“你要是猜错怎么办?”
程见渝靠着副驾驶看他,还是那种冷淡又有点欠干的语气,“如果他能上门找我,而不是背后耍花样,我对他的印象会好一点。”
江衍轻轻“啧”一声,声音沉下去,淡道:“周觉青背后的周氏金融最著名的产品是一款P2P的软件,最近有传闻在向海外转移资产,监管部门正盯着他们家,没有人会帮他还这笔钱。”
P2P的行业在刀尖上赚钱,一旦资金流崩溃,神仙都救不了,如果不是那部亏的底裤都掉了的倒霉电影,周家或许还能撑个把个月,可是现在资金窟窿太多,补都补不过来,哪有时间和闲钱来挽救周觉青,周家巴不得他坐牢,趁机炒作卖惨还能捞一笔粉丝的钱救救火。
程见渝回到家舒舒服服洗个澡,一气呵成的写完剧本里的爱情戏,可谓文思如泉涌。
他的生物钟规律,夜里早早休息,江衍在书房里写歌,隐隐约约听到吉他和弦声,程见渝脸颊抵着枕头,看向书房门缝流泻出的温暖光芒,闭上眼睛,心里轻轻说句晚安。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脑细胞很兴奋,直到半夜程见渝也没睡着,他坐起来,沐浴在小夜灯的光芒里坐了一阵,毫无睡意,下床拉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打算找江衍一起喝一杯。
书房里静的落针可闻,吉他搁在托架上,卷边的乐谱翻开在书桌,江衍洗完澡的头发没吹干,乱糟糟翘在头上,仰靠着座椅,手肘抵在扶手,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一侧耳朵的白色耳机掉落,垂在衣领上。
程见渝脚步轻轻走过去,将手中冰镇啤酒搁在桌上,瞥一眼乐谱,缓缓合上,正打算叫醒江衍去床上睡,余光瞥见桌上一把崭新的车钥匙,来自著名超跑品牌,江衍的有豪车钥匙不稀奇,稀奇的是钥匙下压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穿着碎花裙子的年轻女人挺着肚子,站在一树繁花下,旁边西装革履的男人眉眼英俊,为她撑着一把遮阳伞,两个人笑的阳光灿烂。
程见渝盯着看几秒,面无表情的把照片抽出来,翻过,钢笔写着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藏蓝的颜色褪成浅蓝,“孩子,你一天天在我的肚子里长大,我是如此期待你的出生,为你起名见渝,希望你能见证我们始终不渝的爱情。”
落款:霍雁青。
程见渝正眼瞧都不瞧,翻过来扔在桌上,俯下身看着掀开的笔记本电脑,停留在邮箱界面,霍雁青发到江衍的工作邮箱,内容简短。
[你好,江衍。
冒昧打扰你,从林照口中得知你是见渝的男朋友,作为见渝的母亲我很开心,请原谅我不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与他相处,这并非我所愿,你了解他,必然知道以他的性格,不会接受我的任何礼物。
但我请求,你能以你的名义将这辆车转赠给他,作为我送给他的一点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