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闭着眼,在褪色的佛像前席地静坐。他把僧衣脱下来给池罔垫在了身下,如今只穿着一层单薄的灰色里衣。
那卷揭露了他身份的画像……已经看不见了,他不用问, 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帮他处理妥当。
可是池罔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他的手脚那么凉, 凉得都不听他的使唤。但同时他的脑袋却热得仿佛像烧开的沸水,让他每一刻都在备受折磨。
子安似乎已经知道他醒了,却只是闭着眼面对着佛像,似乎在虔诚的默念经文。
池罔控制着自己停在了他的身前,然后弯下腰,一头没有束缚的乌发垂下来,发尾似乎是不经意间,·轻轻扫在子安的颈侧,引得人心头微微发痒。
然后他轻声问道:“和尚,古墓里的画,你看到了,是不是?”
子安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见此人没有反应,池罔便直起腰,绕过他的身体,走到了他的身后。
还来不及长出一口紧绷的气,子安就发觉,池罔几乎是紧紧挨着他,蹲在了他的身后。
“你为什么不怀疑?你为什么不怕我?”耳边咫尺处是池罔的压低的声音,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脱口的字,似乎都吹在了子安的侧脸上,让一切都逐渐升温,“那可是七百年前的画啊,你的反应却这样平静……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他们身体离得愈发近了,池罔都可以隔着他单薄的衣服,感受到男人身上温暖的气息。
子安依然没有睁开眼,这没有回应的态度,只让池罔更加放肆了,“……还在念经?告诉我,这种时候去找你的佛祖菩萨,还来得及吗?”
无声的叹了口气,子安语带无奈道:“……我没在念经,你好不容易醒过来,老实一会吧。不觉得口渴么?先喝些水。”
子安拿出水壶递出来,却仍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池罔沉默片刻,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子安以为池罔只是想拿水壶,不慎碰到了自己的手,却不料池罔的目的,从来不是水壶。
池罔顺着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一路上至他的脖颈,然后从他的背后,几乎是有些亲昵的环住了他的脖子:“告诉我,你所求的,又是什么呢?”
子安:“……”
水壶掉在地上,他知道池罔从来不好对付,但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样的路子。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子安心中重重一跳,然而还不等他挣脱,池罔却自己松开了手。
就这样轻轻被放过,以他多年对池罔的理解,这只是暴风雨前的间隙,他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绝不会收手。
果然池罔身体轻盈地踮着脚一转,就转到了他身前。
还不等子安警觉的站起来撤退,池罔已经抢先一步,跪坐在他盘起来的腿上。
这个姿势彻底断绝了子安逃跑的可能,池罔腿部发力,压住了他的小腿,制止了他所有可能的动作。
池罔坐在子安的正前面,挡住了子安原本直视的佛像,而现在他目能所及的景象,却只有池罔缓慢靠近的脸,和幽深看不出情绪的眼。
他的头发披散下来,愈发显得脸小眼大,可是他的眼睛里,确是浓重到让人心慌的黑。
“我知道我刚刚在那幻觉里经历了什么,我甚至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着,一些力量正在逐渐失控,也顺便让我想起了一些以前记不清的事。”他的臀轻轻用力,便送着自己的腰向前探去,他眼神钉死了子安的眉目,让他脸上每一个神色都无处可藏,“你曾说过,你叫零零二,对吗?”
子安瞳孔微微收缩,“池施主,你……”
话说到一半,他便猛然睁大了眼睛,哑了声音。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会真的在眼前发生。那坐在自己腿上、几乎要把身体送到自己怀里的人,盯着他的眼眸,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在做这件事时,池罔没有丝毫害羞,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冷酷,而他在做的事情,却又无比疯狂。
子安无懈可击的平静终于碎裂,池罔手上速度那么快,快得他来不及阻止,只见他手指翻飞的解开了每一个绳扣,像深海的蚌缓缓展露自己的身体,露出了里面柔软的、泛着蚌珠光泽的细腻皮肤。
外袍已经滑到臂弯处,池罔拉住了和尚的手,子安似乎被沸油烫到一般,猛地反应过来,立刻将手向回缩。
可是池罔拉得很紧、很紧,用力到在和尚的手背上抠出青印,在这场晦涩艰难的拉锯中,池罔以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和尚的手拉着探进他解开的衣服里,按着男人的手掌,放在了自己没有任何衣物阻碍的侧腰。
“我早就觉得不对了……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
身体如此敏感的地方被男人的手控制,池罔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却立刻不甘示弱的步步紧逼,“容貌、声音毫无差别,身体骨骼一模一样,就连所有不经意间的细节习惯都如出一辙!毫不相关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相似到这种程度?到现在了,你还要继续睁着眼睛骗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你看着我,”池罔眼神是近乎残忍的凶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叫零零二?你叫子安?”
子安一瞬间猜出池罔想做什么,所以他喉头哽塞,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额头的汗流了下来,他已无处可逃。
“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你一直就在我身边,却三番几次的骗过我……”池罔的声音终于压不住颤抖,“……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告诉我啊!”
子安沙哑的问:“……你真的确定吗?”
池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所有的蛛丝马迹都在指向着最不可能的可能,也让这最荒唐的假设逐渐拥有真实的色彩。
他难以确定和尚的身份,所以他正在确定。
池罔贴得更近了些,手臂揽上他的肩,只要抬起头与他的唇相触,就能让这秃驴再说不出一句狡辩的话,“你为什么不碰我呢?你抱抱我,我今天就任你作为……”
若做最亲密的事,便能教他解下最后的伪装,直面最后的真实,让彼此再也无法隐藏。
然后便能得到最后的答案,他到底是不是……他。
子安闭上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将手从池罔的腰间抽出来,“……够了。”
池罔盯着他的神色凶狠,竭力掩饰着在心底横冲直撞的恐惧和不安,而子安便心领神会的看懂了他此时粗陋的伪装。
子安的眼神终于不再闪躲,他直视池罔的眼神,慢慢消退了最后一点欲望,只留下深沉的爱意。他空出来的手伸向他的身体,却避开了直接的接触,只是把他的衣服并在一起,将绳扣一个个拉上,把所有弄乱的衣襟重新平整,最后替他系好了腰带。
他注视着池罔的语气和眼神,宛若七百年前注视自己娇美的少夫人的庄少爷一样,有着令人心安的温厚宽和。
“不要这样,小池,好好爱护你自己,正如我一般的爱护你。”
池罔彻底怔住。
子安轻轻扶着他,将自己的腿抽了出来,身体向后挪开,重新站了起来。
他沉默着,双手合十向池罔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在他走出庙外,让屋外阳光倾泻而入的那一瞬间,池罔跪坐在地上,终于念出了他的名字,“……庄衍。”
不是怀疑的语气,他只是轻轻的唤出了这个名字。
不需要再去确定了。
……他已经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颜白骨观,自在心清净。出家真好,省下肾宝。
这样的诱惑,和尚扛住了!让我们为他鼓掌!
第120章
和尚走出庙门, 眉头皱了起来,却不是因为此时他对池罔复杂不知如何相处的心情,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一场看不见的风暴。
湖面微波粼粼,而湖底却已暗潮涌动, 所有的风平浪静,都只是暂时的表象。
在池罔恢复后, 他已经没有时间耽搁,只是他在临走前, 却还是不舍的止住脚步, 回头望着寺庙中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显得尴尬,不如离开让彼此冷静,待此间事了, 再和他好好谈谈。
可是西雁关的风温柔的递来池罔的低语, 让他定住了脚步。
“庄衍,你还在怨我吗?到现在了, 依然不愿意和我再有任何瓜葛吗?”他跪坐着, 就连声音都落到地面的尘灰里, 在一片混沌的凌乱里,轻声吐露自己的心声。
池罔怔怔道:“我当年在城郊的茶园里,就是想在我死前,能见你最后一面, 我一直等你, 可我怎么样也没想到……”
“等了那么久, 等到我身体都开始慢慢好起来,我满心欢喜的以为等我康复了,我就能出去找你了,却、却等到了……”
思及往事,池罔说不下去了,他握紧拳抵住自己的膝盖,才能让自己颤抖的声音正常说出话来,“……却等到了,你出家的消息!”
他看着子安宽厚的背,悲哀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呀?你是江北的军侯,你坐拥万兵、钱权无尽,为什么要出家啊!?”
为什么?
池罔想了七百年,读了那么多的佛经,也始终不相信、不明白他的选择。
故人潇洒的步出红尘,长伴青灯古佛畔,只徒留他一介迷惘凡人肉身,在尘世间狼狈跌撞,愚钝不悟。
而背对着池罔的子安深深吸气,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不敢回头,神色却黯然伤感,“小池,你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就差最后一步了……等你成功走过去的那一刻,你就会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池罔爬起来,追着他出去,“你别走!你回来——你把话给我说明白!”
可是池罔今日,是注定等不来这个答案了。
子安离开的坚决。
西雁关风吹草成浪,荒野安静,四下杳无人迹。
外面明明阳光似锦,池罔却觉得自己冷得不能忍受。他呆呆的走出寺外,有些茫然的叫了一声:“砂石。”
砂石的声音平淡的响起,“小池你好,原谅我现在不得不脱离你,我要去调查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暂时不能陪在你身边。当检测到你出现异常状况时,我会立刻回来,但在我不能保护你的这段时间里,我建议你回到沐北熙的陵墓里,那里能保证你的安全。”
回到那冰冷冷的墓里去吗?回到地底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池罔对这个提议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对,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能静静的把自己藏起来,然后长长的睡上一觉,或许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又是一百年匆匆而逝,而这一切也会过去了。
他终于在茫然中找到了一个支撑自己前行的目的,仿佛是沙漠中寻找到绿洲的旅人,他几乎迫不及待的从西雁关启程回返。
半个月后。
十几天的时间过去很快,然而却只有极少数的、掌握最多信息的人才能警惕的察觉到——马上就要变天了。
皇都夜晚的城禁,为一人破例打开。
那是一路从西雁关疯狂赶路回来长公主房薰,她身边连一位护卫都没带,独身一人纵马驰骋,一直骑到步府前,她才停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太过疲惫,房薰从马上下来时,脚步一个趔趄。
步府门口的护卫已经认出了几乎算得上是蓬头丐面的女人,居然就是身份无比尊贵的长公主,一个个吓得不轻,一边去催人去请还没歇下的步染,一边恭迎房薰入府。
步染得到了消息,赤脚跑了出来,“薰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们一个多月前分别时,两个人吵得不欢而散,而如今房薰突然出现回了皇都,又出现在她的府邸上,这让惊喜盖过了一切,心中只有激动欢喜。
可是当看到面前这个人时,步染嘴角的微笑停顿无踪,“薰姐——!”
房薰把自己油油的头发拉到一边,露出了沾满尘灰的脸。她在昏暗的灯火下静静凝视了步染片刻,才道:“若不是我现在这么脏,我真想抱抱你。”
步染从未见过房薰有这样狼狈的时候,顿时眉头紧皱,喝道:“烧水去,都愣着做什么啊?还不伺候长公主沐浴!”
“我不要别人伺候……就你进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步染与她眼神对视,确认了她的意思,立刻改口道:“东西备好,直接送到我房里!”
房薰走了进去,仍不忘回头叮嘱,“染染把鞋穿上。”
步染身为家主,在抬水桶进来、倒热水的这短短的一会功夫里,她先是打发了府中听闻消息过来给长公主行礼的步家人,再派人去皇宫与皇姨报信,并拿自己手符调来皇都守兵,进入步府保护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