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个礼仪周到的空中小姐餐盘落地,头等舱里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突然倒下了,他面部表情发白而难看,他哆哆嗦嗦道:“酒、酒里有毒!”
此人是悬浮城的政客代表,机舱里温度很低但他额头渗出大滴的汗珠,表情痛苦得不似作伪。
舱内瞬间一阵哗然。
鉴于那名空中小姐那明显的东方面孔,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殷明麓和他身边的一群东方人,似乎脑补出了一场政治纠纷的蓄谋大戏。
现场的气氛一瞬间冷淡下来,空气也凝重。
面对这场变故,那空中小姐脸色也吓坏了,她惊恐地护住了自己,失声道:“我没有!不是我下的毒!我只是负责端茶倒水,为贵客服务而已。”
“红酒是你端来的,不是你下的毒,是谁下的?”一个身穿西服的女人目光尖锐,用咄咄逼人的口吻追问道,甚至还吩咐自己的秘书道:“打开我们的仪器设备,我要向全世界揭露这个女人的罪行,我怀疑东方人仗着自己是和平使者的身份,有意挑拨我们和悬浮城的关系!”
突然一顶大帽子就扣了下来,空姐满脸错愕,心凉了半截。很显然,她可能猜到自己卷入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不过是其中一个被人利用的牺牲品。
东方代表中还有几个日本贵客,名叫什么土方小次郎,他们脸色难看地对悬浮城方面的代表叽叽咕咕,连笔带划地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想撇清这名空中小姐跟他们的关系。
悬浮城的代表面貌普通,指着那被人钳住的空中小姐,表情很严肃地摇头,似乎在诉说绝不姑息,一人行为区域连坐。因为镜头正在摄影,举世也是哗然,没想到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在各国代表都在的时候进行投毒,这可是很严重的政治行为。
多方对峙了好一会儿,每个人都有自己隐秘的小心思。
这时候,殷明麓站了出来,他的皮相年轻俊秀,让人第一印象很好,虽然他一开口说话,就不那么动听了。
因为他指着地上的中年人,正色道:“这个大叔还没死,你们先别急着争辩了,飞机上有医生,趁他还有一口气,看看能不能治,说不定还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你们先别急着签什么丧权辱国协议了,先试试看能不能救人。”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想借题发挥,趁火打劫地表人似的。悬浮城代表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这时候,殷明麓又从人群中拉出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此人脸颊瘦长,颧骨高突,戴着一副古板的眼镜,让人一看就知道对方的职业,必然是那种德高望重、资历深厚的医生。
众目睽睽之下,医生轻咳了几声道:“大家冷静一下,请让我对这名先生进行诊断!”
被殷明麓推出来,本来只是负责殷明麓一人健康问题的老医生心情说不出的紧张,只能说勉强不结巴罢了。他知道现在一举一动全世界都盯着,一旦他做错了什么,就会给区域抹黑,所以不得不谨慎言行。
他颤抖着,从急救箱中掏出听诊器等设备。刚想上手就被人阻止了,西装女人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冷笑:“看这个少年和这名先生的脸,你们都是东方人,现在你想给他治疗时,趁机喂他解药,来一出自导自演?”
所有人当即倒抽了一口气。
确实,不无这个可能性。
东方人脸色都很难看,他们之中不乏有口才很好的精英律师,但在镜头的直播下,他们此刻大多不敢站出来,只能努力用自己的口才表示这场有预谋的下毒计划,跟他们毫无关系,他们是被人陷害诬陷的。顺便安抚机舱内这群趁机落井下石、贪婪无厌的贵客代表。
悬浮城贵客揪着这殷明麓和老医生两人东方人的身份,不让行医,那不行医眼睁睁看人死了,岂不是彻底变成“黑是黑,白是白”了?真相在活人嘴里,而不是死人嘴里。
殷明麓长叹一口气后,道:“那就发誓吧!”
“什么发誓?”贵客们冷笑,似乎看不起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岂料这个少年却目光深邃道:“自然是发世界医生协会制定的誓言。”
古代西方的医生在从事自己职业时,都会宣读一份有关医德的誓词,这是全世界公认的医学法则。
以神的名义宣誓,恪守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竭尽全力救治病人,不给他们带去痛苦和危害。不用毒药害任何人,也不允许别人使用,清清白白地行医,问心无愧地治疗,一旦违背,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古代很多人都会说,医毒一体。因为一个医生,他懂得太多了,他能救人,自然也能害人。自然得有专门行业约束。
一个庄重、严谨的誓言就很合适了。虽然是口头誓言,却在全世界医者的约定成俗下,同样拥有法律效应。
他们是东方人,但也能遵行世界公认的行医准则,来表示自己会问心无愧地救人。
殷明麓此话一出,确实稍稍镇住了悬浮城代表,混乱的场面也瞬间有序下来,反正这个东方人都说了,如果能把人救下来,他就没事;但如果人没救活,他就自愿接受法律制裁,为此不惜发如此重的誓言。
他们还能怎么办?
如果再强加阻扰,反而成了他们做贼心虚,故意不让人治疗,大家只能同意了。
但在施加治疗前,还有种种协议,譬如“你们不允许用药物注射,因为会损伤贵客的脑组织,让人变得痴傻,不然这也是有意谋害。”
毕竟傻子也说不出真相。
“不能使用市面上未经允许的违禁药物,否则就判定为下毒者就是你们。”
殷明麓一一同意了。
虽然他想吐槽,这代表再磨磨唧唧下去,本来还没彻底毒发身亡的,也估计快狗带了。
第166章
“殷、殷同学, 我不行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用各种异样目光注视着, 老医生那枯瘦如柴的手在颤抖, 把脉都歪了好几次。
虽然少年被迫发誓, 但他本人其实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让眼前这名面色已经青紫难辨的贵客起死回生。因为过于紧张,他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诊断了, 到底有没有问题。
“等等啊,我查查过往的案例……”看看是否有吻合的病症, 他要是诊断不出来, 甚至救不了人,殷同学就要代替他上审判法庭了。
“曲医生, 你要相信自己,你的诊断肯定没有问题。”就是这心态不太行, 殷明麓抓着老医生抖得跟羊癫疯要发作的手,语重心长地劝导, 再说了, 老医生本人没把握, 但殷明麓有啊。
不然他也不会发誓了。
他在老医生耳畔叽叽咕咕了几句, 本来无法冷静下来的老医生突然惊讶地抬头,反问了一句,“此话当真?”这样简单的方法真的能救吗, 殷同学莫要逗他老人家开心。
见殷明麓点了点头, 他扶了扶笨重的眼镜, 拿起了自己的医疗箱,从中找出了一剂药。
本来他们诊断后一直磨磨蹭蹭不展开施救,很多人盯着他们就已经不满了,见状直接冷嘲热讽道:“到底行不行啊你们,不是说有把握救人吗,怎么半天没有动作,真是庸医误人。”
你们骂吧骂吧,反正救人的是他,又不是老医生,被人骂几句也不会自砸招牌。殷明麓刀枪不入,脸皮厚得很,他把人扶起,然后将一碗冲泡好的药剂,抵着那人的嘴,刚想喂下去。
却又被西装女人阻止了,她狐疑地看着那碗药,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包装袋,道:“这是什么药?”难道是这个东方人下毒后,准备喂的解药?她脑子里已经闪过了种种阴谋大戏。
殷明麓再次被人阻止,他挑了挑眉,心想这贵客到底是不是悬浮城的人,怎么悬浮城势力的人三番五次地拦着他,不想他救人呢。
对此他翻了个白眼,道:“药包装袋就在桌子上,阁下难道不认得字吗?难道要我一字一句给不认字的阁下念药的成分表?时间宝贵,别拦着我,我要施法了!”
她当然认得字,她就是怀疑这根本不是单纯的催吐药!被人内涵学识,西装女人面子上挂不住,刚想反唇相讥,就听到殷明麓的后一句,下巴险些惊掉。
她素来对充斥着神秘色彩的东方法术有所耳闻,没想到此时此刻居然就要见到,再看殷明麓白净的脸上一脸认真严肃,当即被唬住了,连忙拉过助理,进行“战略式后退”,生怕被所谓的“法术”波及。
岂料少年没有念咒,也没有施法,只是口里发着意味不明的声音,“喝!哈!阿达!”然后双手成拳,对吃了药后柔弱无力的贵客,进行背部拍打。
身材肥胖的贵客,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只能任由少年冷酷无情地疯狂摆弄,喉中传出承受不住的闷哼声。
看完少年的表演,所有人:“……”
西装女人脸色像被打翻的颜料盘一般精彩,很明显,她知道自己被耍了,偏还是在摄像头面前当真了,反应如此大。
她脸色骤寒,刚想发作,结果少年就把怀里的贵客丢给她,她大惊失色之下,连忙将人扶住,还没来得及指责少年粗鲁的行为。
少年就顺手抽了一张手帕,擦了擦额头根本不存在的汗,装作一副救人很辛苦的样子,气派十足地道:“我救完人了,你们快带他去卫生间。”
去卫生间?
为什么要带贵客去卫生间?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本来毫无意识的贵客,突然身体抽搐了几下,那本来欲休止的呼吸,也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这样的生命反应让他们惊喜若狂,激动地搀扶住此人,结果猝不及防地,就被吐了一身。
那呕吐物多如山洪倾泄,登时全场方寸大乱。
更可恶的是,这一幕还是全球直播,那滩黄黄白白的呕吐物突然出现在大屏幕上时,世界有近一半的人憋不住自己的脏话,骂了句“花Q”!另一半的人则傻傻地看着手里的汉堡热狗薯条,瞬间没了胃口,冲去了厕所。
【妈的,摄影师出来受死!!我拿出我祖传的四十米大长刀,允许这傻逼摄影师先跑三十九米】
【对不起,我们接受过专业训练,看过太多呕吐物,无论多恶心,我们都不会吐,除非忍不住——呕呕呕】
【吐这么多,这不是被下毒,这是吃撑了吧?】
待东西被收拾后,许是那难闻的气味还残存着,全场的精神气都有些低迷。
换了一身衣服的西装女人脸也黑如锅底,不断用凌厉的眼刀剐着少年,压抑着内心想咆哮的冲动。
但贵客在呕吐之后,那脸色确实好多了,光凭这一点,他们就没有资格对少年破口大骂,哪怕他们想极了。
尤其是这个叫殷明麓的少年还眨巴着眼睛,一副“不用过于感激我,我深藏功与名”的挤眉弄眼表情,瞧着有几分可爱和古灵精怪,但落在悬浮城众人眼里,却讨厌死了。
西装女人站了出来,面色严肃道:“我很感谢这位少年救了我们濑方阁下,但我们刚刚检测了濑方阁下呕吐物,他并不是单纯的吃撑了和食物中毒,他还是被人下毒了。”
只是因为阁下体重肥胖,喉管细,还吃了很多东西,肠胃张消化不良,那毒药的药性才没来得及挥发,就被人催吐了大半。现在身体里还留有一些毒素,但起码能撑到送去医院。
虽然光吃多了这一点就让人难以启齿,西装女人想避重就轻,咬死了他们的贵客依然是被人有意谋害。这一点殷明麓也没打算否认,但冲着西装女人那态度,他也不想认输,便道:“感谢我们地表的美食实在太好吃了,让濑方阁下欲罢不能,吃多了竟也阴差阳错捡回一命,真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西装女人憋气:“好好说话!”你小子拐弯抹角地诅咒谁呢!
不想话题再偏了,西装女人一本正经道:“虽然我们感谢这位东方少年的救助,但是因为我们阁下确实被人下毒,机舱内每个接触过阁下的人都有嫌疑,所以我们依然不能排除救人者下毒的嫌疑……”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还瞄了少年和所在阵营的人员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面对随之而来的镜头,少年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只平静地叹息道:“哎,农夫与蛇,诚不欺我!”
这就是委婉指责西装女人薄情寡义、恩将仇报了,全场人懂得典故的差点憋不住笑。不懂的人也在各自阵营的翻译官科普下,似懂非懂的明白了。
西装女人显然听得懂,她面色变了变,继续用眼刀剐着伶牙俐齿的少年。但她知道,若论口才她不如少年,所以只能尽量无视这个少年,争取靠气势和身份来控场。
“濑方阁下是我们悬浮城国王陛下的亲舅舅,无论是身份、爵位还是政治地位,皆贵不可言。在这趟多国代表齐聚一堂的航班上,竟有人想谋害阁下,意图挑起地表和天空的战争,这是一件很严肃的外交事件!全舱内的人都有谋害阁下的嫌疑,所以我们希望机舱上的所有人能配合我们,接受我们的调查。”
西装女人在说话的时候,有无数次看向殷明麓,一脸的警惕,似乎是生怕这少年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来打断她的言论。
不出她所料,在她话音刚落,少年就顶着她要吃人的目光,镇定自若地站了出来:“作为最初被怀疑的人士,为了洗脱我们阵营人士的嫌疑,想来我也很有必要站出来,积极协助石泉阁下进行调查。”
石泉阁下就是态度一直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西装女人。
他说的不是“配合调查”,而是“协助调查”,不然这西装女人届时搜出什么东西,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打成下毒人,黑白全凭她一张嘴。
西装女人听出了言外之意,她瞪了殷明麓一眼,那表情似乎想说凭什么,你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来协助我调查?
“正好我也有新的发现,那就是刚刚监控录像所拍摄的场景,挺有趣的一个画面。”
对着摄影机,殷明麓输人不输阵,张嘴便是一个大头条:“在濑方阁下被我救治完,已经恢复呼吸,整个人正处于很需要被人搀扶,石泉阁下明明距离濑方阁下不过半尺,却没有主动去扶,甚至看到濑方阁下被我治好了,脸色似乎隐隐有些失望?甚至还下意识地将身体虚弱、呕吐不止的濑方阁下推开,这是不是代表石泉阁下跟濑方阁下其实私底下也有矛盾?也许也存在石泉阁下,下毒谋害濑方阁下,却嫁祸给别人,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的可能性?”
此话一出,机舱内所有人哗然,震惊地看向西服女人。
是啊,也有可能是悬浮城的人自己玩精彩绝伦的自斗、想要嫁祸地表人啊!
没等大家消化完这个可能性,殷明麓又紧接着抛出一个重磅消息,“我刚刚从我助理嘴里,听到一个消息,原来石泉阁下您是濑方阁下的首席秘书,您任职二十年了,一直是濑方阁下最信赖的左膀右臂。但这些年,随着你年纪渐渐大了,且性格向来不苟言笑,濑方阁下似乎更喜欢别人了,开始对其他人委以重任,您是不是因此倍感落寞?”
“且濑方阁下虽然身份是国王的舅子,但在外人看来,却大腹便便、蠢笨如猪,根本不配身居高位,而您才能出众、政绩夺目,却一直只能屈居人下。看着濑方阁下一屁股坐在上面,二十多年不挪任,您心里真的舒服,没有产生过不平衡的情绪吗?毕竟……不想做将军的士兵还是挺少的呢。”少年循循善诱,一个又一个尖锐的质问丢出,令人瞠目结舌。
西装女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少年表面上是在说濑方不堪大任,实际在指桑骂槐说她野心勃勃啊!
什么“大腹便便”、“蠢笨如猪”这种糟糕透顶的形容词,她可不认为是少年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地说好话。因为从少年嘴里说出来,大家会以为,这两个词其实是濑方阁下在她心里的真正印象,觉得她是真的认为濑方阁下蠢笨如猪什么的,坐实了她野心勃勃的依据。
她也成了嫌疑人之一。
“我那不是失望!我是惊讶,我没想到你真的把濑方阁下治好了,我太惊讶、不敢相信而已!你别随便曲解我的面部表情!”西装女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瞪着殷明麓,努力为自己辩白。
在旁人没注意到的时候,女人视线余光悄悄往人群中投去一眼,似乎在向什么人救助,或者说她的辩白是做给那个人看的?
其余人可能没留意,但殷明麓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你把濑方阁下推开,又是什么意思?要知道,镜头所捕捉的,一个人下意识的举动可是内心最真实的表达哦!”他继续唯恐天下不乱,随便给燃烧的火焰又丢了一把柴火。反正这女人先前随便张口就想诬陷,他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我、我……”因为濑方阁下吐了啊,她觉得恶心啊!西装女人根本说不出口,因为她在外人的印象中,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好秘书,如果她说是因为濑方阁下吐了,她就把阁下推开,这也是相当大逆不道的行为。
少年这一招挑拨离间真够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