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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_分节阅读_第7节
小说作者:藕香食肆   内容大小:4.05 MB  下载:生随死殉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9-10-10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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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桂坊是圣京中出名的风月之地,因距教坊司不远,官妓、市妓常来常往,其中也不乏风尘奇人,前世衣飞石弄回家里伺候起居的名妓就是老桂坊出身。这年月卖身青楼的女子多半身不由己,谢茂倒不至于看不起。可是,现在哄他去青楼?他爹才刚死不到一年呢!

  谢茂敢肯定,只要他敢去逛青楼,这独眼老夫今天就敢去串联蛊惑御史弹劾死他!

  ……但是,好像这样也不错?

  谢茂只稍微考虑了一瞬,一拍桌:“好!走,小衣,今天舅舅带你去看美人!”

  衣飞石不想去。徐屈故意抛出什么王女来是何想法,谢茂清楚,他其实也清楚。他不知道守制时逼奸大将次子的罪名重些,还是孝期嫖宿娼妓的罪名重些,他只知道,他已经决定要把前者栽谢茂头上了,就不必再栽后者了。

  年少时的衣飞石,总算还有几分良心,他只想达到目的,并不想彻底毁了谢茂。

  “殿下,卑职不敢去。父亲管得严,母亲也是不许卑职在外边胡来的。若是知道卑职随殿下去……去那种地方,卑职两条腿都保不住了。”

  衣飞石提醒他,“您还在为大行皇帝守制……”

  从文帝陵寝跑回京城嫖妓,这么大的阵仗!不用老叔去煽风点火,有眼睛的御史都要把你弹劾得淑太妃都不认得你了!

  然而,不想当皇帝更不怕死,彻底放飞了自我的谢茂才不在乎。

  他嘿笑着拍拍衣飞石的肩膀,说:“没关系,咱们呀,换身衣服,偷偷回去。”

  衣飞石是有一点儿良心,也只仅有那么一点儿。他对谢茂没什么感情,何况谢茂还觊觎自己图谋不轨。谢茂非要作死,衣飞石劝了一句,挣扎了一瞬,就决定看他怎么死了。——先传出信王从文帝陵偷回京城嫖娼的消息,坏了名声,日后再说他逼奸自己,只怕全天下都要站自己这边。

  不过,谢茂要作死,衣飞石可不想陪他死,请辞道:“殿下,卑职真不敢去。”

  徐屈也怕把衣飞石砸了进去,万一这信王在娼寮里玩得开心,非要受用衣飞石怎么办?见面才一天,信王图谋衣飞石的风声还没放出去,那地方又是在京城,皇家势力大本营,真把皇帝、淑太妃惹急了,衣飞石能在皇城里死得悄无声息,任谁都别想把他的死和信王扯上关系。

  “殿下也是煞风景。衣大将军亲手将须涂虏汗射下马,就是那幼株王女杀父灭国的仇人,您这把侯爷带上,算怎么回事?逼得那小妞儿跟她娘一样自刺一剑,又有什么趣味?”徐屈一脸“你这个小菜鸟,真是不懂得嫖娼乐趣”的表情。

  谢茂瞅了衣飞石一眼,从这少年青嫩天真的脸上读到了一丝“看你作死”的冷意。

  他想,这一笔账,孤迟早要和你算回来的。——我为了捞你爹,命都豁出去了,你就这么对我。哼哼,虽然你不知情,但是我还是记下了。肯定要你哭着说爸爸我错了。

  “莫不是殿下……不知门路?呵呵,侯爷也没去过呀。不如老夫领路?”徐屈使激将法。

  “孤在京中生活十数年,不比徐将军熟门熟路?”

  “小衣,你不去也好,就在萱堂宫里安置一番,看看给你预备的厢房喜不喜欢。这个侍人名唤银雷,暂拨给你用,有什么事,你吩咐他去办。缺了什么,也只问他。”

  谢茂选择“果然中计”。

  他“心急火燎”地打发了衣飞石与徐屈,乔装改扮之后打马而出,似乎真的特别着急。

  ※

  松风院中。

  衣飞石皱眉指责:“老叔何必多生事端。”

  “多生事端的是你!你为何要答应与他共浴?你若不肯,我在一旁,难道他还能强迫你?”徐屈待衣飞石一直温和随意,不似长辈更似顽友,今天却变得疾言厉色,“不要以为信王可欺!他再蠢,一等王爵、文帝亲子、当今亲弟,加上普天皆知他亲娘淑太妃的从龙之功,这就是他的倚仗!”

  “不管你想让你爹做什么,他现在都没做好准备。你和信王,现在谁都不能出事。”

  “否则,仓促之间撕破脸皮,得利的绝不会是衣家。”

  衣飞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今天会突然改变主意,答应与信王共浴,其实也没想过和信王撕破脸皮。可这其中的原因,他又不好同徐屈细说,只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徐屈对外撑着一副兵痞老粗的形象,实则半点不傻。真傻的小兵,混不到将军的位置。

  衣飞石才张了张嘴,停顿片刻,他就惊呆了。

  “你……你不会是……”你没想过和信王翻脸,难道是真想舍身给信王?

  衣飞石不说话。

  他还年轻,他还不能理所当然地利用所有人。当他察觉到,信王图谋他,他也图谋信王时,想的竟然不是各凭本事,谁被算计倒了谁甘拜下风,而是公平。

  他必然要让信王身败名裂,那又何妨让信王与自己真有其事。

  ——这些当然都是假的。

  衣飞石不想说话的原因是,他发现利用信王这个事,盘算起来都是好好的,执行的时候,他才觉得……他好像很不忍心。看着信王总是满脸春风凑近他身边的模样,他就好希望那个其实并不熟悉的人,能永远那么开心地逍遥快活下去。

  所以,他希望信王对他做一件坏事。坏到他再看见信王的脸,就恨不得狠狠一拳下去,把那满脸春风笑意打个稀巴烂的坏事!

  ※

  “吩咐银雷,清溪侯想要什么都行,不许他走出行宫。若他要送信,将信扣了。”

  目前的谢茂,顶多做做这种等级的“坏事”。

  ——大概不可能坏让衣飞石气急败坏到打烂他的脸。

第10章 振衣飞石(10)

  谢茂带人乔装赶回京城时,已经是大半夜了。

  若是盛世太平时,稍微想点辙砸两个钱也能把京城的城门叫开。如今战时,没人敢拿京城门户开玩笑,守城门丁也都不做半夜收钱偷渡的勾当。

  至于亮出信王的身份,命令城门守将放他进去——就不说他一个一等王爵半夜从文帝陵“逃”回京城会引起怎样的哗然,他如今可是换了衣裳隐藏身份回京“嫖妓”的,为了进门就大喊一声我是谢茂,这不是纯傻逼么……

  “十一爷,委屈您在这儿歇半宿。”赵从贵点起客栈厢房里的灯,四处打量。

  侍卫已经进门检查过一遍,谢茂骑了一天马累得半死,也不嫌弃小客栈里寝具干不干净,把自己往床上一撂,就觉得身上骨头噼噼啪啪地响,不禁呻吟一声:“累死孤了。”

  【旅途劳顿么?精力不济么?雄风不再么?建议宿主开启任务辅助系统……】

  【嚷嚷几天了你烦不烦?不开不开不开。】

  赵从贵殷勤地替谢茂脱了鞋子,也不顾满脚臭汗就抱在怀里推拿揉捏,谢茂被他伺候得舒服,趴在陌生的床上叹气:“我这是图什么诶……想那传说中的幼株王女,也未必比小衣生得好看,这奔波劳碌的,还不如在行宫陪小衣玩耍。”

  赵从贵有心劝他不要去青楼找什么亡国的公主,又怕劝一句反倒把谢茂劝来劲了,默不吭声继续捏脚。

  谢茂被捏得昏昏欲睡,屏蔽了脑子里系统的不断劝说,突然间,院外传来凄厉的哭声。

  这大半夜地突然一声啼哭,声闻数里,顿时就把谢茂惊醒了。

  不必他吩咐,才端热水进门的朱雨已转身出门询问去了。

  谢茂出门虽改换了身份,没带仪仗,侍卫与侍从依然带足了人数,整个小客栈已经被彻底包了下来,内外都是自己人。饶是如此,外侍长余贤从还是立刻就带人守在了廊下:“十一爷,小的在。”这是请谢茂不必担心,他在守门。

  谢茂才不担心。他从床上爬起来,吩咐赵从贵:“水端来泡脚。”

  七月天气拿热水泡脚,没多时就出了一身汗,特别解乏。赵从贵晾了半盏热茶,谢茂才喝了一口,朱雨就回来了,回禀道:“好似哪家捉奸,闹出了人命……齐侍卫已带人去看了,奴婢先回来复命。”

  谢茂听了也不说话,慢慢将茶喝了半盏,就要赵从贵擦脚上床。

  他的好奇心一向不多,重生几世之后就更懒得管闲事了。

  朱雨立刻上来铺床,赵从贵用干净的热毛巾替他擦脸擦背,出门在外不方便,只能这么稍微擦一擦了。好容易擦干净了,朱雨也铺好了床,谢茂就准备睡觉。今天骑了一天马,明天还要去逛青楼,都是体力活啊……

  哪晓得脑袋还没沾着枕头,外边噼里啪啦一阵顶篷摔碎的声响,谢茂就听见好几声抽刀出鞘的锐响,更兼着外侍长余贤从的低喝:“什么人!”

  赵从贵立刻扑在床前,用身体挡住了谢茂,朱雨也窜上来堵住了另外一个方向,将所有可能朝床上放冷箭的漏洞都堵上了。谢茂早知道这二人靠得住,只是这也未免太风声鹤唳了吧?他哭笑不得,将牢牢抵在一起的二人掰开,说:“去问问怎么回事。”

  赵从贵不肯离开:“殿下,再等等!”

  朱雨也点头:“余侍长在外,殿下放心!”

  外边响起低低的说话声,没多久,谢茂就听见一个惨厉得不似人声的声音喊:“我乃华林县丞容绪岸独子容庆!承恩侯世子杨靖逼奸不遂、屠杀华林县令李护满门二十三口!我乃知情人!杨家要杀我灭口!”

  ……愣头青么不是?连屋子里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这么瞎嚷嚷喊出杨靖的名号。

  也是外边那人瞎猫碰见死耗子,遇见了乔装改扮的谢茂。否则,哪怕是遇见京城任谁一家高官贵戚,恐怕都不敢沾他这一点儿破事。——承恩侯杨上清是杨皇后的亲爹,承恩侯世子杨靖就是杨皇后的亲弟弟。

  谁敢为个芝麻官都及不上的八品县丞家的小子,去招惹杨皇后的娘家?

  杨靖这人吧,谢茂都懒得说他。反正谢茂重生三世,有两世都把杨靖砍了,第三世之所以没动手,那是还没找着机会就先挂了……欺男霸女凌虐黎庶是一条,最可恨的是,皇帝曾让杨靖督军事前往西北统战,这狗东西被俘之后不仅投了降,还替陈朝军队诈开了两万将士死守近四个月的长门关,陈朝反手就屠了彤、云二城以示报复,十万守城百姓尽数赴难。

  这事儿搁别人身上肯定不敢管,被谢茂遇见了……那是管定了。

  “把人带进来,孤要问话。”谢茂瞌睡也彻底醒了,起身穿衣要见人。

  赵从贵与朱雨皆是奴婢,很想劝说一句杨皇后家不好惹,又没有劝谏的资格,闷不吭声地伺候谢茂下床。朱雨出门去传人,赵从贵则忍不住想:还是得给淑娘娘送个信儿吧?小千岁这是要上天呐!

  外侍长余贤从拎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进来,脸上似是刻意抹了灰,一道道的。

  那人似是仓皇中想要寻找能主事的人,目光在赵从贵与谢茂身上转了一圈,似也没想过主家会如此年少,隐含着一丝心惊。

  “你刚才嚷嚷什么?”谢茂懒得和他废话,“外边捉奸的,也是捉你?”他两世帝王一身尊贵,不言笑时自然就有一股天生的威仪镇压。

  那人本是急慌慌地进来,见面听谢茂问了一句话,一颗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仿佛天底下再没有比这间屋子更安全的地方了。哪怕眼前的只是一个衣饰简单不太富贵的少年,来人也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盲信。

  “草民容庆,拜见贵人。”来人屈膝磕头。

  “哦?”谢茂颇觉有趣,他没带仪仗穿得又普通,说是商家少爷也过得去,这人怎么就一口咬定自己是贵人了?想想这人进门就找人的眼神,好像是笃定了屋内有一条“大鱼”,看见自己就露出了一丝惊吓,又是为何?

  “你怎知我是贵人?没见面就嚷嚷承恩侯世子,你就那么肯定我敢捞你?”谢茂问。

  容庆低头小声道:“草民……刚摸了一块腰牌。”

  余贤从下意识地摸自己的怀里,发现腰牌好端端地揣着,这才松了口气。

  “听闻六王雅擅丹青、爱作白服之游,草民摸了这块蟠龙牌,本以为……”容庆此时也很紧张。在谢朝,蟠龙是独属于王爵的纹样,又以指爪多寡区分等级。天色昏暗,他看不清腰牌上蟠龙的指爪数目,只知道是个蟠龙牌子。

  他口中的六王是谢茂的六哥谢范,爱诗爱马爱风流,最爱画美人,常年不带仪仗在外厮混游历,尤其是圣京附近的老百姓,经常遇见溜达出来闲逛的六王。

  “你倒乖觉。”谢茂笑了笑,他六哥看似不理事,其实胸有侠气,常常路见不平。

  容庆大气不敢出。若是六王在此,他的命七成是保住了。可是,眼前这位气度华贵的少年并非六王。——六王十多年前就迎娶了塞上第一美人为妻,今年怎么也得二、三十了吧?不可能是眼前的少年模样。

  他不知道这少年究竟是谁。王爵必然是,可……皇帝的儿子,也是王爵。

  皇帝的儿子,就是杨皇后的儿子。不管嫡庶,都得管杨皇后叫妈。这若是告状告到了杨靖的外甥手里,他还能活下去?

  谢茂也不想和他多废话,径直道:“我行十一。”

  新君只有五个儿子,最小的五皇子才两岁。排行十一的王爵,当然就只有先帝的幼子,当今的幼弟,信王谢茂了。

  容庆并未放松警惕,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天底下谁不知道信王与皇帝兄弟情深,淑太妃坐褥时受了惊,信王干脆就被皇帝抱去了东宫照顾,照顾信王的人——不就是当时的太子妃,如今的杨皇后?

  谢茂也看出他的不信任来,不禁失笑:“你来都来了,难道还能跑出去?我若是你,死马当作活马医,成不成的,总要拼上一把。万一……眼前这人就帮你把事办成了呢?”

  容庆被他说得楞楞地,突然觉得信王说得对。他孤身一人落在信王手里,信王若是偏帮杨家,他怎么也逃不出去。若信王不帮杨家呢?相比起游离朝堂之外近乎放逐的六王,信王这位宫里宫外都有偌大靠山的一等王爵,真正是给力太多。

  “我说。”容庆将事情一五一十说来。

  事情发生在黎州华林县,华林县郊外就是名山建云山,谢朝赫赫有名的三大书院之一建云书院就在山里,承恩侯世子杨靖少年时曾在建云书院读书,某次奉父命去给自己的蒙师大儒孙文秀送节礼,偶遇了华林县令李护之女,色心顿起。

  给老师送完礼之后,杨靖溜溜达达就下了山,直接去县衙拜访李县令,要李家小姐入座侍茶陪酒,李护再三推脱,惹恼了杨靖,抽刀就把李护的脑袋砍了半个下来。

第11章 振衣飞石(11)

  皇帝做太子时,杨靖就偷着摸着干点强抢民女的勾当,总算还想着不能给姐夫拖后腿,尾巴夹得比较紧。文帝一朝山陵崩,当今即位,杨靖的亲姐姐做了皇后,这可好了,憋了多少年的鸟气全给吐出来了。

  杨靖趁着酒气把华林县令给砍了,李护的半个脑袋落地时,他的酒也惊醒了。

  杀庶民百姓与杀朝廷命官,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朝廷的县令在任上被人砍了脑袋,这是要直达天听的大事!若是传回京城,杨靖知道,只怕承恩侯与杨皇后也保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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