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顾绒一边喊着室友们和沈秋戟名字的求救,一边拿了洗发水的瓶子去砸门,可这时水已经多得能把顾绒浮起,他连地都快踩不到了,水的阻力那样大,顾绒光是摆动手臂都很困难,更别说要用洗发水瓶子把浴室门玻璃打碎。
外面也没有任何人给予顾绒回应,此时的浴室就像是一个密封的空间,没有任何声音能够传出去,淋浴花洒中还在不断喷洒出极冷的冰水,冻得顾绒浑身麻木。
他打着哆嗦,靠墙上的壁架努力让身体浮起来,呛了好几口水的同时竭力伸手朝浴室通风的窗口探去,想将这扇窗户打开,这样的话水就始终无法灌满浴室,顾绒还有自救的机会。
这一计划施展的也很顺利,这扇平时轻松一推就能打开的窗户几乎耗尽了顾绒所有的气力,不过好歹是打开了的。
源源不断的冷风夹杂着些许腥气自窗外灌入,扑到顾绒脸上,冷得人牙齿上下打架,他却贪婪地深深吸着这些能够让他活命的空气。
顾绒扯了扯唇角,刚要露出一个暂且得救后的轻松笑容,结果唇角才扬至一半,他就看见一双被水泡得肿胀不堪,呈巨人观的肥大手臂自面前的水里伸出,移向窗户。
然而把这扇顾绒用来救命的窗户给再次关上了。
顾绒睁大眼睛,唇瓣颤抖无声了喃了几句“不要”,求生始终是人的本能,顾绒也顾不上去管这只多出的手是哪里来的,急忙再次朝窗户伸手要开窗。
但那双关窗的手岂能如顾绒所愿?
它转了个弯掐住顾绒的脖颈,一个长满黑发的头颅也从水里探出,水面下,的头发顺着水流荡漾,像是水藻一样裹住顾绒往下沉;而水面上,顾绒却自湿漉漉的发丝中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尸体的主人双唇大张着,像是死前也曾拼命的呐喊求救过但是没人听到它的呼唤——就像这时的顾绒一样。
它的手摁着顾绒朝水下压去,被压进下去的刹那,顾绒透过不甚干净的水,看见自己面前漂浮着一具极其庞大的尸体,它也跟着顾绒一块沉了下来,而它那张原先大张的嘴巴,此时却往两边高扬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窒息的感觉使得顾绒肺部如火烧般炙痛,这样的折磨中,顾绒恍恍惚惚想起昨天李铭学和梁少回来后还劝过他学游泳,彼时他说自己不会游泳,就不会靠近能够淹死他的地方。
而顾绒也是真没想到,在浴室洗个澡也能被淹死。
作者有话要说: 绒:为我收尸的时候,请给我穿下衣服,谢谢。
第89章
“啊嚏!”
梁少打出了今晚第十九个喷嚏, 眼看马上就要破二十了,李铭学虽然也在打喷嚏,但次数都没梁少这么多, 一只手就能数完。
最重要的是,梁少把自己的抽纸给用完了,他从医务室回来的路上又没买, 现在就只能借用李铭学的。
而在大学住宿过的人都知道, 抽纸是一种多么宝贵的不可再生资源。
你一百块钱放桌面上,可能摆一周室友都懒得拿,但是如果放的是一包抽纸, 那三天内抽纸肯定就没有了。
所以现在李铭学见梁少又刷刷地抽了他三张纸, 肉疼无比, 欲言又止道:“你是不是病情比我还严重啊?要不然我们俩今晚和宿管阿姨请个假,再去医院急诊看看?”
“不用了。”梁少擦擦鼻子后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我就是觉得冷, 所以才一直在流鼻涕。”
梁少不提还好,一提起李铭学也觉着屋子里的温度好像比先前低了不少:“确实, 我也感觉有点冷, 明明空调应该是开着啊。”
李铭学也问沈秋戟:“沈老大, 你有没有觉得宿舍变冷了,是不是空调坏了啊?”
沈秋戟坐在下铺的桌子前, 他正在画符。
空调的热风向来都是上面比下面热,越是往下,就会觉得空调开了跟没开区别不大,不过空调运行时动静挺响,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梁少现在就躺在被窝里,空调就在他身后的墙上, 一回头就能瞧见。
沈秋戟听见李铭学问他话,还未开口,就听到梁少震惊的声音:“我草?天花板上怎么这么多水?咱们宿舍也漏水了吗?”
闻言沈秋戟执笔画符的动作顿时停住,也抬头朝宿舍的天花板望去,这一看,三人就发现他们宿舍的墙顶不知何时也像418那样,被水洇成了昏暗的湿灰色。
且越是靠近浴室,这样的湿润便越是浓郁,水滴凝聚成珠,摇摇欲坠的悬在墙体下方。
墙体在短时间内要被浸透成这个样子,漏水量一定非常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漏水的,为何他们都没有发觉?明明在几分钟之前,他们宿舍的天花板还是干燥的啊。
不过几分钟前,顾绒刚进浴室要洗澡。
算算时间,顾绒现在应该还在洗澡吧?可浴室为什么好像没水声了?
沈秋戟瞳孔微缩,也不管还在讨论天花板的李铭学和梁少,扔掉笔抄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浴巾就立刻朝浴室冲去,他都没有敲门,直接就攥着门把将浴室的门拉开。
下一瞬,被封锁的满室水就如同巨浪,兜头朝沈秋戟砸来,而沈秋戟就站在门口,双腿未曾往后退一步。
李铭学和梁少的注意力也被哗啦啦的水声也吸引住了,他们一扭头,就看见浴室的方向冲出好多水,顷刻间就把他们宿舍给淹了,脱在床下的鞋都在水的浮力作用下飘了起来,如同小船在悠悠晃荡。
“这又是咋了?”梁少瞪大眼睛,“咱们宿舍水管炸了?”
“咳咳咳……”
回答他的是顾绒呕水咳呛和一阵没有积水阻碍传音终于能够响起的铃铛声,其中顾绒咳声着实有些撕心裂肺,咳的同时还在呕吐,给了李铭学和梁少一种顾绒肺都要跟着呕出来的错觉。
抱着顾绒的沈秋戟更是心疼的不行,自己浑身湿透却没功夫管,用浴巾包裹住顾绒,正拍着青年的脊背给他顺气,他的手刚抚上顾绒的脊背,就发现顾绒身体僵冷的厉害,他抱着顾绒,就像是抱着一块冰。
而终于从浴室里出来的顾绒刚看到沈秋戟时眼底还迸发了获救的欣喜和希望,没过几秒眸光却骤然灰暗下去,顺过气来后也一言不发,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一样,双目呆滞地望着自己的面前的沈秋戟。
这副模样不用多问,沈秋戟都能猜到顾绒肯定又在浴室碰到了鬼,只是不知道这回那鬼到底长得有多吓人,又或者对顾绒进行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才把人吓成这样。
沈秋戟紧拧双眉,寒冷锐利的目光在浴室里来回逡巡,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到,并且感恶红线铃渐渐弱下去的铃声也在告诉他,那个邪祟消失了。
“顾……”
沈秋戟扶着顾绒的肩膀,低头望着他刚想问问顾绒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刚才浴室中又发生了什么是,结果才出声念了顾绒的姓,他就见怀中的青年嘴唇颤抖,眼位逐渐泛红,眼眶中也聚满了泪水,眼睫眨晃两下便成串成线滚落腮边:“杀了我……”
“什么?”
沈秋戟好久没见顾绒哭过了,他也从来就见不得顾绒哭,青年落下的眼泪就像是能够灼伤他心脏的利器,每次哽咽抽泣的委屈哭声也如同一只无情的手掌,将他的心脏反复攥紧蹂躏,沈秋戟更急了,却还是得放软声音轻声哄着顾绒,怕他继续受刺激:“怎么了?我就在这里,没事的。”
顾绒却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绝望的打击一般嗷嗷大哭,都忘了自己还要在李铭学和梁少面前保持面子,永不落泪的坚持:“呜呜呜求求你了,现在就杀了我吧!”
“沈老大,二绒到底怎么了啊?”这下子连李铭学和梁少都被顾绒这凄惨的哭嚎声给吓到了,甚至都有些想不顾病体,蹚着现在宿舍地面上的积水赶到浴室门口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绒现在就一件浴巾裹着身体,他们来也也没什么用,于是沈秋戟微微扬声道:“我在的,你们不用过来。”
说完,沈秋戟就赶紧他的衣领被顾绒揪了一下,他连忙低头,看见顾绒靠在他怀里哭得身体都在抽抽,无比绝望地说:“我喝了水……”
“喝水怎么了?”
沈秋戟没想到顾绒不提鬼,张唇第一句话竟然和喝水有关的事,他也更不明白喝水怎么就能令顾绒这样伤心:“你之前不是还和梁少说,人不喝水会死的吗?”
“我喝了浴室的水!”顾绒哭得更响了,“喝了那里的水,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啊啊……”
“浴室的水怎——”
沈秋戟更疑惑了,抬眸看向浴室,话才说了一般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知道顾绒在哭什么了。
几乎大部分学校的宿舍,浴室和厕所都是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他们宿舍就是这样。
而侧坑在这样设计下,就承担着下水口的责任……换句话来说,如果浴室里的水下不去,那肯定是厕所堵了。
虽然现在浴室已经不堵了,水位因为侧坑可以正常落水正在不断下降,但冲方才他一开门就被浴室里的水从头打遍全身的盛况来看,浴室里刚刚肯定积满了水的,顾绒就在这样浴室里被水泡着不说,甚至在不得已之下喝了好几口水……
人在临死前的求生欲望会压倒一切,顾绒那会儿在浴室里也只想着活命,根本没有功夫去关注其他的事情,但是等他获救之后,那些被求生欲望暂且压下的情绪和记忆就会席卷而来。
所以别说是顾绒,就算是沈秋戟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刹那,喉结也忍不住动了动,拼命吞着口水才能忍下呕吐的欲望——他都只是被浴室水給弄湿了全身,还没真的喝水,光是想象都这样恶心,一向有洁癖的顾绒没有当场撞死在墙上,已经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了。
但得知顾绒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般绝望后,沈秋戟虽然很心疼,却也忍不住有些想笑,他唇角甚至微微扬起些,好在顾绒看不见,他也赶紧抿平嘴角,想把顾绒哄好。
只是沈秋戟也实在想不出现在自己要说什么话,才能让顾绒重新燃起对生命渴求,笨拙地抱紧顾绒,反复劝他:“好了好了,别哭了。”
放在以前,被浴室水弄到浑身湿透的沈秋戟肯定也会是顾绒的嫌弃对象,可顾绒现在嫌弃自己嫌弃的要死,恨不得大灌一瓶消毒液,自己身上也没干净到哪去,哪里还会去管一个沈秋戟?
这大冬天的,前面才有李铭学和梁少这两个得了重感冒的倒霉蛋,沈秋戟就更不敢让顾绒不穿衣服在外面逗留太久,扶着他站起说:“绒绒,你身上很冷,我先陪你再洗一个热水澡吧。”
此刻顾绒除了死啥都不想干,仍由沈秋戟摆弄他,不过他还是想要再洗一次澡的,沈秋戟说完这句话后,终于从顾绒那里得到了除“想死”以外的回应了:“好……”
答应完他又哽咽两声:“洗完再自杀。”
沈秋戟:“……”
李铭学和梁少听了半晌,大概也明白了顾绒在哭什么,他们见顾绒一口一个“要自杀”,同样不敢吭声刺激顾绒,还催促着沈秋戟赶紧去陪顾绒洗澡。
而沈秋戟好不容易有了共浴的理由,却也因为忙着哄人都生不出什么绮念,洗完澡出来后沈秋戟又给顾绒拿睡衣,吹头发,再给顾绒喂感冒药,最后扶着他上床躺下,前后折腾了快两个小时,看得李铭学和梁少是瞠目结舌,惊叹爱情的伟大。
且作为现在宿舍里唯一一个不是病号的人,沈秋戟还得负责清扫拖地,等他彻底忙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整了。
他爬上床一看,顾绒还睁着眼睛没睡觉呢。
青年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神情呆滞,面如死灰,一副“别看我还在喘气,其实我已经死了”的绝望模样。
沈秋戟摸摸枕头,发现还是湿的,估计刚刚顾绒又默默流了会眼泪吧——这一波,顾绒真的绝惨。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沈秋戟把顾绒捞起抱在自己怀里,又抚着他的脊背和后脑勺哄人。
顾绒眼眶又倏地变红:“可是这一个晚上,我却需要用一生去遗忘和治愈。”
众人:“……”
“唉,这也是真是……”梁少闻言也忍不住感慨,“我以为我和李铭学已经够倒霉的了,怎么二绒你比我们还要倒霉啊?”
“我们宿舍的浴室是怎么回事?厕……下水道堵了吗?”李铭学顾忌着顾绒的情绪,连侧坑两个字都不敢提,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而且水积了那么多门打不开的话,二绒你可以叫一下我们的啊,我们听到了肯定就去救你了。”
“我叫了,你们听不见……”顾绒把脸埋在沈秋戟怀中,又呜呜地哭了两声。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的错,以后我天天陪你洗澡。”沈秋戟把所有罪责和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还想出了彻底杜绝这种意外的办法,“李铭学和梁少肯定都能理解的。”
顾绒闻言哭声都跟着哽了几秒。
李铭学和梁少也同样像喝了马桶水一样被噎得说不出话,觉得沈秋戟的话没毛病吧,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他们还不能反驳,毕竟顾绒都因为这件事想自杀了。
“先睡觉吧。”沈秋戟抬头摸了下顾绒的额头,发现青年的体温竟然比他还高,明显已经发起了低烧,“你身体好像都发烧了,明天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顾绒受了惊吓,又熬了那么久,其实到现在神志已经模糊不清了,听着沈秋戟的话也还在惦念“自杀”的事,喃喃道:“烧死算了……”
李铭学和梁少听得默默扯被,他们学校前几天女生宿舍好像才疯了一个女的,别明天起来顾绒也疯了,两人一致认为或许明天沈秋戟除了要带顾绒去医务室以外,还得去看看心理医生。
第二天起床后,他们发现顾绒疯到是没疯,但是人已经傻了,生活不能自理,穿衣是沈秋戟帮着穿的,早饭也是沈秋戟帮着喂的,沈秋戟跟照顾瘫痪病人一样伺候着顾绒,说话还温声细语的哄着,李铭学和梁少从昨晚的惊叹、震动,到今早已经变成了佩服、麻木,甚至还有几分羡慕。
而昨天去医务室的两人队伍,到今天已经成了宿舍团建项目。
沈秋戟出门前又摸了摸顾绒的额头,发现没昨晚那么烫了后松了口气,找了围巾给顾绒系好后牵着他下楼。
路上沈秋戟瞧顾绒眸光暗淡,走路磨磨蹭蹭闷闷不乐的样子,终于想到要怎么哄人开心了,他问顾绒:“绒宝,你这几天病了,估计天天都要出来挂水,我看你走路也辛苦,要不然我给你买个轮椅,电动的那种?”
顾绒记得电动轮椅这件事,那是他们在市医院时说的,彼时沈秋戟还劝他说生命在于运动呢,没想到现在却是他提议着要给自己买电动轮椅。
而且他语气很认真,听着不像是开玩笑。
“……你还记得啊。”顾绒扯了扯唇角,声音因为哭久了加上鼻塞而瓮声瓮气的,听着真是委屈又可怜,不过好歹终于肯笑了。
于是沈秋戟也跟着他一块笑:“你还真惦记着那个轮椅啊,一说你就笑了。”
“那你真给我买吗?”顾绒瞅了他一眼,抿唇道,“肯定很贵呢。”
沈秋戟都没犹豫一下,直接就说:“你想坐的话我就是去贷款都要给你买啊。”
李铭学和梁少走在他们后面,更羡慕了,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爱吧。
不过顾绒还真被沈秋戟哄得没那么难过了,虽然他现在还是觉得恶心想吐,时不时就干呕两声,和之前沈秋戟吃了鬼后的“孕吐”反应是一模一样。
医务室距离男生宿舍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的脚程,他们都走到一半了,忽然瞧见前方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朝宿舍这边冲来,定神一看,竟然是医务室的校医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