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老夫人之后,女眷和男宾一般都得分开,女眷们随老夫人一起,而男宾则由定国公作陪。
方瑾凌就看到七皇子拦着景王妃不让走,明里暗里打探着那位还不算未婚妻的王家姑娘,甚至得寸进尺地想要见上一见,央求景王妃安排。
一溜的马匹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让景王妃几乎招架不住,敷衍都敷衍不过去。
“嫂嫂,帮帮忙,就看一眼。”他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我就看一眼,绝对不乱来,好不好?”
手指头指着天,可这种鬼话谁信?
王氏作为子弟纷纷入朝为官,又有贵妃女儿、皇子外孙的大世家,今日自然也在场,听着这些话,王家子弟脸色都变了。
都知道七皇子刘珂是个混不吝的东西,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无赖,气得年轻子弟差点就撸起袖子。
“幸好来得早,没碰上这东西,要是晚到一步,让小妹遇见,以这混账的胡闹,还指不定怎么纠缠!”王家大公子气得都快掰断手里的扇子。
“景王怎么把王小姐嫁给这样的人!”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声,以其中年轻人为最,无他,一家有女百家求,王家女儿初长成时,便是轰动京城,成为王公贵族争相追求的对象。
这会儿七皇子成功引起公愤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其中不少勋贵老臣,方瑾凌看了看景王的脸色,跟个调色盘一样最终变成青黑一片,心说他大概也很后悔这个决定。
端景两派泾渭分明,端王一系瞧着热闹,眼里带着幸灾乐祸,而定国公则头疼地看向景王,景王妃更是一脸求助。
终于……
“刘珂!”景王额头青筋一跳,怒吼出声。
七皇子讪笑了一声:“六哥……”
景王妃耳根一清净,趁此机会,就赶紧带着人躲了。
“给本王滚过来!”
七皇子的脸皮堪比城墙之厚,在景王危险的目光下,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几步到景王的面前,还嬉笑了一下:“我也没做什么,想看看还不行啊,我长得这么玉树临风,万一那王氏女长得徒有虚名,我不是吃亏了?”
随着他的话,周围的脸都瞬间扭曲了一下。
景王怒道:“闭嘴,娶妻娶贤,还由得你挑挑拣拣?你若不想要,那我也能成全你。”
话一说出,七皇子抬起手在嘴巴前做了一个关上手势,表示他闭嘴了。
定国公立刻邀请两位皇子往外走去,其余身份还差一些的自有长子和次子作陪,至于年轻的少年公子,钟齐当仁不让地带着弟弟们一一邀请过来,聚拢在身边。
尚轻容担忧地看了一眼方瑾凌,过了年就十五岁,说来可以谈婚论嫁的少年自然不能再跟着她。
方瑾凌安慰道:“没事,有长空跟着,您放宽心。”
“若是吃不消,赶紧派人来告诉我。”尚轻容最后嘱咐一句。
方瑾凌颔首,答应了。
活泼朝气的年轻人,大多都不愿意陪着这些老头子们聊枯燥无味的朝廷大事,甚至连凑得近些都不愿意。
只要不受家中老子们的视线约束,哪怕天气再寒冷,这些纨绔们也无所畏惧,是以他们前往了宽敞的湖边水榭。
大冬天树木萧瑟,不过定国公府的庭院湖光景色,即使在冬日依旧令人流连。
近处观赏,能见青松傲寒,白雪压枝,远处眺望,碧湖氤氲,点缀早梅淡红,特别适合吟诗作画。除此之外,煮茶下棋,或者投壶竞艺,也别有乐趣。
朝廷势力主要以端王和景王为首明显区分两派,自然这些年轻公子哥们哪怕相处融洽,也隐隐按照家中站队,各自为聚。
端王一派以端王世子为最,端王好文墨,世子承其兴致,身边聚拢的也多是文官子弟,如杨慎行之孙杨哲,以这雪景赋诗,以雪梅绘画,文人活动的确文雅。
而景王儿子尚小没来,便以定国公府的公子钟齐,及王家子弟为首,以投壶竞艺作乐,边上煮了茶,温着酒,做派豪迈潇洒许多。
不过不论是哪派,看起来都兴致勃勃,不少名声不显的子弟更是跃跃欲试。
连方瑾玉也借着其表兄杨哲的关系,以一篇文辞俱佳的吟雪诗打入了这风雅圈子,哪怕本不愿屈尊降贵与他多说话的端王世子,亦因为那首诗和颜悦色起来。
起初的拘谨和不安已经消弭,方瑾玉似乎非常享受周围的瞩目,即兴又是下笔咏梅一首,应景押韵的诗句,配上下了功夫显得颇有造诣的书法,果然又引得周围称赞。
他看似谦逊地连道过奖,可扬起的唇角,发红的脸色和发亮的眼睛依旧透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为了今日的寿宴,他早早地准备了诗文,还请云阳侯掌了眼,就是为了今日大显身手,引得贵人青眼,如今他已经能站在端王世子身边伺候笔墨了。
这份殊荣,方瑾玉不禁看向了在一旁的方瑾凌。
只见这位嫡出大哥正病怏怏地坐在一旁,贴着炉子捧着热茶看着各家公子玩乐,哪怕是尽兴之处也没什么声音。二品侯府的少爷并非什么重要人物,这样无趣又不凑趣之人,根本无人搭理,无论哪个派系的圈子都打不进,唯一的钟齐又忙着招待其他贵客,根本看顾不到方瑾凌。
方瑾玉想着他的大哥得坐冷板凳到开席,就不禁得意起来,看方瑾凌的目光就带着不屑。
真是个傻孩子,难道别人夸上两句就当自己人了吗?伶人唱得好还给打赏呢。
方瑾凌见此失笑地摇摇头,但是又想想人各有志,便没什么好说的。
他选的这个地方好,背风靠炉子暖和,而且处于两边中央,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各种闲聊,不管是做不得真的小道传闻,还是闹得人尽皆知的糗事笑料,都一一进入他的耳朵。
所谓八卦乃人之天性,公子少爷们聚在一起难免谈论到最近京城里的笑话,最好聊的自然是新鲜出炉的七皇子婚事。
可惜介于七皇子和王家小姐都不在这里,王家公子们更是谁提炸谁的阴沉脸,众人便自觉地略过这个话题,倒是凑在端王世子跟前殷勤备至的方瑾玉便成了众人明里暗里取笑的对象。
想想杨慎行是朝上的风云人物,多少人等着巴结,而作为他的外孙,却是削尖脑袋往权贵子弟跟前凑,也是够有意思的。
再者嫡庶相争本就是充满狗血刺激,他的嫡兄方瑾凌又坐在这里,两兄弟一看就不对付,就不免拱起火来。
方瑾玉不在意,可方瑾凌没有被当猴子逗弄的兴趣,他正要以身体不适之名离开,却见到一个小厮到了他跟前,“方少爷。”
方瑾凌认识他,是跟随在钟齐身边的下人,于是他往钟齐看去,正巧后者正朝他挤眼睛。方瑾凌心中了然,轻轻颔首,便起身跟着这小厮带着长空走出水榭。
作者有话要说:
方瑾凌:作者出来!
遥:来喽。
方瑾凌:火葬场安排一下。
刘珂:不!!!!
第23章 劝说
定国公府栽了几棵早梅,还未化雪的枝头上已经隐隐点缀了小小粉白花苞,方瑾凌跟随着绕过了几棵老梅树,就远离了那些勋贵纨绔的喧嚣,最后在前边一处无人的小亭中停下。
“这里无风,景色又好,方少爷请在此处稍等,我家少爷一会儿就来。”
小亭石凳上已经铺了软垫,放了炭盆取暖,桌上甚至备了一盘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点心,以及两杯袅袅的清茶。
看样子钟齐是有话要跟他说了,方瑾凌也不多问,直接在软垫上坐下来,依靠着亭子围栏,将脑袋枕在手臂上望着早梅花苞出神。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那小厮看了长空一眼,在方瑾凌点头之下,长空便跟着他离开。
“我就说你这个庶弟不是个安分的,上蹿下跳,不亦乐乎,旁人还以为他才是云阳侯府的继承人。”
钟齐作为东道主,之前忙碌于招呼着同龄宾客,等各家公子安顿下来,眼看着要拿方家兄弟取笑,便眼疾手快地将方瑾凌带走,至于方瑾玉,人正巴不得多露露脸,他也懒得做坏人。
他捡了块点心递过来,“特地命厨下做的,甜而不腻,你应该会喜欢。”
方瑾凌从披风里伸出手,只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然后弯眼一笑:“他说了什么?”
“自是诉尽了委屈,人说有心亲近你,你这个当兄长却冷漠以对,还明里暗里指责尚姨咄咄逼人,欺负他的母亲,母子俩可怜着呢。”
方瑾玉会这么说,方瑾凌并不意外,看着杨映雪的做派,儿子大概也逃不出小家子气的手段。
见方瑾凌心平气和,钟齐一脸惊奇,睁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了他好几眼,惹得后者莫名其妙:“钟齐哥哥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这里的公子哥们别看纨绔做派,但心里都门儿清,方瑾玉这么说丢的只会是他自己的脸。
钟齐却欣慰道:“我本以为你又要生闷气,哭鼻子,回去病上好几天。”
“我看开了。”方瑾凌回答,接着他扫了一眼这小亭中的布置,意有所指道,“倒是钟齐哥哥似乎有话要跟我说?”
钟齐抬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接着带笑的脸逐渐严肃起来,唤道:“瑾凌。”
方瑾凌抬起眼睛望了过去,微微抿紧了唇。
“我那天听到了祖父与父亲的谈话,提到了杨大学士。”
听到这个名字,方瑾凌握紧了手里的茶盏,似乎有些紧张。
“祖父说,可能阻止不了他入阁了。”
这是方瑾凌早就预料到的,朝廷对寒灾的无能为力,只会更加迫切地实施新政,可是面上他的眸光暗了下来,似乎极为失望。
钟齐不禁一叹:“今日那庶子挑衅地看了你好几眼,还将你和尚姨说得如此盛气凌人,我听着都生气,生怕你受不住。”
方瑾凌委屈地垂下头,闷声道:“多谢钟齐哥哥,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今后是阁老的外孙,就是端王世子也看重他几分,更逞论爹……”方瑾凌说到这里,咬了咬唇,说不下去了。
钟齐见此,眸色一暗,压低声音说:“瑾凌,若有一个办法可以将杨慎行拉下来,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听着这话,方瑾凌蓦地抬起眼睛,一脸诧异:“我?”
钟齐笃定地点头。
“什么办法?”方瑾凌惊讶极了,他期待又无措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无足轻重之人,能做什么呢?钟齐哥哥莫不是捉弄我?”
“你不能做什么,但尚姨可以。”
方瑾凌瞬间睁大了眼睛。
……
定国公府的暖阁中,百忙之中得空的大夫人终于寻了机会能单独与尚轻容说话。
“虽是景王与端王之间的博弈,可此事与你也干系重大,杨慎行掌权,头一个倒霉的必然是你,然后便是瑾凌。轻容,你可愿助他们一臂之力?”
方才尚轻容听着大夫人与他同仇敌忾地骂了方文成,又情真意切地分析了她如今的处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很糟糕,但最终直指祸端,便是杨慎行的崛起。
至此,尚轻容听出了弦外之音,大夫人是给人做说客来的,她心下微沉,问道:“景王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大夫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一字一句说:“状告杨慎行逼迫学生宠妾灭妻,宠庶灭嫡,不遵礼法,以势欺压之罪。”
闻言尚轻容面露惊愕,接着目光锐利起来,直看向大夫人:“周姐姐,你……”
在后者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神下,大夫人重重一叹,羞愧道:“轻容,多年姐妹,我也不愿意让你做这么为难的事情,但是想想,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一次极好的机会吗?杨慎行一旦掌握大权,这样私德有亏的把柄可就再也不能拿他如何了!”
尚轻容蜷起的手指顿时握紧了。
大夫人于是握住她的手,继续道:“当初云阳侯能不顾你的反对,不顾瑾凌昏迷未醒就将人迎进门,摆明了是想舍弃西陵侯府,巴结杨家,若是等到他无所顾忌,你们还能指望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心慈手软吗?”
尚轻容很清楚以云阳侯的薄情寡义,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若杨慎行倒了,那杨氏和庶子就只能仰仗你鼻息,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这样多好,谁也威胁不到瑾凌。”
若是尚轻容没想过和离,还要继续留在云阳侯府,与小妾斗,与丈夫置气,为儿子打压庶子,她的确会心动,可是……听过方瑾凌对朝廷动向的分析,她不禁反问道:“杨慎行有这么容易能扳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