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
他对海勒·维伦的科学家滤镜要碎了。
自从知道海勒·维伦是个受到教会信仰和鸡娃父亲双重压迫但实质上是个具有求真精神的科学家后,黎曼已经自动将他来考试时的醉鬼样子归为了考试前压力太大导致的偶然事件。
结果……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纯粹的酒鬼吧!
纯粹的酒鬼海勒·维伦并没有看出黎曼隐晦的嫌弃,他抓住黎曼的肩膀:“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太好了呜呜呜……就连找到亲生父母这种事都不能阻挡你写论文吗?不愧是你!果然你这样的人才能被称为天才啊……太好了……呜呜呜,我昨晚还以为要我自己交论文了,憋了一整晚,今天干脆去酒馆呆了一上午,太好了黎曼,你来了我就有救了……”
黎曼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拿下去:“还没有认亲,只是答应伯爵夫人每周去看伯爵府上做客而已。”
海勒:“诶?为什么?你跟伯爵长得根本就一模一样,光明神来了也要说你们就是父子!”
黎曼:“一方面我这边暂时不方便换地方住,还要给小公爵当家教,另一方面他们家自己内部有争议吧,继承权之类的东西……切斯特他们来了,走吧。”
黎曼带着晃晃悠悠但诡异地还能正常走路的海勒迎上佩格·切斯特一伙人。
切斯特嫌恶地看了眼浑身酒气的海勒,扭头看向黎曼:“你就成天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黎曼:“纠正一下,我们并没有混在一起,只是在门口碰到的。”
切斯特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这和他想象中的好像有哪里不一样?黎曼不该强硬维护他的朋友吗?虽然他不懂为什么黎曼会和维伦成了朋友。
切斯特甩甩头,跳过这个话题:“关于开四次方的论文写好了吗?”
黎曼犹豫了一下:“算写好了吧。”
切斯特皱眉:“希望你不要成为唯一一个没能通过审稿的人。”
黎曼耸耸肩:“借你吉言。”
“哼。”切斯特丢下一声冷哼,大踏步朝门内走去。
负责给《数理》这一杂志审稿并出版的地方是皇家学会,这个名字很难不让黎曼想起地球上牛顿加入的那个皇家学会,只是这两者有一个很重大的区别,牛顿加入的英国皇家学会讨论的东西比较杂,成员提出的想法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而且热衷于做实验,整个学会比较热闹。
这个世界的皇家学会,只为数学家服务,这个世界的数学家大多数又喜欢在自己家干活,所以,黎曼一走进这幢建筑,就感到了一丝冷清。
进门后都大厅里只零星的几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壶茶一副纸笔,嘴里叼着烟,然后陷入沉思。
切斯特熟门熟路地走过大厅,沿着长廊走到底,在走廊最后一间的房门上敲了敲。
“进来!”
里头传出一声暴躁的叫喊。
“吱呀”一声,切斯特推开门,他们这七八个人按顺序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张桌子,一堆稿纸,还有一个满脸阴郁暴躁的中年男人。
一脸暴躁的中年男抬起眼瞥了他们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又是斯普林斯的学生啊……”
佩格·切斯特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皱起眉问:“上一级的人已经来过了吗?”
对方指了指桌上的稿纸:“可不是嘛,还留下了一堆垃圾。”
切斯特闻言松了口气,他就说嘛,上一级的学生一年了都没发几篇论文,就足够说明他们的水平有多糟糕了,抢在他们这些人前面来了又如何?
暴躁的中年男抽出一份,阴阳怪气地念道:“《如何以佩罗尔方法计算十万以上的数字的平方根》。”
“《如何将佩罗尔方法延展至开立方根》。”
“《论开高次能否应用佩罗尔方法》。”
“……”
暴躁的中年男越念,切斯特的脸色越差。
念到最后,暴躁男将手中的纸一扔:“庸才!都是庸才!斯普林斯现在的学生,只会跟在别人身后捡剩饭吃吗?!都是怎么考进来的?!”
切斯特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了。
平心而论,黎曼如果要说句公道话的话,他其实不觉得切斯特这种行为有问题,不然他也不会答应和他们一块水论文——水个个把论文对于数学系的学生来说那不是挺正常的吗……一个新方法不把所有情况都套完,这波风潮是不会过去的,总要给庸才们一点水论文的机会,哪能人人都写得出创新性文章……不过他觉得,切斯特大概受不了被骂庸才,他看向对方,有些好奇他打算直接打到回府还是怎么办。
“所以,如果你们的论文也是这种垃圾玩意儿,就不用交给我了,自从佩罗尔先生的文章发布,我已经看够这些玩意儿了。”
暴躁的中年男一脸嫌弃地把桌上的一堆纸全部挥到一旁,支起双手,眯起眼看向面前的这群学生,目光锐利。
“没事的话,请回吧,我要睡觉了。”
“咳咳。”黎曼咳了声,看切斯特和其他人惨白的脸,黎曼觉得他们现在大概大脑处于一片空白中,恐怕只能由他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氛围了。
暴躁中年男“刷”得一下看向发出声音的黎曼:“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少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门罗先生新收的学生对吗?看在门罗先生的份上,给你一个忠告,少把时间放在那些无意义的论文上,不然你只会让门罗先生失望。”
黎曼摸了摸鼻子,递上自己手中的羊皮纸,露出一个腼腆但自信的笑容:“说实话……我觉得我的论文还挺有意义的。”
“哦?”暴躁男挑了挑眉,接过那叠纸,“那我倒要看看。”
“从佩罗尔先生在上一期《数理》中提到的开方方法中……嗤,这就是你说的有意义?”
面对对方的不屑与嗤笑,黎曼耐心地建议:“请继续向下看吧。”
暴躁中年男——卡尔文·罗斯不耐烦地重新阅读起这篇开头足够套路的论文,见鬼,这个开头他最近起码看了一百来个了,然而,越往后看,他越心惊。
他猛地将羊皮纸翻到后几页,瞳孔睁大,又猛地翻回第一页,越往下读,他的眉头锁得越紧,几分钟后,佩格·切斯特几乎是震惊地看着以心算闻名的卡尔文·罗斯先生在桌上翻了半天,终于翻到了一张草稿纸,然后对着黎曼的论文演算了起来。
卡尔文先生显然已经入了迷,他一会儿拿起黎曼的论文仔细地对着某一处沉思,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在纸上奋笔疾书,切斯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你写了什么?”
黎曼:“一点关于佩罗尔先生方法的思考罢了。”
黎曼不是故意想凡尔赛,就算他直接告诉切斯特——“我写了关于无穷级数的论文”——对方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切斯特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怎么会这样……居然是真的……”卡尔文·罗斯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计算结果,他将黎曼论文上写的步骤自己算了一遍,真的得出来完全一致的结论——特定的,无穷个数字加起来,真的可以得到一个确定的数值!
“这简直,太……神奇了。”
他抬起头,从书桌背后冲了出来,猛地抓住黎曼的肩膀,一边摇一边大吼:“你是怎么想到的?!这简直就是……就是……神赐般的思路。”
黎曼一口咬定:“是根据佩罗尔先生的论文想到的。”
卡尔文·罗斯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确实,对方在论文的一开头就写了——但是!他整篇论文中的“显然”就没有一个是显然的啊!
他放开黎曼的肩膀,重新回到书桌后,将对方的论文整理好:“这篇文章会以最快的速度刊登在《数理》上,阿奇尔·门罗……没有看错人。”
“你们回去吧,我要再仔细看看这篇文章。”
切斯特:“可以让我看看吗?”
卡尔文·罗斯端起茶杯,点点头:“你们看吧,能够在第一现场目睹这篇文章的手稿,你们应该感到幸运,或许这这个场面会写入哪本历史书也不一定呢。”
切斯特走向卡尔文先生的书桌,伸出手将黎曼的论文倒过来,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越看越迷茫,眼神又从迷茫变为恐惧,最后是百感交集。
他抬起头:“我明白了,我切斯特向神起誓,除非做出属于我的原创性理论,否则绝不踏入皇家学会一步。”
黎曼:……?别啊大哥,我指望你们帮我修补细枝末节的,真要一个人把微积分整个理论包括细节全写完,这得写到什么时候???
……
黎曼在皇家学会递交论文手稿的时候。
公爵府迎来了一位陌生的来客。
这两天,拖满天飞的伊瑟维尔德伯爵府的八卦的福,林顿子爵轻易得知了小公爵口中的“老师”是谁。
由于外面满天飞的流言中,这位伯爵失散的儿子,数学家阿奇尔·门罗新收的学生,听上去和魔法师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林子侯爵便又找了些近期去过巴特雷郡的人,打听消息。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巴特雷郡确实有个擅长玩火的魔术师呢!我还是特意跑去看他的表演的!”
“对,魔术师!魔——术——师——!和魔法师完全无关哦,是西尼王国那边的新风尚呢,你居然不知道吗,那可太土了。”
“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给你普及一下吧。”
“西尼王城最大的剧院,火焰玫瑰,这你总知道了吧,火焰玫瑰的老板被他的资助人逐出了西尼,哦,真是可怜的老板,算他还有眼光,来了我们乌朗,乌朗对商人和艺术家可比西尼友好太多啦!总之,可怜的老板背井离乡,多年的资产也只能带走一部分,就跑到了巴特雷郡那个穷乡僻壤重开火焰玫瑰。”
“要我说呀,来我们王城不就得了,有的是人愿意资助他呢,毕竟有西尼的火焰玫瑰在前,这完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嘛!”
“咳咳,马上就说到了,你别急呀年轻人。”
“在老板终于在我们乌朗的土地上重新建起了火焰玫瑰后,西尼那边却流行起了新的风尚,普通的戏剧已经不够潮流了,一种叫魔术的表演风靡王都,魔术师们从帽子里变出兔子鸽子,教廷的神父却宣称没有任何魔法波动,只是把戏罢了,哇,居然有人可以以人力做出这样宛如魔术的表演,那些魔术师瞬间就成了西尼王都的新宠。”
“远在巴特雷郡的前火焰玫瑰老板觉得这样不行呀,老东家已经大踏步找到了新潮流,他怎么能继续局限于普通的戏剧?!”
“你别说,他还真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一个会魔术的人!而且要比西尼那几个更厉害!人家玩鸽子他玩火,人家把兔子装帽子里,他把自己装进满是锁链的水箱里!”
“对呀,我刚刚不就说了吗,是把戏啦把戏,神父就在现场,亲自确认亲自检测的,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就开始听不懂人话了呢?”
“诶?诶?!你去哪?!我还没讲完呐!”
“……”
林顿子爵戴上帽子,拿好手杖,朝公爵府走去。
帽檐遮挡住了他的大部分面容,只能看见一个不屑的笑容。
——他当是什么火系法师呢?原来是个冒牌货。
“您好,我是来应聘小公爵的家庭教师的。”
“诶?已经找到人了吗?抱歉……是我消息滞后了,我叔父同我说费尔南迪家正在为小公爵找家庭教师哩……”
“我能见一面小公爵吗?我为这次面试特意准备了一些不常见的异闻,是我们家乡那边的,应该没传到王城来,还是希望这些故事能碰上喜欢它们的人呢。”
“哦,那真是太谢谢了!”
林顿子爵跟着公爵府的家仆朝里走去。
偌大的客厅里,小公爵身边围着一圈人,一个给他嘴里喂水果,两个给他揉手,两个给他揉腿,修整完毕后,小公爵将还在给他揉腿的两个人一脚踢开,走到正中拿起黎曼给他留的石头哑铃,吭哧吭哧举了几下,还没等多累,就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招手让仆人把他抬回沙发上,继续休整,如此循环往复。
林顿侯爵走进来的时候,小公爵刚好走完其中一个循环。
“怎么又是你?我都说了我已经有老师了。”
小公爵坐在沙发上,刚咽下一块水果,看见走进来的林顿子爵,皱了皱眉。
领他进来的家仆警觉地回头:“你不是说你是来应聘小公爵的家庭教师的吗?”
林顿侯爵笑了笑,敲了敲手杖。
“腐蚀·摄心。”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内,除了林顿子爵与小公爵以外,所有仆人的眼神都瞬间呆滞,动作也变得缓慢而僵硬,小公爵看着像个假人一样手里戳着一块水果一脸空洞向他靠近的仆人,嫌恶地将人一脚踹开。
然后他很快反应了过来,原地跳起来:“你真的是魔法师?!”
林顿子爵:“当然。而且不同于你的好老师那样的冒牌货,我是真正的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