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灵堂就搭在虎子家里,一张黑白照,几盘供品,再无其他繁琐的东西。
几十平方的小房子容纳不下太多人,许多兄弟上完香后只得离开,为后面来的人腾出空间。
而靳舟和虎子亲近,上过香后便直接留了下来。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也不用太难过。”
狭小的楼道里,靳舟拍了拍虎子的肩膀,安慰道:“虽然阿姨走了,但还有兄弟们陪着你。”
“谢谢靳哥。”虎子垂着脑袋,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我现在还好。”
靳舟很理解虎子的心情,毕竟他也经历过这种事,而且他的经历比虎子还要惨上许多。
他知道虎子之所以觉得“还好”,是因为现在身边有许多人,手上又有许多事要做,可以分散注意力。
然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虎子一定不可能觉得还好。
“你现在需要把所有手续都收好,包括死亡证明、亲属证明等等。”安慰的话说几句就够,重要的还是告诉虎子接下来该做的事,靳舟掰着指头细数道,“房子过户需要公证,阿姨的退休金还有多少?取的话也有些麻烦,你可以委托我帮你办,还有银行销户——”
“靳哥,靳哥。”虎子抬手打断了靳舟滔滔不绝的嘱咐,“你就放心吧,不用麻烦你。”
“你自己能办好吗?”靳舟自然不放心,“你不用跟我客气,我就是你亲大哥。”
“真的没事,靳哥。”虎子用下巴指了指屋子里的人,“我亲戚会帮我办好。”
“你……”靳舟动了动嘴唇,“还有亲戚啊?”
“那当然。”虎子说道,“我妈那边有好几个兄弟姊妹。”
靳舟朝屋里看了看,的确有许多他不认识的面孔。他心情微妙地收回视线,对虎子说道:“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跟我客气。”
结果靳舟还是和其他兄弟一样,上过香后就离开了虎子家。
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靳舟无聊地想着,虎子家里那么多亲戚,或许排十多个人,都排不到他去管虎子家的私事。
哪怕虎子没什么亲戚,她的妈妈还有自己的朋友,跟虎子的朋友比起来,自然是人家长辈更有发言权。
这么算起来,或许排二三十个人,都轮不到靳舟多管闲事。
热脸贴了冷屁股,自然会心情微妙,但虎子并没有什么错,是靳舟没有搞清楚情况,自作多情。
他以为虎子失去妈妈之后,会和他一样无依无靠,那他作为朋友自然得挺身而出。
其实靳舟还有个难以启齿的卑劣的想法,那就是他多了一个同伴,多了个跟他同样无父无母的人。
有父母在世时,人会感觉死亡离自己很遥远,因为父母挡在自己和死亡之间,像是一道有力的屏障。
但一旦失去父母之后,那接下来直面死亡的将是自己。
靳舟以为虎子会跟他一样,孤独地迎接人生道路的终点,他自然不介意多个人作陪。
然而事实证明,虎子根本不需要他,他主动贴上去,反倒是他自作多情。
走着走着,靳舟突然回忆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父母出事之后,家里的亲戚、父母的同事、从未见过的长辈,热心地帮他办理好了各种繁琐的事情。
他的小姨甚至要接他去一起生活,但最后还是被他婉拒了——那时候他已经成年,不想跟着别人生活。
起初那几个月,长辈们非常关心他,让他一定要重拾生活的信心,好好考个大学云云。
靳舟从不主动跟长辈们联系,因此渐渐地,几乎所有人都遗忘了他,就连说要接他一起生活的小姨,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他没有参加高考。
这么一想,靳舟一开始也并不是孤身一人。
倒不如说他和虎子一样,在父母出事之初,他成了所有人的焦点。每个人都来关心他,或多或少地为他提供帮助,而这些人都有个统一的身份——长辈。
靳舟不禁开始回想,那时候他的朋友呢?
他的朋友几乎都是同学,十几岁的孩子不会自己去参加葬礼,父母带着来参加也会很奇怪,毕竟对方的父母跟靳舟的父母也不熟。
所以还是和虎子的情况一样,他的朋友只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完全帮不上忙,也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等等。
靳舟倏地在原地站定。
难不成当年的杨时屿也跟他现在一样,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
靳舟突然想通了杨时屿之前说的那句——“你根本不需要我”。
是啊,靳舟的身边有那么多关心他的人,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一个家庭教师去帮他处理父母的事情。
杨时屿也没有父母,或许当年靳舟父母出事的时候,他也有过卑劣的想法,觉得终于有人跟他一样无依无靠,那样他便有人作陪,并且更美好的是,他还被靳舟需要。
但当他去葬礼时,却发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靳舟的身边有不少热心的长辈,每个人都比他有立场管靳舟的事,结果到头来他还是孤身一人,而且他还意识到靳舟压根就不需要他。
杨时屿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靳舟继续迈开步子往家里走去。
他热脸贴了冷屁股,倒是觉得无所谓,虎子有长辈帮忙,那自然再好不好。
但杨时屿要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这闷嘴葫芦恐怕只会藏起心里别扭的情绪,默默地远离。
再加上那时他又知道靳舟父母的案子背后有隐情,不希望靳舟遇到危险,于是他就真的那么默默地离开了靳舟。
靳舟突然体会到了杨时屿的心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吐槽,这狗东西内心戏也太多了吧?
——好吧,他也是经历了同样的内心戏,才想到杨时屿或许会是这样的想法。
回到家里时,杨时屿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腿坐在沙发上工作。
靳舟把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懒洋洋地挤到杨时屿身旁,伸了个脑袋过去瞅着电脑屏幕道:“判决书?”
“嗯。”杨时屿说道,“手里堆了很多判决书没写。”
“我可以帮你写。”靳舟摸着下巴说道,“不对,我觉得我应该对你下一个判决。”
“对我?”杨时屿停下手指。
“对,你抛弃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靳舟说道。
“回头慢慢算吧。”杨时屿又继续打字,漂亮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给你一张空白的判决书,随便你填。”
“行。”靳舟笑了笑,收起笑容,看着身旁的人道,“杨时屿。”
“嗯?”杨时屿又应了一声。
“我一直都需要你。”
杨时屿转过头来,迎上了靳舟认真的视线。
他淡淡地勾起嘴角,揉了揉靳舟的脑袋:“知道了。”
第49章 泰坦尼克
夜里,靳舟平躺在床上,双手蠢蠢欲动。
身旁的杨时屿呼吸已逐渐趋于平稳,趁着他还未睡着,靳舟翻了个身,故意挑了个他感兴趣的话题:“孙义他们看了视频。”
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杨时屿很快睁开双眼,微微侧过下巴,看着靳舟问:“然后呢?”
“然后……”靳舟吊人胃口地顿了顿,手摸上杨时屿的胸肌,用力揉了两下,“今晚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睡衣下方明显感到突起的触感,靳舟正想学着杨时屿那样,对那小可爱好好爱抚一番,但杨时屿却倏地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问:“你腰不疼了吗?”
“小问题。”到底是年轻,靳舟的恢复能力很快,他早就眼馋杨时屿的翘臀,哪怕腰还没有完全恢复,他也会硬着头皮上,“一人一次,这很公平吧?”
“确实。”杨时屿认同地说道,“你昨晚X了多少次?”
“哈?”靳舟没有立马跟上杨时屿的节奏,“这跟我X多少次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他便反应了过来。只听杨时屿又道:“我没有你X得多,那公平起见,现在补回来。”
下一秒,身旁的人翻身压了过来,刚刚还在占人便宜的狗爪子被禁锢在了耳旁。
“不是,你怎么能这么算?”靳舟难以置信地瞪着杨时屿,“你X不出来,那是你的问题,照你这么算,那我欠的账岂不是会越来越多?这一点也不公平!”
“不会。”杨时屿双唇轻启,往日里念着判决书的嘴里吐出下流的语句,“下次我会捏着你不让你X,这样就能尽量保持同步。”
靳舟愣愣地咽了咽口水,妈的,怎么还有点小期待?
他很快恢复理智,坚守住底线道:“那不行,你这明显是糊弄我。”
杨时屿不再冠冕堂皇地主张他那套歪理,像是本相毕露似的,霸道又无理地说道:“我是法官,我说了算。”
不得不承认,这招对靳舟还挺好使。
他比任何人都维护杨时屿的法官身份,只要杨时屿以法官的口吻对他说话,他就膝盖发软,无力反抗。
“那今天就先这样。”靳舟讪讪地说道,“我的腰还疼,我也不想动。”
杨时屿重新倒回床上,把靳舟搂进怀里:“我明天还要上班,乖乖睡觉。”
靳舟老实巴交地“嗯”了声,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短期内反攻无望,还是躺平做条咸鱼吧。
第二天上午,靳舟来到了修车店上。
店里仍然没什么生意,而他之所以过来,纯粹是为了视频的事。
罗雪晴也出现在修车店上,她的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和触控笔,一副严阵以待准备开会的模样,简直比小武还像店里的员工。
“我们辨认了半天,只能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孙义点开一张从视频中截取下来的图片,指着屏幕上的人说道:“这个人鬓角斑白,特征很明显。”
靳舟对这个人有印象,是酒会上第一个跟他搭话的男人。
可鬓角斑白的男人并不少见,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大多都会出现这个特征。
他正奇怪这怎么能精准辨认出来,却听孙义又道:“这是罗姐的熟人。”
“不是熟人,是领导。”罗雪晴皱着眉头说道,“是我们台长。”
“你们台……?”靳舟诧异地看向罗雪晴,随即又觉得这个身份出现在酒会也挺合理。
跟汪和泰打交道的人,肯定不会是无名小卒。
罗雪晴经常见到自家领导,也难怪仅凭着外形和鬓角就能把人认出来。
“你们台长平时……”靳舟也不确定罗雪晴和台长关系如何,委婉地问道。
“完全看不出来。”罗雪晴嫌恶地摇了摇头,“他平时一副高知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会参加这种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