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观南会接受复健这一事其实都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毕竟之前沈存信旁敲侧击了这么多变他都无动于衷,却没想到突然就开窍了,居然主动提了出来。
其实沈知北在最开始还是十分鼓励顾观南重新站起来的, 不过在得知了那一段真相之后他就歇了这个心思,也不舍得再逼迫顾观南,宁愿给他推一辈子轮椅也不愿意让他再回想起那一段痛苦的往事。不过顾观南既然主动提出接受复健,那么他也同样会尊重他的决定, 只是心境发生了改变,比起欣喜更多的是担忧。
而最激动的自然就是沈存信了。作为最想让顾观南重新站起来的人, 对于顾观南的这一决定他除了惊喜还是惊喜,甚至生怕他会反悔似的, 烧烤派对结束的第二天就给顾观南安排了检查。
第二天是周日, 顾观南不用上班, 吃过早饭之后,沈知北就陪顾观南去医院做检查。
检查的项目很多很琐碎,而且耗时还长,沈知北不愿假手他人, 推着顾观南去往每一个检查室, 沈存信也全程陪同。
最后检查结果出来, 显示顾观南的双腿情况很好,可以随时开始复健。
于是从那天起,顾观南正式开始了他的复健之旅。之后的每个周末他都要到医院的康复中心接受复健训练, 沈知北自然是要陪同的。
顾观南的复健训练一开始就很顺利,由于之前有过复健的经历, 事实上并不是从零开始。他的双腿其实是可以活动的, 只是顾观南主动放弃了行走的能力, 选择在轮椅上坐了十多年。双腿常年无法得到运动, 腿上的肌肉也开始萎缩,变得无力,需要通过复健来恢复。
复健是个很痛苦的过程,顾观南的康复师是沈存信的朋友,知道顾观南不是一般的病人,所以比任何时候都要负责,也极其小心翼翼,生怕出一定点的差错。每一次在进行一个动作训练之前,他都会提前提醒一句“会疼,受不住的话就告诉他”。可是顾观南全程面无表情,除了额头偶尔沁出的一层细细的薄汗,几乎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的不适。
康复师一开始还会暗暗感叹顾观南真能忍,但是久而久之他发现顾观南好像不是强忍着不喊痛,而是好像真的没有感觉到痛。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有些不安,怀疑顾观南的痛觉神经是不是出了问题。
不过沈知北倒是很明白,他不是痛觉神经比一般人迟钝,而是在这之前,他早已接受过比这痛苦无数倍的复健训练。专业康复师安排的复健计划自然要比贺畅这种半吊子要专业科学,他们也会将病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因此复健手段也要比贺畅的温和人性化,身体所承载的痛苦自然也要轻很多。
可是无论康复师有多温柔也改变不了康复本身就是极其痛苦的这一事实。
隔壁训练室接受复健的也是一位在车祸中伤了双腿的年轻男孩子,年纪和顾观南出事的时候差不多,却比顾观南幸运,受的伤没有他那么严重,所以能够在伤好之后立即接受复健。可是即便如此,沈知北还是时不时就能听见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少年压抑不住的痛苦□□,痛到极致的时候,喊声里都带着哭腔。
沈知北曾经偷偷去看过几眼,从门缝里看到少年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五官,因为剧痛而撕心裂肺的喊叫,他就好像是能透过这个少年看到当初的顾观南。
曾经的顾观南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时光?或许他所承受的痛苦比这个少年还要沉重无数倍,至少在他疼得大喊大叫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将他搂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他,也没人会为他心疼掉泪。
再看如今能够面无表情进行所有复健运动的顾观南,沈知北就觉地心脏堵得慌,特别想回去抱抱那个无助的少年。可惜他没有倒流时光的能力,所以只好抱一抱面前这个早已褪去少年外表的顾观南。
每次结束训练后,他总会轻轻拥抱一下顾观南,笑着对他说上一句“辛苦了,今天很棒”,完全是哄小孩的语气。
顾观南对此很无奈,甚至每次听他用这种语气夸自己表情里都带着点嫌弃的意味,但从始至终也没有出声阻止他。
复健到第四期的时候,顾观南已经可以不依靠辅助工具站起来了,甚至还能走几步,虽然脚步还有些踉跄,但是也是一大进步了,沈知北对此很高兴,顾观南的脸上也难得出现了浅淡的笑意。
这天结束完这一周的复健后,顾家的司机和往常一样到医院来接他们。回到家刚好是晚饭时间了,顾家的大厨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菜等他们回来。
自从顾观南开始复健,顾家大厨就充分发挥了作为五星级大厨的水平,开始变着花样地做营养餐。顾家的餐桌上也慢慢地开始多了很多名贵的食材,还有价值不菲的营养品。
特别是在顾观南每次结束复健之后的那一顿晚饭,顾家大厨可谓是花尽了心思,知道复健辛苦就想给他补补身体,恨不得弄出一桌满汉全席。
不过顾观南本来胃口就小,复健累了之后更加食欲不振,往往吃不了多少,反倒是沈知北每天陪着顾观南吃各种山珍海味,脸颊不知不觉圆了一圈。
晚上洗完澡,沈知北穿着睡袍出来,没有和往常一样立即爬到床上去,而是走到了顾观南的面前,当着他的面解开了睡袍带子。
顾观南放下书,视线从沈知北的手缓缓往上移,眉头轻轻一挑,说:“今天这么急?”
沈知北不理会他的调侃,伸手捏了捏侧腰,说:“你有没有发现我胖了。”
顾观南诚实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早就发现了。
沈知北又伸手揪了一把脸颊,以前几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现在却能揪起一层肉了,于是又嘟囔了一句:“脸也圆了。”
顾观南继续点头,同时视线上移仔细打量他明显圆润了的脸,见他唉声叹气地就问:“不喜欢?”
“也不是,”沈知北双手捧着脸,有些苦恼,“脸圆了之后好像更小了。”
顾观南看了一会儿,无声默认了。
沈知北碰着脸凑到他的面前,表情在很认真地担心:“我顶着这张脸你会不会更加下不去手?”
“……”顾观南嘴角抽了抽,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一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带到了床上,冷静转移话题,“睡觉吧。”
沈知北整个人都扑进了顾观南的怀里,也没急着起身,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和顾观南腻歪了一会儿才坐起来。随后又爬到床尾,将顾观南的双腿从被子里挖出来,开始给他按摩双腿。
“你明天是不是公司有会议?”沈知北边按腿边问。
顾观南点点头。
沈知北就接着说:“那我明天就不跟你去公司了,我正好回趟沈家。”
顾观南一听果然眉头就皱了起来,问他:“回去做什么?”
沈知北耸了耸肩:“我还有些东西放在沈家,想去拿出来,顺便和沈昂面对面谈一谈。听何律师说那一家子天天找各种理由躲着他,电话也不接,门也不让进。”
顾观南静默了片刻,说:“等后天吧。”
沈知北摇摇头说:“不用了,这次不用你陪着,我自己能解决。”
顾观南表情一下子就没那么明朗了,明显对他的决定很不满意。
不过沈知北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笑着说:“你还真把我当成屁事不懂的刚成年小孩子啊,这点小事我还能解决的,我也总不能事事都靠你、”
顾观南绷着脸不说话。
按摩结束,沈知北爬回顾观南的身边,笑眯眯戳了戳他的脸颊,说:“你可别小看我,我独当一面的年纪跟你差不多,玩心眼沈昂不一定玩得过我。”
顾观南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但也没有彻底放心,良久又说:“把许敬川带上吧。”
沈知北这次倒没有拒绝,许保镖的块头还是挺唬人的,用来吓唬吓唬沈昂这一家子欺软怕硬的倒也挺合适。
说完了正事,沈知北掀开被子在顾观南身边躺了下来,就准备睡觉了。
顾观南将书放回床头,关了灯也躺了下来。刚一躺下,一个柔软又温暖的身体就贴了上来,紧接着一只手环上他的脖子。顾观南早就习以为常,正面仰躺着一动也不动,静静等待着身旁的人调整完姿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手受伤后沈知北抱着大白睡太久了,即便后来他手伤好了晚上睡觉手里总是下意识要抱点什么,等到他意识到这一点,他就多了一个抱着东西睡觉的习惯。
一开始是抱枕,后来和顾观南睡一张床后就由顾观南代替了抱枕的工作。事实也证明顾观南抱起来的手感比抱枕好多了,软硬适中,还带着暖暖的温度,在冬天的时候简直没有比他更适合的暖床工具。
不过也有一点不太好的,就是这个抱枕会动,而且主观意识太强,最重要的是特别不经撩,所以总是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某个人形抱枕就开始摆弄不安分的手,不是摸他腰就是碰他脸,总之就是不允许他安心睡觉。
偏偏沈知北自己也是个不经撩的人,特别是对于顾观南的撩拨,那简直是毫无抵抗之力,他也根本不想抵抗,所以擦枪走火也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即便这样,沈知北宁愿每次被顾观南占一通便宜也要巴巴凑上去抱着他睡。
沈知北左手紧紧搂着顾观南的脖子,几乎把半个身子压在了对方的身上才觉得满意,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舒服地蹭了蹭,随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不过紧接着他就感觉额头一热,还带着柔软的触感,十分的熟悉。
沈知北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暗道又来了,随后就感觉那柔软的触感从额头一路往下,骚扰过他的眼皮面颊最后停留在了他的嘴唇上。
某个人形抱枕又开始不安分了。
沈知北困得厉害,本来不想理会的,一般如果自己不回应的话,顾观南骚扰一阵子觉得没趣就会消停下来。但还是那句话,顾观南是个不经撩的人,可他也不是个定力有多好的人,所以在对方刚刚撬开他的嘴,试探地含住他的唇的时候,他就缴械投降了,微微仰起头,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晚安吻。
一吻结束,顾观南缓缓放开沈知北。沈知北双眼水汽迷蒙,呼吸有些喘,面上却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舔了舔嘴角,将有些发热的面颊贴在了顾观南的肩窝处。
顾观南单手环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沈知北突然间就没有了睡意,缩在顾观南的怀里与他小声聊天。
“今天康复师跟我说你的恢复情况很好,再坚持一个月就能彻底康复。”
顾观南嗯了一声,语气平淡,显得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沈知北却是对此很期待,好奇地问他:“等你的双腿恢复了第一件事情要做什么?”
顾观南抚摸着他的后背很久都没说话,久到沈知北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他才缓缓开口:“你不是知道吗?”
沈知北脑子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不解地问:“我怎么会知道。”
顾观南双手缓缓下移了几寸,用指腹缓缓打着圈,声音放低了些许,问他:“你不知道?”
“……”沈知北抓住他的手,索性将整张脸都埋进了顾观南的肩窝里,导致声音有些发闷,“我可没有强迫你必须站起来才可以。”
“嗯,”顾观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趁机问,“那要坐上来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他俩还是原装货……不过也快了
第96章 九十六章
沈知北最终也没有坐上来, 在黑暗中默默拉上了被子,将自己整个埋了进去。
顾观南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就这么搂着他的腰安静睡了一夜。
第二天,沈知北照常先送顾观南去公司上班,不过没有跟他进公司大楼。在门口分别之后就由许保镖开车送他去了沈家。
因为要负责沈知北财产诉讼的事情, 何律师这段时间需要经常和沈昂联系,沈知北也因此从何律师那里知道了沈昂的近况。
听说沈昂这些天为了躲何律师连公司都不去了, 一家人就躲在家里闭门谢客,似乎是觉得只要他不出面, 他们就奈何不了他一般。
车子直接开到了沈家的大门口。
沈昂和葛云英这两口为了彰显自己的富贵, 特地雇佣了很多的佣人, 平时沈家的别墅佣人进进出出一天到晚都很忙碌。可是今天院子里冷冷清清,就连干活的佣人都不见了。
沈知北下了车,站在铁艺大门口看了一会儿。
许敬川停好车后也下了车,替他摁了门铃。
很快就有佣人从屋子里出来了, 大概是听到门铃声要来开门的。不过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突然又转身回去了。
沈知北双手插兜, 淡定自若地站在门口等着。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 屋子里又走出一人,是葛云英那个最信任的女佣——罗婶。
罗婶下了台阶朝他们走了过来,走得有些慢, 脸上表情还有些警惕和纠结。罗婶走到大门口,并没有开门, 隔着铁门叫了沈知北一声沈先生。
沈知北听到这个称呼眉头轻轻挑了一下, 还有些意外, 不过什么都没说, 淡声问了一句:“沈昂在家吗?”
罗婶的嘴角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一脸为难地说:“这…真不巧,先生和太太现在都不在家。沈先生找他们吗?”
沈知北点点头。
罗婶忙不迭道:“先生太太什么时候回来也不一定,沈先生要不改天再来吧。”
沈知北假装没听出的她的逐客令,微微一笑,不在意地说:“那我进去等好了,顺便回房间拿点东西,先帮我开门吧。”
“这……”罗婶一脸难色,一只手伸出又收回,对于要不要给他开门这事犹犹豫豫,良久都没有做决断。
沈知北等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没记错的话这里还是我的家吧?我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日子,这个家就把我除名了?”
罗婶赶紧陪笑说:“哪有的事,这里永远是沈先生的家。”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没有理由再拦着不让沈知北进,就硬着头皮开了门。
“多谢。”沈知北插着兜,带着许保镖气定神闲地往里走。
罗婶张了张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抬起头就跟沈知北身后的大块头保镖对上了视线,瞬间又被对方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好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进了屋里。
沈知北原本以为沈昂和葛云英是不想见他,才让罗婶告诉他说不在家的,进了屋才发现原来夫妻俩真的不在家,屋子里只有几个打扫卫生的佣人。
沈家的佣人大概都已经知道沈知北变正常后要跟他们家主人打官司争家产的事了,对待沈知北的态度都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哪还有曾经的轻慢和不屑,如今再看到沈知北,一个两个都像是看到猫的老鼠,只剩下心惊胆颤和小心翼翼,看见沈知北走进来二话不说先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沈先生,语气没有半点的不情愿。
沈知北视若无睹,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沈昂和葛云英不在家,罗婶就是掌事人,于是赶紧招呼佣人给他端茶倒水,自己也腆着笑脸走过去招待。
沈知北就问她:“他们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