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像是一块飞毯似的漂浮在沈清宴的身侧,他不知道多少代的先祖沈妄希盘膝坐在玉佩上,青涩的脸上显出沉思的神色:
“我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师兄当时会从背后捅我一刀。他是我的同门师兄啊,我对他和师父一直都很好,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为什么要——”
“你说的李师兄是谁?”
沈清宴打断了他的话,瞥了一眼他迷茫的脸后,补充道:“全名。”
沈妄希愣了一下,从玉佩上飘到了沈清宴的身边。
“李师兄就是李师兄啊?我从不知道他的全名。而且我为什么要知道?他只是我的师兄,我们又不是……这种关系。”
他说着还特意盯了一眼薄云意的右手——此时薄云意的右手正稳稳地握着沈清宴的左手,而沈妄希的眼神就盯在那只修长白皙的右手上,似乎在试图用目光把那只手逼退。可惜,那只手的主人脸皮极厚,在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不但不退却,反而握得更紧了三分,还在他转移目光与对方对视时,还对沈妄希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
沈妄希的脸上显出了牙酸似的表情。
“……”
沈清宴视若无睹地移开了目光。
自顾自回想了片刻后,沈清宴轻声对沈妄希道:“就我所知,李姓的掌门苍华派共有三任,分别是第七代掌门李异,第十五代掌门李西酉,第十七代掌门李焯,其中做过前任掌门弟子的只有第十七代掌门,而第十六代掌门的道号为离云子,本身姓赵,名为赵一驹……”
“那位第十六代苍华派掌门,是不是就是你的师父?”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沈清宴将目光移到了沈妄希的脸上,从后者的神情能很明显地看出,沈清宴猜对了。
这种准确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欣喜。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谁?”
沈妄希看着沈清宴的眼神,仿佛他是一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天才:“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猜到的?啊,等等……”
他忽地恍然大悟般一拍掌:
“我可是你的祖宗啊!这些事情肯定是我们家的族老教的!”
沈清宴:“……”
他看着沈妄希的眼神一言难尽。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将目光从这个老祖宗的身上移开,转向了站在身旁的薄云意。
“你说他的灵智是不是有哪里受损了?毕竟被关在玉佩里这么多年,还被魔修利用……”
沈清宴低声问薄云意。
薄云意抬头瞥了一眼沈妄希:“不,他的灵智是完整的,智力和死前相比应该没有差异。”
“那怎么会……”
“可能是一心修炼的缘故吧。”沉重的语气:“有些所谓的修道天才从几岁大的时候就开始闭关,每日里除了修炼别无他物,因此往往在其他方面极为幼稚……”
唔……修道天才……幼稚……
沈清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薄云意。
“原来如此啊。”
他喃喃道。
薄云意:????
在他迷茫的眼神中,沈清宴的目光里染上了些许笑意,看向了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块玉佩。此玉佩材质明显极好,羊脂般泛着暖腻的光,在淡淡的月光下,玉佩上明显有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薄门沈氏!”
薄云意:!!!!
他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了偷偷摸摸地把玉佩系上去自己可是用了剑意!
仿佛没看到薄云意的惊容,沈清宴轻哼一声,指着那玉佩质问:
“为什么是薄门沈氏?为什么不是沈门薄氏?而且你光明正大地把玉佩给我不好吗,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系上去?而且我们一路走过来一直是手牵着手,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个玉佩做好的?看到了那枚玉佩之后?你是不是练习了什么分!身之术……一气化三清?”
此时沈清宴的脑海中有无数种马小说浮现,每一本的男主角都有N个不同的泡妞分!身。
“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
偷偷瞥一眼沈清宴,薄云意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沈清宴:????
“你准备好了什么?”
他的思绪一时间还在种马文那里拉不回来。
薄云意并不答话,只将手往自家衣边一提,顿时又一块玉佩出现在沈清宴的眼前,上面的四个大字凤舞龙飞,赫然正是:
“沈门薄氏!”
沈清宴:……
他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薄云意的手,退后一步上上下下地审视着他。
“……怎么了?”
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热切吓到他了?
薄云意心头咯噔一声,一时间开始七上八下。他看向沈清宴的眼神……怎么说呢……像是要被赶出家门的大狗似的……
沈清宴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被薄云意用这样的眼神一看,好不容易端起来的脸差一点儿就当场化了,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下来,继续用教导主任般的目光审视着他:
“还有什么吗?”
神色严肃。
“什么什么?”
薄云意明显正试图装傻。
“这玉佩……我不信你只准备了这个。还有别的吧?——说实话。”
沈清宴拿着玉佩循循善诱。
薄云意:……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说实话还是不说实话的千古难题。
“其实……也没有准备多少……”
薄云意犹豫着,取出了一只铸造精美的芥子环。这只芥子环只有戒指大小,被铸成两只交颈而鸣的凤鸟,凤鸟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细腻可见,纹路甚至天然形成了环环相扣的阵法符文,即使在见过很多好东西的沈清宴眼里,这枚芥子环也在法宝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然而这枚芥子环却根本没有认主。
为什么薄云意会随身带着一只没有认主的芥子环?
沈清宴心头的疑惑一掠而过。他看了一眼薄云意修长的十指,每一根手指都白皙干净,并不存在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芥子环。
“可能你看了后会觉得我傻,或者觉得我这个人有病。”
薄云意捧着那枚芥子环,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但是你已经答应我了,答应了之后就不能反悔……至少……至少今天不要反悔。”
他扯了扯唇角,似乎是试图笑一笑,但他的脸僵硬得连这样的笑容都扯不出来。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沈清宴心头的疑云变得愈发浓重,心里一瞬间浮现了八百十种猜测,而因为薄云意沉重的表现,这八百十种猜测统统都在往不太好的方向转去。
“现在一时间说不好……总之,你先看看吧。”
薄云意轻轻吐了口气,将这芥子环递给了沈清宴,随后他肃容站在一旁,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沈妄希飘在两人中间一脸懵逼,在这种愈发沉重的气氛中,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钻回到了玉佩里……
沈清宴心头浮现的那八百十种猜测变得愈发可怕了,他甚至怀疑这芥子环里是不是放着沈家上下七八十代人的尸体,然而在神色沉重地接过芥子环后,神识刚刚往芥子环上一触,沈清宴就愣住了。
“这些都是……什么?”
第75章
神识触在这枚芥子环当中,沈清宴的神色一片茫然。在这茫然的神色之下,他的心情更是难以言喻,而他的表情用四个字就可以完全描写出来,而且活灵活现,相当传神——一脸懵逼。
沈清宴并不是不够见多识广,相反,身为周天直播平台超级VIP的沈清宴可以说是相当的见多识广,但这并不能令他从这种懵逼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沈清宴也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连“沈家上下一百零八代的尸体”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测都想过的他,明显已经做好了相当沉重的心理准备,然而在这芥子环里的东西面前,这些心理准备完全化作了浮云。
尽管沈清宴十分见多识广,又做好了相当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他看清楚芥子环内事物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这芥子环里的东西都是些什么?”
薄云意愣了一下:“你不认识吗?”
“也不能说是不认识……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沈清宴的表情有些纠结,他沉默了几秒后,把芥子环里的一样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什么?”
沈清宴这话算是明知故问,因为这东西实在是十分眼熟……大红的底色,灿金的绣纹,拿去给没见过的人看,十个里会有十个说这是婚服。婚服沈清宴自然也是认识的,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问呢?因为这“婚服”在芥子环里足足有着一叠……
龙凤图绣的,并蒂鸳鸯的,双龙盘纹的,双凤交颈的……再加上图案细节不同,衣料质地不同,纹绣针法不同,灵气浓厚不同的各色嫁衣拿出来能有一人高,而且各个都是男装款式。
在沈清宴古怪的目光中,薄云意轻轻一笑,云淡风轻道:“我当年游历四海八荒,每到一处就着意收集了些……毕竟有备无患,未雨绸缪嘛。”
沈清宴:……
你这未雨绸缪的也太早了吧!
脸色古怪地把这堆婚服塞了回去,又看了一眼芥子环,光芒一闪,沈清宴的手里便多出了一本装帧精美的书册。书册极厚,从侧面看足足有两三指宽,他试探着将这书册翻开,四野细细的风声顿时一静,银白的月光雾气般散去,腾腾的云海翻腾上来,覆盖了脚下衤果露的土地。
抬起头,原本视线当中虬结枯干的老树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山,笔直的山,山体之上毫无绿意,反而透着蓬勃的凌厉的光。它从云海之中直直挺起,自下到上山体逐渐缩小如同剑锋,挟着一种几乎要刺破天穹般的锐意,这山峰立在磅礴的云海中,明明一动不动,却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它已经刺破大地,刺破云天,正在往九天之上刺去!
“这个册子里是我记录下来的一些景象……想和你一起看的景象。”
“第一页上是云浮山的剑峰。”
薄云意简单地介绍道,沈清宴侧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书册又翻过一页。
脚下的云海如轻烟般消散了,仿佛将刺破九天的剑峰分崩离析。啁啾的鸟鸣声在耳畔响起,长满了鲜花的草坪地毯一样铺开,透着绿意的枝叶在头顶上伸展,淙淙的流水声传来,沈清宴眨了眨眼,看见了爬满青藤的绝壁,看见了绝壁之下的茅屋。茅屋旁侧树着一块大石,光洁的石面上白痕道道,从下往上一道比一道更深,最后一道横亘在大石上方,将整块大石彻底斩断——这块大石的断面光滑如镜,上面却纵横道道,被人刻上了一块棋盘。
“……这是我幼年静修的山谷。”
薄云意轻轻咳了一声,指着那块棋盘:“我当时试剑斩断了剑石,突发奇想要借着那断石做个桌子。纵横十九道划了棋盘出来,却找不到足够的黑色棋子……这山谷里的石头都是白的。”
沈清宴遥遥看了一眼小溪,果然溪底的鹅卵石个个洁白发亮,再看石壁,青藤里掩映的也是白色巨石。
“你后来解决了这个问题吗?”
沈清宴一边问,一边想着,是不是用果核?果核多半都是深色,洗干净磨平了,正好可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