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一声隐含责备的声音传进了许阳的耳中，许阳浑身一颤，下意识低下头来。
见他突然沉默，洞府中的其余几人都有些奇怪。但跪在地上的没有敢抬头，站在一边的没人敢抬眼，唯独有一名与许阳关系较近的，壮着胆子颤巍巍地喊了声：
“……许师兄？”
许阳回过神来，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都先去吧，先好好养伤，等我想起来了再找人喊你们过来。”
“是。”
“谢过许师兄。”
那几名弟子虽然有些疑惑，但无不如蒙大敕一般，毫不犹豫地退了下去。
许阳洞府的大门随即敞开，这几名弟子前前后后鱼贯而出，黑袍身影就背着手立在他们身边，但十分奇异的是，从头至尾都没人多看那黑袍身影一眼——就好像他在他们的眼中，其实并不存在一般。
等那几个弟子都陆陆续续地走光了之后，许阳洞府的门却还是没有关。那黑袍身影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在确定洞府里除了许阳外空无一人后，方才入了洞府，穿过曲折的长廊，一路往许阳的方向走去。
许阳依旧保持着刚刚人走时的姿势：垂着头，双手下垂，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安静温顺极了，完全看不出前一刻他那愤怒焦躁的模样。
他始终这样站着，直到感觉到那个黑袍身影到了自己面前，许阳才微微握紧了双拳，深深地俯下！身，向着那个黑袍身影行了个大礼后，这才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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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苍虬子站在自己的私生儿子面前,神色严肃而冷淡。
“你又派人去找沈清宴麻烦了？”
“……是。”
苍虬子蹙起眉头瞥了一眼许阳，毫不客气地质问他：
“你一身灵力都炼化纯熟了？给你的那些功法都已经学会了？筑基期的关卡有把握突破了吗？我观你修为，与我闭关之前相比毫无进步,莫非这段时间以来你只学会了勾心斗角,在真正重要的方面竟是一事无成？！”
“可是沈清宴活着,终究是一个隐患！我如何能放任他在外面逍遥——”
许阳虽是垂头敛目，却没有忍住出声反驳,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要是你当初直接将他杀死，又哪里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我帮你收拾残局,难道却反而是做错了么？”
“当然是错了！你以为我当初为何没有杀他？”
苍虬子厉声道：“于你而言沈清宴或许算个人物,于我而言他不过一手便可以捏死！我留着他自然是有我的用处——”
“用处？如果你说留着他有用，为什么事到临头你又让他跑了？！难不成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吗？让天下人都知道苍华派掌门有多么宽和慈爱,即使夺了徒弟的道基都不忍心杀他,给自己博一个心慈手软的‘美名’？！”
许阳几乎没有掩饰自己语气中的讽刺，苍虬子听了面色一寒,沉声道：
“我确实是没有想过他居然会跑掉，但了结沈清宴的事情却根本与你无关！我不顾议论给你争取了门内最好的环境，不是要让你躺在灵石堆上搅风搅雨的！”
许阳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一边,不肯与苍虬子对视。
“阳儿！”
苍虬子见此,加重了语气道：“你要知道,云浮山再过半月就要开始天下收徒了，与我苍华派这种偏居一隅的所谓大派相比，云浮玄天才是真正仙家门派！以你如今资质,若是能将夺来的道基彻底炼化，被云浮山看中收为弟子不过是手到擒来！”
“只要被云浮山收为弟子，沈清宴又能算是个什么东西？只要你认真修行，总有一天能够破丹成婴，到时候寿享千岁，闭个关的工夫就是百年，几次闭关出来沈清宴很可能都已经寿命耗尽而亡，到时候回头再看，你也会觉得与他较真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沈清宴说不定也能破丹成婴呢……”
许阳低声说。
苍虬子听了眉眼一立，厉声喝道：“他破丹成婴就破丹成婴，又关你什么事情？你有云浮山又有苍华派，难道还怕一个无财无势的散修么？”
“况且你二人如今资质变换，沈清宴现在不过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五灵根！你以五灵根天资修行数年，对其中艰难困苦当是最清楚不过，如何这资质在你身上时你不觉得自己能有何成就，到了他的身上你却反而怕了？”
面对苍虬子的质问，许阳辩解道：“他如今的确是五灵根不错，可是我听说他在数日之内就再度成就筑基——”
“那又怎么样？筑基修士在修真界里大把大把，他又算是个什么玩意儿？”
“若说筑基，沈清宴好歹曾经修成筑基过，走过的老路再走一遍当然不难，可若是还想要更进一步？”
苍虬子轻轻地嗤了一声：“我敢打赌，他当日筑基时修为如何，再过二三十年修为也还是如何，根本就不会有一丝寸进！”
“阳儿啊，你与其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不如集中精神炼化道基、修炼法术，让自己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筑基修士。被云浮山看中收入门墙，可比呆在苍华派得过且过要强得多了。”
苍虬子语重心长地说。
许阳垂下头不再说话了，沉默许久，他轻声说：“……儿子知道了。”
“你知道便好。”苍虬子长长出了一口气，他背起双手：“你且安心好好修炼，沈清宴那边的事情，等我闭关出来就去着手解决。”
“爹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最少也得再过数月吧。”苍虬子的眉毛皱了皱：“沈家的库藏里东西比我想象的多，我就算只是一个一个的炼化过去，也要耗费上不少功夫。”
许阳咬了咬牙，没忍住问道：“沈家的宝物就在那儿也不会走，您就不能过段时候才去炼化吗？沈清宴活着在广平城里蹦跶，我总觉得内心十分不安……”
听到许阳的话后，苍虬子深深叹了口气。
“也罢，为了让你安心修炼，沈清宴这事儿也还是尽早解决掉吧。”
许阳听了微微一喜：“您是要提前出关吗？”
“不，我不会出关。”苍虬子沉思片刻，对许阳说：“你拿上我的掌门令，去吴长老那儿走一趟，就说让他跑一趟广平城，无论如何都要将沈清宴给请回来……”
“请？”许阳不可思议地重复：“——请？！对他这么客气干嘛，您难道是要请他回来重新做苍华派的首席弟子？”
牵扯到自己首席弟子的身份，许阳显得格外警惕。
苍虬子见此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不过是个说辞而已！你一心揪着这些表面功夫做什么？”
“沈清宴此人看似孤傲，实则最是善良心软。他在苍华派生活这么多年，多少是有些感情在的，吴长老又最擅长以情动人，只要把他煽动得回了派内，到时候再发生什么不就是由你说了算？”
许阳听了这才松一口气，再不犹豫，垂头应诺道：“是！儿子知道了！儿子一会儿就派人——不，我立刻就亲自去找吴长老！”
苍虬子点点头，嘱咐道：“等到此事了结之后，你且要一心修炼，云浮山收徒的日子可已经为期不远了。”
“是。”许阳恭声道。
苍虬子见此，不怎么自然地笑了笑，随着一阵轻烟飘过，黑衣墨眉的苍虬子在许阳的面前消失不见了。
许阳依旧维持着垂头行礼的姿势，安静地立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苍虬子真的走了，他才长出一口气，缓缓直起身来。
“吴长老么？我爹还是太心软了，换成我早就一剑戳死他，哪还要费这么多工夫。”
他摇摇头，却心知肚明自己没有那个戳死沈清宴的能力，只能走出洞府，往吴长老所在的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广平城内的南二十三巷里，则再一次渐渐飘出了香气。
沈清宴独自站在厨房里，面前的灶火上是一锅冒着热气的豆浆，他用长柄木勺小心地撇着豆浆上浮起的泡沫，而洪文明则立在厨房外面，捧着一碗洒了砂糖的豆浆喝得不亦乐乎。
“沈师兄，这豆浆真的是太好喝了，又香又美，加了砂糖后还甜滋滋的。您让我只喝一碗，这哪里够，我觉得我可以再喝一锅！”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空荡荡的碗，眼神老是往旁边两碗香喷喷的豆浆上面飘。
直播间的观众们很快注意到洪文明的眼神，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
臣本狂生X：“啊啊啊主播你小心一点！我觉得洪文明眼神不对啊！他很有可能想要抢我们的豆浆！”
包包瑄：“主播你快阻止他！好不容易今天土豪不在，我们不能反而让洪文明钻了空子——”
野渡无人：“……救命啊主播你快看啊！！！洪文明往豆浆的方向去了！！！”
在观众们的惊呼声中，沈清宴头也不回，随手用木勺那长长的柄尾用力一敲，洪文明顿时“哎哟”一声，满脸苦色地收回了手去。
“要么再喝一碗豆浆就出去，要么安静点等我把这锅做好。我把话提前放在这里，你要是想再喝一碗豆浆也行，等会做好东西可就没你的份了！”
沈清宴一边说，一边将灶上的火熄了，洪文明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了半晌，方才鼓起勇气道：“可是这有这么大一锅呢……我就算多喝两碗也……”
“晚了。”
沈清宴冷哼一声，收回手来：“我已经点上卤了。”
洪文明用力眨了眨眼睛，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那锅香喷喷的豆浆一点点凝固起来，变成了一大锅白生生的豆花。沈清宴舀起豆花盛了两碗，一碗浇上了咸鲜的鸡汤，另一碗则撒上了晶莹的白糖。
鸡汤是特意熬好的，加了黑木耳、虾皮与火腿碎，浇在嫩生生的豆花上时，冒出的香味让人吞了好一阵口水。
沈清宴另切了少许香菜，又舀了一碗豆花后将鸡汤浇在其上，又撒上香菜，特意端得离另外两碗稍远一些。
“香菜的味道独特，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你们先各自尝尝，看看自己喜欢哪种再说。”
然后他往甜豆花上洒了一些焖得极烂的蜜红豆，想了想又点缀了几个葡萄干，同时沉声对洪文明道：“这三碗豆花都不是给你的！你想吃哪种和我说，我直接给你再做一碗。”
洪文明立在三碗豆花之间，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眼巴巴问沈清宴：“……真的不能三碗都吃？”
“可以啊。”沈清宴轻轻松松道，洪文明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沈清宴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自己会做。”
洪文明：……
“……那……那我还是要这碗好了。”
他看了那三碗豆花半天，终于闭上眼睛，随便指了一个方向。
沈清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沉默片刻，对洪文明道：“你指的是自己昨夜没吃完的那半个包子。”
洪文明：！！！
“我居然还剩下半个包子？！怎么可能？沈师兄做的包子那样好吃……”
他的关注点好像一下子变了，沈清宴却是不怎么在意地说：“再好吃的东西吃不下也是吃不下，不过是半个包子而已，又有什么的？况且这小店里就只有你我两个人。包子既然不是我剩的，那吃的人自然只能是你。”
“不对啊？不可能啊？我吃沈师兄做的东西什么时候有剩？”
洪文明深深皱起眉，看起来颇为不解的样子。
沈清宴摇摇头：“不可能就不可能吧，半个包子而已，说不定是我们哪个梦游吃的呢。”
说着他又舀了一碗豆花，往上面洒了白糖、葡萄干与蜜红豆。
“好了，你先吃这个吧。”
沈清宴抬起头，将手里的豆花递给洪文明：“我看你好像比较喜欢吃甜的，就自作主张给你做了，你吃着要是觉得不好，我再给你做咸口的。”
“……沈师兄您真是太好了！！！”
洪文明捧着豆花发自肺腑地道。
沈清宴轻轻笑了笑，转身将灶上又了火，稍稍煮了一会儿，满锅的豆花便逐渐开始凝实。
他重新将火熄了，一勺一勺地舀去了锅内渐渐积起的水，将凝固起来的豆花分别盛进两只模具中，用纱布包好压实塑形。其中一份压了好一会儿，另一份不过片刻便掀开了，露出的豆腐嫩生生的，沈清宴切了一些放在笼屉上蒸，快刀剁了些葱花蒜末。
调味汁是已经备好了，蚝油香油再加上生抽。沈清宴取出蒸熟的豆腐，将盘中的水倒尽后，便把调味汁浇在了豆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