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宴听着这番话,眉毛一点一点地蹙了起来。
“他是不是在用厨房的事情威胁主播?”
“这人刚才不是还对主播喊打喊杀吗,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观众们嗡嗡地议论着,或多或少都对洪文明起了狐疑。沈清宴干脆道:“恕我愚昧,实在不知道师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身上实在是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当日我被掌门逐出苍华派,全身的物品连带着沈家家产一同被宗门扣押,哪里还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物事?”
洪文明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有些挂不住了。
“沈师兄,您难道非要我直说吗?”他的脸上还带着些客气的笑容,口气却已经不自觉地严厉起来:“谁不知道掌门他最疼爱沈师兄您,就算沈家的家产都被扣押,难道他会连几件防身的东西都不给你留?最不济,灵石总是有着一些的吧?”
沈清宴冷漠道:“我身上究竟有没有东西,你难道丝毫也看不出么?”
洪文明当然已经看出沈清宴身上连一样法宝也无,但他并不肯就此死心,反而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嘴硬我就会信你?”
“若是觉得我在这附近藏了东西,那你尽管去挖就是,反正我这里是什么也拿不出来!倒是你说要拿我的东西去打点……却不知道最后要打点的是谁?”
“执法长老?刑堂弟子?还是干脆便是你洪文明本人?”
洪文明目光一凝,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沈清宴。沈清宴几乎以为他下一刻便将要暴起杀人了,但最终他却是轻轻拍了一下手掌,恢复了慈眉善目的神色,十分老练地说:
“既然沈师兄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了。”
“简而言之一句话,要么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要么上来我的金剑,我亲手送你进刑堂!”
沈清宴沉默片刻,道:“师兄你连现场都还未勘察过。”
“需要勘察?”
洪文明嗤之以鼻:“不过是两个外门弟子罢了,谁在乎他们是怎么死的?你若是放聪明点,我自然是可以翻手为云,若是你不肯识相,那我难免要让你记上一个教训!”
“……我们都是苍华派宗门之人,师兄居然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勒索?”
沈清宴蹙眉问,话未说完,便听见洪文明冷笑一声。
“勒索?你以为你如今是谁?还有谁会相信你的话?不信随便去外面找个人说去,你觉得别人是会信我还是信你?”
“——师兄?”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再叫我师兄?”
“就算你昔日再如何风光,如今也不过是一名小小杂役罢了!居然还有脸叫我师兄,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他此时说的话已近乎刻薄,看看沈清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便变本加厉地道:“你怕是还沉浸在昔日天骄的梦里吧?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以前的那个沈清宴?我告诉你,你的师尊掌门大人,在七日前便已经闭关,闭关前宣布了要再收一徒,而那个徒弟,我们苍华派上上下下都知道会是谁!”
“你以为你当年十六岁筑基很了不起么?他可是比你要天才得多!人家十二岁入山门,仅仅修行了三年半,便已经修到了心动期的顶峰!随时随地都可以踏入筑基!”
沈清宴的心狠狠一颤,他需要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勉强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你说的那个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你居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洪文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用充满讥嘲的眼光看向沈清宴:“哦,对,我差点忘了。人家在大典上一鸣惊人,被掌门亲自勉励的时候,您沈清宴沈大师兄已经被看出根底,赶到厨房来当你的杂役了!”
“别再说你的这些废话了,我只问你那个人究竟是谁?”
沈清宴毫不犹豫地道。洪文明本来还想接着再嘲笑一番,在目光对上沈清宴的目光后,他却不知为何从心底产生了微微的战栗。
“……他叫许阳。”
洪文明最终说。沈清宴咀嚼了一会儿这个名字,沉默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他道,有几分恍然,更有几分悲凉。
原来那个人是许阳——沈清宴想,他恍惚又回到了被夺基的当日。
所谓“夺基”,实际上是将被夺之人的一身修为尽数夺走,不仅要夺去道基,更是要掏出丹田抽出经脉,那痛楚自然是至极的了,几乎不啻于凌迟碎割。但无论多痛,无论怎样难以忍受,沈清宴始终硬生生咬着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就算是要死,他也要死一个清楚明白,要知道夺去自己道基的那人究竟是谁!
……但可惜的是,苍虬子实在是非常谨慎。
尽管在他眼中,沈清宴已是个必死之人,但他依然没有让获得道基的那人在沈清宴面前露出哪怕半张面容,沈清宴唯一记得的就只是惊鸿一瞥的衣角。但作为苍虬子曾经的亲传弟子,沈清宴还知道一些其他人并不知道的事……
比如,许阳,其实是苍虬子的亲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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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苍虬子并不止有许阳一个儿子。
沈清宴拜入他门下这些年来,也陆陆续续地察觉到了不少事情。即使苍虬子自己未曾提过,沈清宴也知道苍虬子在凡界生有不少子嗣,可惜其中大半都不成材。只有一个许阳勉强可以修行,但也仅仅是“可以修行”而已,绝算不上什么修行之道上的天才。
“难道就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沈清宴忽然问,他面色还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我前脚刚刚‘走火入魔’,一身功力尽丧;许阳后脚便突飞猛进,飞一般成就筑基……难道你以为这只是十足的巧合?”
“难道当真就没有人记得,许阳当初入门之时,查出的灵根仅仅是最普通的五灵根?”
“这不是巧合又能是什么?”
洪文明并不是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却只是毫不在乎地道:“沈师兄,我看你还真的是被大家给捧傻了,真以为修真界是什么讲究公平的地方……弱肉强食,这才是修真界里惯用的法则!”
“苍华派需要一个天骄来光耀门墙,我们诸多弟子需要一个大师兄来遮风挡雨。至于这个大师兄具体是谁——哈!你觉得有几个人会在乎?”
“反正年轻一代里只需要一个强者,你如今不过是个凡人,许阳可是即将筑基的天骄,你们之间修为的变化不是巧合,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以为还会有人出面,帮你把筑基的修为给偷回来?我可求您别做梦了!”
洪文明说着便伸手撩起自己的衣袋,将里面不多的几枚灵石晃动得“哗哗”作响,一边晃,一边颇带着几分得意洋洋道:
“沈师兄啊沈师兄,就让我今日教你一个乖:在这苍华派里,什么东西都有可能背叛你,连你养的灵兽都可能突然咬你一口之后跑掉。只有这些,这些灵石、法宝,它们绝不会背叛你!相反,它们还能不断地帮助你,让你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有权力!”
沈清宴听了这通教育,一言不发地沉默了足足半刻钟,终于开口问:“你刚才说弱肉强食是修真界里惯用的法则,此时又说只有灵石法宝才不会背叛自己……那你究竟信奉的是什么?金钱至上?还是弱肉强食?”
洪文明并没有想到会遭此一问。但看在沈清宴之前令他胆颤的那一眼的份上,洪文明略一思索,便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弱肉强食了!这才是在整个修真界里都可以通用的法则!”
“好。”
沈清宴点点头,他一边点,一边回身自废墟间捡起了那半把断剑。洪文明眼尖,一眼便撇见了那把断剑上隐隐约约还残留着些许血痕。还未等他想清楚这是要做什么,沈清宴已然将那截断剑举起,染血的剑锋寒光微闪,斜斜指向洪文明的喉间——
在洪文明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沈清宴十分自然地开口,对他说:
“打劫。”
洪文明;……
“你是在对我说打劫?!”洪文明满心的不可思议:“沈师兄,你怕不是真发了疯!你如今不过是一介凡人,凭什么来打劫我……”
话音未落,却见沈清宴冷冷向自己望来,随着这一眼,独属于筑基期的强大灵压骤然自沈清宴的身上迸发而出!纵然洪文明同属于筑基修者,也同样像是被巨石狠狠拍在胸口处般,足足向后飞退了五六步,方才扔掉剑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沈清宴持剑冷然道:“凭这个。”
洪文明倒吸一口冷气。
“筑基?你——你居然恢复了?你现在居然是筑基?!”
洪文明忍不住问,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连声音里都带着掩也掩不住的惊诧。沈清宴静静看他一眼,纠正道:“这可并非是恢复,我只是重修了一回,又一次修成了筑基而已。”
“……重修?!”
怎么可能!
这四个字从洪文明的脑海里蹦了出来,却硬生生被他吞回腹去。他不能相信地看向沈清宴:这才仅仅七天啊!距离他走火入魔、修为丧尽,狼狈至极地被从首席弟子的位置上赶下,才仅仅过了七天……
七天从凡人修回筑基?怎么可能?!沈清宴当年第一次筑基也未曾这么快过!
洪文明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的,可肋骨处却还在生生的痛着,被一名更强大的修真者所震慑带来的余悸也还隐隐停留在心中尚未消散。面对这样的现实,洪文明不得不承认沈清宴的修为确实已经筑基:不仅筑基,甚至实力还隐隐比他更强……做到这一切,对方才仅仅用了七天!
洪文明这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大半生的刻苦修炼都像是个笑话。
他呆愣片刻,猛地爬起身来,伸手抹去嘴边的血,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大声骂道:“看我这鼠目寸光的,根本不知道对沈师兄这样的人杰而言,区区走火入魔不过是些磨砺罢了!经此一遭,璞玉自是更能焕发光彩。之前的事是师弟这回孟浪了,还请沈师兄大人不计小人过……”
说着便要向沈清宴行大礼,膝盖将将才弯下去,空气却徒然变成了凝固的胶水般,将洪文明的膝盖牢牢地陷在了里面,抬固然是抬不起来,想要继续往下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弯下哪怕一分!
“师兄还是不要说笑了,沈某人不过区区杂役,有什么资格说执法弟子孟浪?又有什么资格计较大人您的过失?”
沈清宴不仅不肯受他的礼,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一字一句,将洪文明方才说过的话原数奉还。
……气氛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起来,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横亘在二人之间,比铁更冰冷,比石块更坚硬,它紧紧地压在洪文明的心口上,迫得他连呼吸都艰难。
洪文明半悬着膝盖在空中僵立了许久,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
终于,他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忍无可忍,破罐子破摔的开口道:“沈师兄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洪某人虽不才,大小也是个筑基修士!若是沈师兄想要洪某人的命,那大不了我拼着这一身修为不要,和你碰一个同归于尽罢了!”
“谁说过要你的命了?”
沈清宴十分惊诧地道,他一摆手中断剑:“这么快忘记我刚才说的话了么?需不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他终于看向了洪文明,在洪文明复杂难言的目光里,沈清宴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道:
“打,劫。”
直播间里瞬间刷满了一屏幕的23333333。
蚊子:“主播快上主播快上,一块灵石也不要给他留ヽ( ̄▽ ̄)?~”
阿弦:“就是这样!主播加油!把他口袋里的灵石法宝统统都给掏出来~~”
沈清宴持着剑,微微笑着看向洪文明,洪文明的脸色忽而青忽而白忽而涨红,跟要开染色铺子似的经了几番变幻,才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化作了一脸苦色。
他缓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腰间悬着的衣袋,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沈清宴的脸色,一边极为心痛地从衣袋中取出一枚灵石,抖着手搁在了沈清宴面前。
沈清宴看了眼那孤零零的一颗灵石,冲着洪文明挑了下眉。
洪文明的脸色愈发苦了。他死死地握着衣袋,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方才极不忍心地从衣袋中又取出一枚灵石,欲哭无泪地排在了之前那枚的旁边,神色愁苦得仿佛刚死了爹妈一般。
沈清宴俯视着那两枚灵石,神情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洪文明抱着自己的衣袋僵住了,他犹犹豫豫地,从衣袋里拿出了第三枚灵石,刚想要排在另外两枚旁边,忽地又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清宴,神情悲壮地将那枚灵石放回到衣袋里,然后毅然决然地将衣袋整个一推,和其他两枚灵石一起,并成排排在了沈清宴的面前!
他肥厚的下唇颤抖着,拧过头闭上眼连看也不忍心看,握紧双拳大声喊道:“我可是把我的全副身家都给你了!其他的再也没有了!你再想多要,我也只能拼着这贱命一条——”
沈清宴抬起剑,“啪”地一声平平拍在他的袖口。
登时只听“格楞楞”数声脆响,几颗灵石骨碌碌滚下袖来,沈清宴看了一眼弹幕,“道法恒昌”正老怀大慰地道:“我就说这里有东西嘛!那个小胖子使劲儿朝着主播的袖口衣襟看,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沈清宴微微一笑,在洪文明未及反应过来之时,便以剑“啪啪啪啪”自衣襟到胸口一路拍去,洪文明身上顿时“伶仃哐啷”响声大作,大颗大颗的灵石、法器、符咒像是山洪崩塌般,哗啦哗啦地倾泻了满地。洪文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了半刻钟后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悲号:
“我日你先人——!!!”
沈清宴冷冷笑了一声,道:“是你逼我的。”
他看了看悲愤欲绝的洪文明,忽地再度伸出剑去,唰地挑散了他的发髻——一枚金光闪闪的小剑自其中滚了出来,啪地一声落在灵石堆里,剑身上的金光映亮了洪文明心灰若死的脸。
“这他妈可是老子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法宝……”
洪文明几近绝望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