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骑一辆小三轮车,车上架着一只铁做的古怪模具。模具大而笨重,直径大约四十公分,厚度差不多二十公分,上面还有一个铁盖子。模具里一排排花朵形状、呈立体圆锥状的孔洞,老头烧热模具,把调至好的面浆灌入其中,再往里面依次倒上馅料,再重新铺上面浆、芝麻、糖粉……
等待十分钟左右,盖子打开,热气腾腾的梅花糕就出炉了。
这梅花糕颇受小朋友喜爱,围在摊位前的大多是七八岁的稚童,他们手里拿着两块钱硬币,甜甜的叫着爷爷我要吃糕。陆平厚着脸皮挤到摊子前,丝毫不觉得和小朋友抢零食吃有什么问题。
出炉的梅花糕直接装在一次性纸杯里,方便食用。
陆平举着两个一次性纸杯跑到沈雨泽面前,让他挑一个。这两朵梅花糕从外表来看一模一样,底部烤的脆脆的,顶部软软糯糯,看上去都让人食指大动。
陆平说:“喏,你选一个吧。一个是红糖馅儿的,一个是黑芝麻馅儿的。”
沈雨泽选不出来。他并不嗜甜,若不是陆平向他推荐,他是不会多看这种小零食一眼的。
他想了想,问陆平:“两个馅儿哪个好吃?”
陆平当然给他推荐自己的心头好:“我觉得红糖馅儿更好吃!我从小吃到大,这个味道最经典!”
“那好,”沈雨泽点点头,伸手接过了那个黑芝麻的,“红糖馅儿的就给你吃吧。”
第20章 第3更
陆平没想到, 沈雨泽居然会把红糖馅儿的梅花糕留给自己吃。
梅花糕咬进嘴里,糯糯的外皮破开, 流出里面滚烫的糖心。明明味道和小时候一般无二,但陆平却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甜的梅花糕了。
他边吃梅花糕边悄悄偷看身旁的沈雨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雨泽身上原本岌岌可危的男神光环,又补回去了一些。
陆家平时吃饭时,如果当天做了什么好菜, 家里人总要谦让一番。爸爸让妈妈吃,因为妈妈每天早起最辛苦;妈妈让陆平吃,因为陆平学习很费脑;陆平让妹妹吃,因为妹妹年纪小;妹妹让爸爸吃,因为爸爸身体不好……这种谦让, 因为他们是一家人,他们爱着彼此, 才会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对方吃。
可沈雨泽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呢?
陆平想不明白。
沈雨泽敏锐地捕捉到陆平窥视的目光,这只小老鼠总是自以为藏得很好:“怎么总看我?”
陆平不想兜圈子,干脆打了一记直球:“沈雨泽,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我只是把一只红糖甜糕让给你吃, 你就觉得我对你好?”沈雨泽觉得有些好笑,“你的阈值也太低了吧。”
“当然不止这只梅花糕!”陆平说,“还有上次在书店帮我揍那些人……害得你惹上风言风语。”
沈雨泽心情复杂。以前在帝都时,他身旁“朋友”不少,但是绝大部分人都是看重他的家世。即使他包机带同学出去玩,他们也觉得沈家有钱、这是应该的。
而他对陆平做了什么呢?不过是些举手之劳, 不过是些小恩小惠罢了。
但对于陆平而言, 这是他第一次从同龄人身上感受到尊重与喜爱——沈雨泽对他一分好, 他就十分惶恐,想要百倍奉还。
沈雨泽回答:“书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用一直放在心里。而且,你也对我很好。”
“啊?有、有吗。”
“有啊。”沈雨泽挑眉,“你的嵌糕让我刚好有机会错过月考,我还没谢谢你呢。”
“……靠!!”陆平连手里的梅花糕都顾不得吃了,气呼呼地说,“我就知道,你身体根本没事,你就是故意不来考试的!!”
沈雨泽大笑。
和陆平在一起,沈雨泽总是心情很好,虽然他们才认识半个月,但沈雨泽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被他逗笑过几次了。
若是让他以前的同学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没人相信这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就是沈家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小少爷吧。
……
他们在大集上慢悠悠逛到快中午,人群渐渐散去,陆家爸妈也要收摊了。
陆平带沈雨泽回到爸妈的摊位旁,帮二老收拾东西。
沈雨泽也想搭手帮忙,被陆妈妈拦下了。
“小沈,这些东西挺油的,你就别沾手了。”陆妈妈又转头指挥儿子:“平平,你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小沈同学不是有车吗,你带他先回咱家休息吧,我和你爸骑三轮车慢慢走。你到家先把米饭蒸上,再把菜切好,我到家就能直接炒菜了。”
因为沈雨泽提前来了,一下打乱了他们原定的计划。这事说出去实在乌龙,哪有客人先到家、主人再回家做饭的呀,但是没有办法,三轮车的速度是肯定赶不上小汽车的。
不等陆平开口,沈雨泽先说话了:“阿姨,叔叔,要不然这样吧。我的车空间挺大的,咱们四个可以一起坐车走,至于这两辆三轮车……”
他回头,视线看向身后赶集的人群,打了一个有些古怪的手势。
很快,在人群的某个角落之中,突然走出两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那两名男子个子都不算高,但身材健壮,即使穿着随处可见的T恤和休闲裤,也遮不住他们肌肉隆起的双臂。那两个人的耳朵上各自挂着一支蓝牙耳机,他们来到沈雨泽面前,态度恭敬地点了点头。
陆妈妈迷茫的问:“这两位是……?”
沈雨泽笑了笑:“这是我家的两位远亲,您可以放心把三轮车交给他们,他们会帮你们把三轮车骑回家的。”
陆平:“……”
什么远亲啊!!!这明明是那天站在沈雨泽病房外的保镖啊!别以为换了身衣服他就认不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这两个保镖在集市里跟了他们这么久吗……陆平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陆爸爸看着两位保镖粗壮的小腿,用方言嘀咕了一句什么。
沈雨泽好奇:“叔叔说什么?”
陆平:“我爸说,你这两位‘远亲’腿这么粗,一看就是蹬三轮车的好把式。”
沈雨泽:“……”
两位保镖:“……”
……
这是陆爸爸和陆妈妈人生中第一次坐这么豪华的轿车,导致的结果就是——夫妻俩双双晕车了。
据说很多人都是这样,坐卡车、面包车等等振动明显的车都不会晕车,反而是坐密封性好、运行平稳的小轿车,会晕到头昏眼花。
陆妈妈到家后,跌跌撞撞地去厕所吐了,都快把早饭吐干净了;陆爸爸下车后,蹲在路边连抽了三根烟,烟屁股扔了一地,终于憋出一句:“下次我还是骑三轮车回来吧。”
沈雨泽自然没听懂,又让陆平翻译。
陆平当然要照顾他的面子:“呃,他说你这车特别好。”
陆平完全不怕沈雨泽拆穿他。他们本地方言非常难懂,在北方人耳朵里就像是天书一样。
但沈雨泽又不傻,看陆爸爸的神色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表扬他的样子。他满腹狐疑:“陆平,我总觉得今天你翻译的这些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陆平眨眨眼睛,十分无辜:“怎么会呢?”
至少保镖适合蹬三轮那句是真的呀!
沈雨泽见他一脸狡黠的样子,心想,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学学陆平家里的方言了。
两人正聊着天,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从门口闯了进来。刚一进家门,那小宁便张开双臂扑进哥哥怀里,叠声喊着哥哥。
沈雨泽早就听说陆平有个妹妹,名叫陆安,兄妹俩的名字连起来正好是平安。
小安安梳着羊角辫,戴着亮闪闪的公主发饰,就连脚下的鞋都贴满亮片,带着十足的公主范儿。她从陆平怀中抬起头来,圆圆的小脸配上忽闪忽闪的眼睛,那可爱的模样简直和陆平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每个周六上午,安安都要去上兴趣班,她昨天听说今天家里会来客人,一下课就急着往家里跑。她性子活泼,小小年纪就是个“社牛”,从来不怕生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今天一见到沈雨泽,就羞得直往哥哥身后躲。
她双手捂着脸,手指微微岔开,从陆平怀里悄悄探出头,看沈雨泽一眼,又飞快的躲起来。
陆平:“?”
妹妹怎么了,平时不是蛮大方的嘛。
陆平耐着性子哄她:“安安,这是哥哥的同学,今天来咱们家作客。你见到他,应该怎么称呼啊?”
但不论陆平说什么,安安就是不肯开口。
沈雨泽当然不会和一个六七岁的小朋友计较。他对陆平说:“毕竟是第一次见,可能她害羞吧。”
“不是……”谁想小姑娘细声细气的开口了,“不是第一次见。”
陆平:“?”
安安终于肯从哥哥的怀里钻出来,双手抓着哥哥的袖子,红着一张小脸说:“我在哥哥的手机里见过你!哥哥的手机里有很多你的照片!”
第21章
陆平:“!!!”
他慌了。
安安经常会借用他的手机、看看英文动画片什么的, 陆平从不阻止。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正是对电子产品感兴趣的年纪,偶尔也会用他的手机拍照、录视频跳舞……一定是妹妹翻相册的时候, 看到他之前存下来的照片了!
他心虚极了,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沈雨泽。
沈雨泽被安安的话提起了兴趣,他先是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平一眼,接着低下头,语气轻缓地问小姑娘:“哦?你哥哥手机里有我的照片?是什么照片啊?”
谁说小孩子分不清美丑了?安安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大哥哥,她甚至觉得, 沈雨泽比童话书里的王子还要帅气俊美。安安被他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安回忆着:“唔……有一张照片,你穿着病人的衣服坐在床上,还打着吊瓶!”她眨眨眼睛,很关心地问, “大哥哥,你也生病了吗?”
之前陆爸爸做手术住院, 安安跟着妈妈哥哥一起去探望。那时候,陆爸爸就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因为失了气血,他脸色灰败, 和往日那个温柔和善的爸爸一点都不一样。
小姑娘从医院回来后,接连做了好几晚噩梦,从此以后,医院、病号服、病床就成了她的心结,每次要去医院打针,她都会吓得哇哇哭。前几天, 她在哥哥手机里看到了沈雨泽的照片, 她被熟悉的病号服吓了一跳, 深深记住了照片上沈雨泽的模样。
——原来是那张照片!
——还好是那张照片!!
听到妹妹的话,陆平原本高悬的心放下一半,他大脑飞快运转着,奋力为那张偷拍照片找借口。
“啊……就是那个……沈雨泽,我那天去看你,不是带了一束花吗?那束花是班费买的!”陆平说得结结巴巴,他生怕说得慢一点就会露出什么漏洞来,“班长说,我送完花后要拍张照片,证明那束花真的送到你手里了,他才能和老师报账,这叫……专款专用!对对对,专款专用!所以我就拍了一张你的照片!没想到让安安看到了。”
他说话时,眼睛根本不敢看沈雨泽的视线,而是心虚的四处乱飞。
这个理由听上去合理,但不能仔细推敲,若沈雨泽真的去向班长求证,那事情便会败露。
沈雨泽想,真应该给陆平递一面镜子,让他看看他说谎时脸究竟有多红、人究竟有多慌张。
在比拼演技这件事上,沈雨泽还是技高一筹的。
他沉思几秒,做出一副有点相信又没完全相信的样子,问身旁的小姑娘:“安安,你哥的手机里只有我在病房里的照片吗?”
安安:“还有几……呜呜呜!”
陆平伸手捂住了安安的嘴巴,冲她露出一个见牙不见眼的“温柔”笑容:“安安,今天兴趣班上老师都教了什么啊,累不累啊,来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吧!”
安安:“???”她委屈极了,她和漂亮哥哥还在聊天呢,为什么突然要表演节目啊?
陆平根本不给她申诉的机会,直接扔给她三个选项:“唱英文歌、背乘法表、还是诗朗诵?”
“……能都不选吗?”安安只能被迫选择了一个。
“不选的话,就回屋写作业去。”黑心肠的哥哥如此说道。
安安能怎么办呢,剩下的话全都憋回了肚子,她只能从哥哥膝上跳下来,嘤嘤嘤的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