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世界上的有钱人这么多,怎么就不能多陆平一个呢?他又不是想考清华北大,这样平平无奇的愿望,怎么就那么难实现呢。
直到绿灯重新亮起,那辆车拐弯了,杨叔才小心翼翼地重新起步。
结果古怪的事情发生了……不管杨叔的出租车往哪里开,都能看到那辆昂贵的豪车!
杨叔嘀咕起来:“奇怪,这车不会也要去椒江一中吧。”
陆平:“……”
他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
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根本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十五分钟之后,那辆价值千金的豪华轿车停在了椒江一中门口。同一时间,一辆挂着北岸车牌的出租车,也停在了椒江一中门口……五十米远的位置。
杨叔:“蹭不起,蹭不起。还是离远点吧。”
陆平:“……”
他谢过杨叔,提起书包下了车。
现在正是上学时间,校门口的学生很多,大家的视线都被那辆奢华的豪车吸引走了。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谁家里是做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椒江一中里不乏交了高昂赞助费进校的学生,但是那些富二代们也不会坐这样的车来上学!
在所有人的瞩目下,那辆车的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走下车的人居然穿着笔挺的制服,还带着白手套——这是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专职司机啊!
大家的眼神更炙热了。
司机走向后排,一手拉开车门,一手虚虚贴在车门框下,保护着车内的贵客。
下一秒,一只脚迈出了车门,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瞩目中。
少年像是早已习惯了周围人的注视,他坦然地站在那里,眉目精致如画;深琥珀色的眸子缓缓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带着一种天然的高傲与自矜。
——他是沈雨泽。他当然是沈雨泽。
这位传奇的转学生,虽然上周才成为高二八班的一员,但关于他的各种传说早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学校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津津乐道于他的一切,谣言越传越烈,有人说有东南亚某国的王室血统,又有人说他家里富可敌国……谁让高中生们都处在爱幻想的年纪呢,一些无伤大雅的谣言,老师也不会出面阻止。
但是今天,沈雨泽居然坐了一辆豪车、由司机送他来学校……关于他的传闻,难道全是真的?
沈雨泽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他低声和司机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单肩背上书包,迈步走进了校园里。
在那样强大的气场下,没有人敢来和他搭话。
忽然,他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跑过他的身边,埋着头、踏着小碎步,冲向教学楼。
沈雨泽:“……”
沈雨泽:“陆平?”
那道身影猛地刹住。
过了几秒,沈雨泽的新同桌慢吞吞地转过身子,抬起手,对他僵硬的打了声招呼。
陆平:“嗨……这么巧。”
陆平心里泪流满面:他为了不让沈雨泽注意到他,已经尽量贴墙前行了!怎么还会被沈雨泽抓到!
沈雨泽还是那样吝啬文字:“一起走吧。”
陆平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他的身边。
自从两人成为同桌以来,说过的话寥寥无几。沈雨泽的话很少,而陆平又做惯了透明人,只想在他面前降低存在感,生怕引起这位正牌男神的注意。
故而一周过去了,除了第一天他们搬桌子时说了几句话以外,其他时候,陆平几乎没有听到过沈雨泽开口。
沉默。
沉默。
沉默着走入教学楼。
沉默着走上楼梯。
陆平快被这沉重的氛围压到窒息了,每逢紧张之际,他都强迫自己没话找话:“那个……沈雨泽,我看你今天是坐车来的呀?”
“嗯。”沈雨泽回答,“我本来不想太引人注目,但我母亲要求司机送我。”
陆平:“……”
陆平:“???”
如果不是沈雨泽亲口承认他没有社交软件,他都要怀疑沈雨泽看到@fake-diamond的动态了?!!
想到那辆价值两百万的豪车,还有穿着制服的私人司机,陆平嫉妒到都要变形了。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态,陆平脱口而出:“我今天也是坐车来的!”
沈雨泽:“哦。”
陆平:“……”
陆平:“…………”
陆平:“………………”
一句轻飘飘的“哦”,轻易击碎了陆平好不容易筑起的尊严长城。
不知不觉间,陆平的脚步慢了下来,落后于沈雨泽两个台阶。头顶的灯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沈雨泽是那样的高大、俊美,他的影子拖得很长,足以把陆平完全笼罩起来。
陆平藏身于沈雨泽的阴影里,他拼命睁大眼睛想要找到自己,但是他看不到自己,他看到的只是一个藏在黑暗里的,拙劣的模仿者。
陆平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早上坐免费出租车跨江看朝霞的兴奋,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究竟在得意什么啊,他绞尽脑汁编造出来的传奇经历,只不过是沈雨泽稀松平凡的日常罢了。
陆平沮丧地塌下肩膀,完全凭着本能在迈步上楼,他变得如此安静,一时间,楼梯间里只能听到两道脚步声。
忽然间,走在前面的沈雨泽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陆平猝不及防,一头撞在的他的后背上。
“?”幸亏这一撞,让陆平的灵魂终于回笼,“诶?怎么不走了?”
沈雨泽转身,低头看向他。
沈雨泽开口,声音清冷:“陆平,咱们已经坐了一周的同桌了。”
陆平更摸不到头脑了:“呃……是。”
“你的身上,一直有一种味道。”
“???!!!”在听清的那一刻,陆平的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
他他他……沈雨泽居然说他身上有味道???
刚升上椒江一中时,也有同学说过陆平身上有味道——他们嘲笑他做嵌糕的妈妈、卖泡虾的爸爸,说他的头发丝里浸满了油味,就连他呼吸过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廉价的早餐摊味道。
那时候的陆平脸皮薄,不知该怎么面对那样赤裸且直白的恶意。他能做的就是每天回家后拼命洗澡、还买了三套校服换洗,生怕同学们嫌弃他。
但他的拼命讨好,并没有换来其他人的善意。他们叫他嵌糕王子,把他排挤在班级之外。
后来,陆平看开了——他就是嵌糕王子,怎么了?他就是靠他妈妈捏出的一只只嵌糕养育大的,怎么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连沈雨泽也说他身上有味道……
陆平想,难道这么快,他的新同桌也要开始孤立他了吗?
想到这里,陆平板起脸,倔强地抬头看向沈雨泽,硬邦邦地问:“什么味道?”
“——甜甜的味道,”出乎意料的,沈雨泽给出了一个奇异的答案,“你闻起来,像是一只超大号年糕。”
陆平:“……”
淦,沈雨泽居然用那样冷冰冰的一张脸说出这样的话,陆平羞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喂!
第7章
他身上……真的有年糕的味道吗?
教室里,坐在最后一排的陆平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的领口,低下头,嗅了嗅自己衣服上的味道。
有句老话说,久处馨室不闻其香,陆平想,难道真是如此?
刚出锅的年糕胚子确实很香——他家的嵌糕皮都是手作的,每天三点妈妈就要起床,先把粳米打成粉,然后再蒸熟捣成年糕。
蒸年糕胚子不用加一点糖,粳米内部的糖分会析出,在蒸熟后会自带一种大米的软糯甜香,咬上一口,真是唇齿生津。当天卖不完的年糕胚子,不能留到第二天,妈妈会把它带回家二次加工:年糕切成条状,佐以白菜、鸡蛋、再加一碗早市带回来的新鲜小海鲜,用大火热锅一炒,就成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炒年糕!即是菜,也是饭,每次端上桌时,陆平和妹妹都要为这碗炒年糕争得不可开交。
难不成……他身上真的有年糕味道?
光是年糕味道也就算了,可沈雨泽居然说他闻起来很甜——如果这话是对女孩子说的话,人家一定会误会的吧!
想到这里,陆平忍不住偷偷侧过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同桌。
在楼梯间里扔下那句重磅炸弹后,沈雨泽并没有任何多余反应,转身就回到了教室。和淡定的沈雨泽相比,坐立难安的陆平实在是……太……太……
陆平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了。之前,其他同学说他身上有味道,陆平觉得生气、愤怒、受到了侮辱;但沈雨泽说他身上有味道,他却只觉得羞赧——因为陆平知道,沈雨泽的那番话并不带任何偏见,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
……虽然陆平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甜甜”的味道。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沈雨泽忽然转过头,陆平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移开视线,被迫撞入了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中。
陆平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眼珠一转,忽然注意到沈雨泽面前摊开的课本。课本上空空荡荡,一个字都没有。
陆平胡扯:“我……我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上课一直不记笔记啊?”
同桌一个星期以来,陆平就没见过沈雨泽动过笔。文科本来就讲究“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陆平成绩一般,全靠死记硬背,每次上课时,都要在书册边缘密密麻麻记上一堆东西。但是沈雨泽却从来不记笔记,每次上课时,他把课本摊开在桌上,双手插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平以为,他能从沈雨泽那里问到什么学习机密,但没想到,沈雨泽居然给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答案——
“——因为我听不懂。”沈雨泽淡定地说。
“……???”
沈雨泽重复了一遍:“老师口音太重,语速又快,他们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说这话时,沈雨泽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口吻,仿佛太阳就该从西边升起,仿佛水就该从低往高走,仿佛学生上课就该不学习。
陆平:“……”
椒江本地方言众多,有十里不同音的说法。本地人的方言能细分成好几种,一江之隔的北岸和南岸口音都会有细微区别。不过总的来说,椒江话属于吴语系,当地中年人的“椒普”……确实让外地人头大。
但是陆平怎么也想不到,沈雨泽上课走神居然是因为这种原因!
陆平眨了眨眼睛——在他的视界里,沈雨泽身上闪闪发亮的“男神光环”,咯嘣一声,掉下了一块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