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扬舲不经意扫到旁边卫南寻黑沉沉的眸子,顿时打了个冷战,回了神收起了漂浮的心,对陈亭畔问候道:“陈司业怎么来了南斋?”
“北辽使团不是来盛京吗?这次他们带了二十个学子,非要与我大姜的学子做个比试,说是学习切磋,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思?”陈亭畔一向对那北辽人没什么好感,可能她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都没什么好感吧。
“哦?竟有此事?”苏扬舲装作吃惊状,实则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剧情,“敢问司业他们要比试些什么?”
“自然是六艺均要比试。”陈亭畔拍了拍手中的奏折,又继续道:“我将六艺比试科目具体事宜已经写明,准备交给祭酒呈报圣上。”
国子监祭酒也是南斋的司学,平日里在南斋更多,所以陈亭畔来此找他也不稀奇。
卫南寻忽而开口,语气冷漠满是不屑,说道:“回家。”
说完,便转身摸索着往南斋大门口走。
苏扬舲虽然十分想跟陈亭畔再多说几句话,美女白月光啊,谁不喜欢呢。
可他莫名从卫南寻语气中读出了隐隐的危险,缩了缩脖子还是跟上了卫南寻的步子。
怎么就莫名不高兴了呢?
第19章
入京(二)
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了他。
天道无常,三月的天气竟然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鸟语花香,下一刻却不知从哪里飘来了厚厚的乌云,将天空遮了个严实,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
苏扬舲撩开车帘看看车外,发现并不是会桦雾府的路,于是对着外面问道:“允乐,这是要去哪里?”
允乐还没开口,便听到身边那道清冽的声音响起:“枫露府,我想去接尹川。”
苏扬舲眼睛转了转,他自然知道卫南寻有很多计划都需要尹川去办。
更何况男主身边每个亲信肯定也是不合适,便缓缓点头道:“是我疏忽了,早该将那个破布团子接过来。”
卫南寻脸上划过一丝惊异,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几缕春风夹着细雨打进车内,将卫南寻的发带轻轻拂起,贴着他白净的肌肤,竟格外的明艳好看,只是那疏离感和清冷感却从他的眉眼里散发出来,让人不愿亲近。
这大约才是真正的卫南寻吧,不敢让人直视的存在。
苏扬舲喉咙发紧,朝车窗外望去,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大街上的行人大多步伐匆匆,这突如其来的雨让人措手不及,苏扬舲看着来来去去在街上奔跑的人,竟然开始慢慢习惯古人的生活节奏,似乎远离现代的那些喧嚣也很不错。
不知是不是吹风的时间太长了,苏扬舲忽然喉间一痒又开始咳了起来,他弓着身子费劲的呼吸,却觉得扯着胸腔生疼,自从服用了甄旬的药丸之后,他已经很少这样咳嗽了。
一只隐隐透着青筋的手伸了过来,手掌上托着一个打开盖子的水袋。
尽管看不见,但卫南寻的视线明显是落在苏扬舲的身上,语气淡淡的毫无起伏,“吃药。”
只见他另一只手上放着的是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粒药丸,苏扬舲费力的抬手捏住那颗药丸,和着他递来的水吞咽下去。
“甄旬把药给了尹川。”卫南寻云淡风轻的解释,仿佛将苏扬舲的疑惑看了个清楚。
甄旬毕竟是二皇子的府医,不方便频繁出入桦雾府,倘若被有心人看见,恐怕又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文章来。
若说做为男主的苏云杪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完美的继承了姜帝的多疑。
药丸入口,丝丝清凉顺着喉间的滚烫落入胃府中,又沿着身体津液滋润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苏扬舲这才觉得舒畅了许多,缓缓对卫南寻说:“谢谢质子。”
车子又走了一会,终于到了枫露府的门口。
漫天雨雾里,两个男子如同画中走出来一般,淡白色像薄烟一样的绵绵雨雾笼罩着两个人,然而周遭的一切景物就这样成了陪衬。
也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苏云杪今日放班比平常都要早一些,他下马车时便看了这样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并排而行。
此刻斜风夹着细雨,吹打在卫南寻的侧脸上,他又穿了一身白衣,只用朱红绸子将头顶发髻系住,白中透着那一丝红,竟让苏云杪看的有几分出神。
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儿郎。
世人只知四皇子荒诞不羁素来喜爱男子,却没人知道一向贤明正直风评颇好的二皇子也好男风。
他隐藏着自己的这点心思,害怕被人知道。
苏扬舲手里撑着油纸伞,徐徐走道廊下,他把伞往后一仰,看到了身后的苏云杪,笑了笑:“二哥。”
苏云杪收回心思,露出他一贯的笑颜,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仿佛一成不变似的,“四弟,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来接那个破布团子,麻烦二哥这么久,也该是时候接走了。”
苏云杪顿了顿,道:“那孩子还真有面子,能让姜国的皇子亲自来接他,看来卫质子与他的关系不太一般。”
不是询问,是肯定语气,看来那日卫南寻的异常表现也让苏云杪对尹川身份有了怀疑,多半也在事后去查了,但他没有明说,看来是没查出来什么结果。
尹川因为年纪小,从没出现过在战场上,自然是查不到身份的。
卫南寻闻言神色一沉,垂着眸不说话。
苏扬舲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在意的扬扬眉梢,道:“是我,是我觉得那小孩子长得还挺端正,腰肢也纤细,是个练扇舞的好苗子,若是不接走赶紧练起来,岂不是要浪费了?”
苏云杪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照不宣。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知道早在苏扬舲转身的一瞬就将他望向卫南寻的眼神看了个真切。
剧情就是这么强大,所有人的情感都不得不按着作者的笔往下走,苏扬舲的到来改变的只是与自己有关的剧情和人物。
其他人物的感情,该发生还是会发生。
就算是苏扬舲横插一杠,苏云杪该对卫南寻动心也还是会对卫南寻动心的。
那……卫南寻呢?
苏扬舲一边跟着绵一往后院走,一边观察着卫南寻的表情,然而对上的却是卫南寻直直投射过来没有对焦的眼光。
卫质子你看错方向了!
虽然……但是苏扬舲还是相信只要他坚持不懈的撮合这两个人,总会有火花产生的。
三人行至后院长廊之下时,苏云杪忽然走上来与苏扬舲并肩而行,侧头问道:“后日便是北辽使团抵京之日,四弟可筹办稳妥?”
苏扬舲从这番温柔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来自亲情的关怀,好看的眸子闪动着,笑道:“礼部的官员都比我懂,所以也用不着我筹办什么,只是使团入京当日要去城门外迎接罢了。”
苏云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淡笑着说:“如此最好。”他目光向后望了望,声音低了几分:“后日城门迎礼之时,卫质子也该位列其中,我听说此次来人为首者奚漾对景国可是不甚友好,尤其是这位质子。”
苏扬舲忽略了卫南寻依礼也要位列的事,心中一惊,有些惧怕的看看身后的那个人,眉梢凝滞,低声:“二哥,当日有这么多人都要去迎接使团,少他卫南寻一个应该也不明显吧?”
言下之意是如果他不去,是不是也不会被人注意?谁会没事盯着一个敌国质子呢?
苏云杪面色凌然,摇摇头,“若他只是景国其他皇子,当日就算不去也不会有人注意,但是他是卫南寻,是让北辽人恨之入骨的卫南寻。”
这应该是苏云杪在提醒他,若是卫南寻不出现,怕北辽人会找麻烦,毕竟现在姜国与北辽正处于结盟的关键时刻。
可卫南寻出现,不就是找着让北辽人羞辱去了吗?
苏扬舲暗暗握紧手心,想了想才道:“既然非去不可,那便去好了,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了他。”
身后的人唇角缓缓勾了勾,浮上一抹极淡的笑容,刚才那些不悦的阴霾也随着这样动听的话吹的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说:
卫质子:会说话你就多说一点
第20章
入京(三)
他身后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一个美娇男
入夜,繁花似锦的太平街上,水云坊里歌舞升平,阵阵欢歌。
苏宁宴一脸不悦地走进水云坊,管事妙姐一边扭一边笑迎上来,讨好的问道:“宴公子,您怎么许久不来了?妙妙都想您了!”
然而苏宁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扫了圈她带来的几个人,见没有熟悉的头牌乐人,不满的道:“几日不来,你就用这几个货色糊弄我?”
妙姐满脸赶紧赔笑随手从身后拉了一个抱琵琶的姑娘,娇滴滴的说:“公子这姑娘是我们这新来的,那一手琵琶弹得没治了,您听听呗?”
苏宁宴抬手拿酒杯,妙姐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姑娘赶紧上前酥手托着他的酒杯,一阵香粉气息瞬间填满苏宁宴的鼻腔,他才缓了缓神色,道:“那让她留下吧。”饮了杯中酒后,想了想又道:“去把红影给我叫来。”
水云坊舞姿最绝的是红影公子。
妙姐脸色一白,面露难色,想了想才说:“公子,红影他……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舞乐,怕是会让您扫兴,您看我给您重新找个……”
“身子不适?”苏宁宴眉毛一拧,怒气腾起,“他给老四跳舞的时候,怎么就好好的,到了我这里就身子不适了?这么看不上我?”
妙姐吓得一怔,赶紧跪地叩首,她自然是知道苏宁宴身份的,但是行里的规矩这些有头有脸的人来,只要对方不说,她们也就默认不知,免得扫了贵人兴致,现在看见大皇子盛怒,一群乐人都吓得不轻。
“你今天要是不把红影给我找来,信不信明天我就让你的水云坊关门!”苏宁宴越说越气,随手抄起桌角的酒杯冲着几个跪在地上的使劲一扔,又从身边侍从手里夺过软鞭,抬手就是几鞭子使劲抽了下去。
几人具是惊恐万分,左右躲着鞭子,连忙纷纷叩首,嘴中低声求饶。
苏宁宴怒道:“都给我滚,把红影叫来。”
“是是……”妙姐一脸煞白赶紧退了出去,跑着去找红影,心中默咒:今日真是倒霉,本以为还能得几个赏钱,没想到却赏了一顿鞭子。
就在此时,她看见红影抱了一些纸扇经过,赶紧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红影,快跟我走!”
红影先是被她的狼狈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缓缓说:“妙姐,我这两日落了牌子,不接客。”
妙姐哪管这个,先把阎王揶揄过去再说,她扯着红影的衣裳就往苏宁宴所在的房间走,边走边嘱咐:“红影啊,我知道你不愿意,但今天这个主子可吃罪不起,闹不好就能把咱们水云坊给拆了。”
红影知道她为难,也没再多说什么,人在此处多得是身不由己,他不情愿的冷着一张脸抱紧手中纸扇慢慢的走。
“贵人,宴公子,我给您把红影请来了!”妙姐把身后的红影向前猛地一推,他的脚下踉跄,纸扇散落一地。
妙姐急匆匆关上房门,自顾自离去。
苏宁宴见人来了,眯着眼冷哼,“红影公子架子好大。”
“宴公子,红影今日来身子不适,不能跳舞,所以才……”红影弯身去捡纸扇,话音未落便见一条黑亮的长鞭落在自己眼前。
“哟,身子不适?怎么你伺候四皇子的时候,都好好的,到我这就这痛那痒的?”苏宁宴扬起眉梢,越说越气,“父皇偏爱这个草包,老二宠着这个草包,老五也跟这个草包最好,就连你,一个风月场的小倌儿也这么喜欢他……”
“你们都当我是看不见的吗?”
苏宁宴说着,一鞭子便抽到了红影身上,红影身子一缩,惊呼,表情是惊恐与痛苦。
霎时,红影的薄纱衣裳就被鞭子打破,出现一道道血痕,落在他柔弱的身子上,触目惊心。
然而苏宁宴却顾不得怜香惜玉,心里想着自己在姜帝那里受的种种委屈。
于是又是几鞭子狠狠抽了下去,这次有鞭梢扫到地上凌乱的纸扇,纸扇瞬间破损烂开。
红影本来是左右闪躲着鞭子,然而看到地上纸扇被抽烂,瞬间扑到那纸扇之上,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一声不吭,也不喊痛,倒是比素日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多了些飒勇。
苏宁宴本来抽几鞭子也就消气了,此刻看他不顾自己护住身下的东西,便停了手,捡起一把破烂不堪的纸扇看了又看,脸上的神色顿时又冷了几分,低吼:“这都是老四送你的?”
红影小心翼翼的护着纸扇,缩成一团咬着后牙开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