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别云抓住僧人的衣袖,紧紧扯着,整个人陷入忍耐的漩涡。
“你以前明明那么护着我……现在怎么……”他此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而僧人仿佛置身事外,语气依旧平静:“你以为一直以来是我护着你吗,别云,你错了。从始至终都是你在度我,我从来不信自己能将世人度至彼岸,但你不一样,你可以将我救出苦海。”
他眼里渗出泪花,不知是因为观尘对自己的刺激,还是因为刚才那几句话。
季别云仰起头,靠在了僧人肩上,带着哭腔控诉:“既然说我度你出苦海,那你现在还……还对我放肆,把手拿开……”
“不要,”观尘拒绝了,嘴唇轻轻落在他耳朵上,“想看你躺倒在我怀里。只是别哭好不好?上一次在是名院你哭得好伤心,我会心软的。”
“疯子……”季别云听出来这和尚已经完全疯魔了,他无力捶打着身后的人,另一只手向上攀附,却无意勾住了对方的脖子,这姿势看起来更像是献祭自己。
少年眼尾的红越来越艳丽,嘴唇被自己咬破,也渗出了一点艳丽的血。
“我不要喜欢你了……”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臭和尚,我不要再喜欢你了……你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喜欢我?”观尘轻笑一声,“小骗子,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又在骗我了。”
在最后时刻,季别云快把自己牙齿咬碎才忍住没发出过分的声音,只是不小心溢出了一两声喘息,随即消散在空中。
他彻底倒在了观尘怀中,抬起眼来,在昏暗灯光中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以往的平静湖水已经暗藏漩涡。
“滚。”他冷冷开口,嗓音已经沙哑。
季别云没有料到,自己第一次表露心意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更让人生气的是对方完全不相信。
他让观尘滚,观尘却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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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别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
他倒在观尘怀里之后没多久便睡着了,醒后此处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身上已经被清理过,衣服也重新穿好了,似乎是怕他着凉,那件金叠衣被留了下来,正盖在他身上。
假惺惺。
他恼怒地将那件金叠衣甩开,一时冲动想扔到对面角落,但手刚抬起来就僵住了。
算了,不盖着挺冷的。
他把金叠衣团成团塞进怀里抱着,等了好一会儿石门才再次被推开。
观尘这次带了许多东西来,除了吃食还有一堆蜡烛。
季别云看也不看,直接道:“放我出去,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再过几日,我可以带你回是名院。”观尘说完便开始点蜡烛,在房间各个角落都插上一支,光线顿时明亮了许多。
“你之前说这里黑,现在应该好一些了。”僧人道。
季别云仿佛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很是挫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观尘发起疯来会这么可怕,但他冷静地想了想,决定以退为进。
“我不离开,真的。”他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极了,“可是这里呆着很不舒服,我想现在就回是名院,你还是可以将我这样捆着,可以吗?”
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季别云现在面对观尘时全身都别扭,连心跳也变快了,是气的也是羞的,几乎想落荒而逃。
因此撒谎也变得更难,他只能尽力卖惨试图让观尘心软……一时间哭不出来,只能如此了。
他软下语气道:“竹榻睡着也不舒服,硌得身上疼。你就带我回是名院吧,不都是一样的吗?”
季别云来到榻边,身上的铁链又绷紧了,他伸长了手努力勾住僧人的衣角,忍住羞耻道:“你站近一点,我没力气。”
观尘顺着他的拉扯走近两步,下一秒少年便飞身扑在了僧人怀中。
季别云抱住对方,“你说了要让我事事如意的。”
投怀送抱,美人计。
美人计最后还真的管用了。
季别云被抱着离开了那里,出了石门之后,他才发觉石屋原来真的是在后山上。四周都是密林,黑夜里他根本分不清楚自己在哪儿。
灯笼由他提着,观尘则抱着他,沿一条不易被察觉的小路往前走。
季别云记起了刚入宸京时,在悬清山度过的清静日子。生辰那日他做了两碗长寿面,却不敢声张,只能当成一般的饭食和当时的观尘一起吃了。
既然想起,他便没好气道:“吃了我做的长寿面,却不恭贺我生辰,你当时怎么忍心装作不认识我的?骗子,你才是最大的骗子。”
观尘被他骂了也晏然自若,“在心里说过了。”
“说的什么?”
僧人沉默片刻才答道:“希望满天神佛看在我们生辰的份上,庇佑你从此平安。”
季别云直想一口咬在这和尚肩膀上,好歹是忍住了。
臭和尚,一会儿让他恨得牙痒痒,一会儿又让他心软难办。
“待会儿别想着逃跑,”观尘道,“不然我只能又将你敲晕了。”
季别云冷哼一声,“那你怎么不拿点药来让我力气尽失?”
“不敢,”僧人答道,“怕路上遇到意外你没办法自保。”
他又忍了忍,索性一头栽在观尘胸膛上。
罢了,真是命里的劫数。
过了很久他们才从后山走出去,趁着夜色他被抱回了是名院,没被人看见。
观尘将他抱到床榻上之后,果然又拿出了锁链将他手脚捆住,毫不松懈。
季别云没反抗,在回想方才一路上看见的情形,悬清寺依旧一片安宁寂静,不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样子。
然而观尘将他囚禁起来,不只是因为误会了他与世子之间的关系,还有让他避开祸乱的意思。
所以现在只是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平静吗?
“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会出什么事情?”季别云又一次尝试撬开观尘的嘴。
但僧人依旧守口如瓶,甚至倒了杯水要喂他。
“我手又没断,”他无情挥开这人的手,“事情总是要见光的,你不可能永远瞒着我。”
话音刚落,是名院外便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
“观尘!师弟开门!”听着像是妙悟的声音。
观尘忙站起身来,然而还没走到门外妙悟就直接喊了出来。
“快出来!羽林军围寺了!”
作者有话说:
以防万一说明一下,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感觉观尘如果真的做到最后一步,与还俗也无异了
第89章 一场火
深夜时分,悬清山陷入一片肃杀之中。
羽林军围寺,与原本值守在悬清寺周围的右卫相对峙。整座寺院灯火逐渐亮起,然而大门始终紧闭。
宸京城内也不安宁。
贤亲王府的书房还亮着烛光,王爷本人披了一件外衫,神色略显疲惫。他坐在桌前,盯着桌面上一封未拆封的信,无言地看了许久。
“什么时辰了?”明望问道。
“回王爷,再有半个时辰便该早朝了。”回话的是徐阳。
昨夜徐阳回到季宅,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季别云回去,焦急间却收到了悬清寺的口信,说季别云去了悬清寺。
徐阳本不该怀疑,毕竟他那东家与悬清寺关系匪浅。但他还是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季别云很少悄无声息地消失,就算要走也会先知会一声,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又等了一个白日没等到消息,于是来到了贤亲王府,想让贤亲王帮忙打听下落。
王爷听见了并不着急,反倒宽慰他,说既然是观尘把人带走了,那必然不会对季别云做什么,这和尚把人护着都还来不及。
之后又让他别急着回季宅,在王府住宿一夜,主仆二人叙叙旧。
没料到都过了四更,竟然收到了悬清寺被羽林军包围了的消息。
徐阳自然是着急的,且不说季别云还在那儿,就单论悬清寺,若真的被元徽帝翦除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贤亲王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反倒去书房翻了一封信出来,之后便一直盯着那封信看。
信封上没有写任何姓名,也不知里面说了些什么。
“再不递过去就晚了……”贤亲王语气有些飘渺,“可是又很想打开看看。”
徐阳察觉到了什么,灵光一现,问道:“这是观尘大师给您的?”
贤亲王点了点头,“观尘算到了元徽帝会有这一步,故而提前将这封信拿给我,让我在恰当的时辰偷偷递到相府中。”
“算到了?”徐阳有些不解,“元徽帝此次派出羽林军围寺,是因为司天台观测天象之后发现南方有异变,故而出军封锁悬清寺,以待天象平息。若是观尘大师真的会观天象,也无法笃定元徽帝会因为这种理由派出羽林军吧?”
“非也,你可知道我那皇兄如此兴师动众,归根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明望见对方茫然,便解答道:“是因为观尘私下邀请了万良傲入藏宝阁。”
“什么?”徐阳震惊得嘴都合不拢,“这可是……这可是大逆不道啊!先帝有令,只有名家天子与悬清寺住持才可入阁,观尘大师邀一位权臣进去,这不是要反吗?”
明望冷笑一声,语带欣赏:“他胆子大啊,他就是想让万良傲反。还有所谓的天象,其实南边不是有异变,而是有新兴之象。观尘的确看得懂星宿,他也利用了这点,知道元徽帝一定会以此名义对悬清寺出兵。故而这封信……”
贤亲王沉吟不语,徐阳忙问道:“这封信怎么了?”
“观尘做了个局,早已料到代价是引狼入室,这封信应该是他将狼再次引出去的办法。”明望一边思索一边道,“既然元徽帝出手是借了这么一个玄之又玄的名头,观尘的回击应该也与此有关。我好奇得紧,却又不好把这封信拆了验证心中猜想。”
徐阳听下来,只觉观尘大师与往常的形象大不相同,竟是深不可测的谋士之才。
“他竟然没有跟王爷交代清楚吗?”
贤亲王摇摇头,“我与观尘虽然名义上是好友,但他这人对谁都不会放下防备的。罢了罢了,明日一早便会知晓了,说不定经此一闹,明天早朝会格外精彩。”
明望站起身来走出书房,唤来一个仆人,嘱咐将信悄悄送至相府。
徐阳旁观着,往常这种事都是交给他做的,可如今物是人非,他与王爷之间也回不到以前的主仆关系了。
“季别云他……”等旁人走了之后,徐阳开口道,“我总觉得季别云知道您将我派过去的目的,但他好像全然不在意。”
贤亲王看着那个仆人离开的方向,“你的意思是,他明白你是王府的耳目?”
“应该在最开始就明白了。”
徐阳想起季别云曾敞开心扉与他说的那些话,便觉得心软。少年看得比谁都清楚,却不在乎他与王府有无关联,还称他一声兄长,把他当做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