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想象中混乱吵闹不同, 整个皇宫格外安静,偶尔会有抱着包袱匆匆逃跑的宫女和太监。
弟子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宫女问道:“你们跑什么。”
宫女吓得不由尖叫, 却又被她口中的帕子堵住,她拍打着桎梏着自己的手, 惊慌之下还有浓浓的恐惧。
桑枝把她嘴里的帕子取掉:“告诉我们里面发生了什么,你就可以平安离开。”
宫女颤颤巍巍道:“宫里突然出现了非常多的毒蛇,还有四五条蟒蛇。”
她边说边比划, 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而且, 而且先皇……复活了。”
“趁现在没人注意, 赶紧跑吧。”说完后宫女一把夺过桑枝手里的帕子,重新塞进嘴里,含糊道,“那些东西听见声音就会来追,你们要是想活命就离开京州。”
弟子看着逃跑出宫门的宫女,疑惑道:“她说的是禁药?”
桑枝:“不一定,禁药一旦出现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但蛇追捕猎人主要靠嗅觉和热感应,声音……?
她将袖子里的小蜘蛛放出来:“去找谈弃。”
小蜘蛛在地面快速爬行了一会儿,吐出蛛丝攀上侧边的柱子一荡,瞬间几丈远,只留下蛛丝在空气中飘摇。
弟子们在武林大会见识过咸鱼教控毒的可怕能力,再次看见已见怪不怪。
绕过大殿进入后宫,惊恐的尖叫声渐渐变多,夹杂着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重的雄黄酒味。
桑枝用手帕捂住口鼻,眉心不舒服地皱了起来。
下一瞬,刺耳尖锐的公鸭嗓在耳畔炸开:“夫人,您一定是来找九皇子殿下的吧,快随奴才来。”
桑枝偏头看向徒然出现的太监:“你不跟在主子身边,跑这里来做什么。”
太监挠了挠眉毛,讪讪一笑:“奴才落了东西来取。”
桑枝扫了一眼他紧握在手里的一只耳环,样式普通粗糙,是平民百姓才会佩戴的首饰。
“这是奴才的母亲留下的遗物。”太监解释道。
弟子眼睁睁看到小蜘蛛彻底消失,拖曳的蛛丝在阳光内忽隐忽现。
“少夫人,蜘蛛不见了。”
桑枝瞧着太监:“带路。”
太监快速地把耳环收起来,朝着一侧道:“夫人这边请。”
是小蜘蛛离开时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桑枝没动,淡淡道:“九皇子与谈弃在一起吗?”
太监自然道:“殿下一向都与谈大人一道行事。”
“是么。”她后退了一步,神情淡漠,“杀了他。”
话落,银光闪过,太监只感觉喉间一凉,触手温热黏稠,他张着嘴想说话,却因断了气管,吭哧了两声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未闭起来的眼透着不可置信。
弟子收起刀,不解道:“他在骗我们?”
桑枝跨过尸体:“耳环的钩上有凝固的血,不可能是遗物。”
她方才只是想试探这个太监是否忠诚,既然怀了别的心思,留着就是祸端。
弟子好奇地翻找出耳环,果然在弯钩上瞧见了血,两步追上队伍道:“少夫人真厉害,我竟然还信以为真,暗想这太监真是有孝心,原来是假的。”
桑枝:“皇宫里的话最不可信。”
……
东宫的屋檐上,一名身穿紫色华服的少年吹奏着骨笛,晦涩难懂的笛音向四周扩散。
两条近乎十米长的网纹蟒蛇正与死士厮杀,还有两条偏小些的蟒蛇盘在少年的身侧,直立起蛇身,驱逐屋檐上的其他黑衣人。
地上被五彩斑斓的毒蛇和尸体占据,墙面在蟒蛇的重击下倾倒,烈火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退,透着些许断壁残垣的意味。
太子被死士层层包围,保护的分毫不伤。
“勾结魔教,还敢带入皇城,老九,孤看你是存了熊心豹子胆。”太子在庇护下不断后退。
九皇子则带着自己培养的死士,步步紧逼。
“皇兄不如想想弑君是什么罪,再与本宫叫嚣。”林长霄抚摸着盘在他手臂上的糊糊,语气幽深,“没有继位诏书,你以为自己坐得上皇位?”
“孤是太子,是嫡子,天底下没有谁比孤更有资格。”太子脸红脖子粗地叫喊着,却被携着内力的笛音压去一半音量,他在后退中踩到尸体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愤然指着屋檐上的谈弃道:“登基后,孤第一时间就派兵灭了蜀地,踏平魔教。”
刹那间,空气中忽然多了一道笛音,尖锐中带着晦涩,被困住的其中一条网纹蟒仰起蛇头嘶吼,腥臭的黏液从巨大的口腔里掉落。
转瞬间掀翻试图用长刀将它定死在地上的死士,一口咬掉近在咫尺的头颅。
太子慌张地环视着周围:“快快,快把这群畜生都砍死,把它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
桑枝缓步从拱形门后走出来,跟随的刀宗弟子以半包围的方式挡在她前面。
她放下手里的笛子,看向孤立无援的太子:“先皇起死回生了,你坐不上皇位。”
太子怔住,而后渐渐被一种兴奋到诡异的神态取代,他扒开身前的死士:“成功了,康王成功了,孤的继位诏书有望了。”
他盯着桑枝:“妖女,你在哪里瞧见的老不死。”
桑枝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皇帝既然已复活,你凭什么认为皇位还会传给你。”
“你休想蒙骗孤,套话。”太子边后退,边推了一把身前的死士,面色阴暗,“把他们全部杀了。”
死士面面相觑,皆没有人往前一步。
桑枝看向屋檐上的谈弃,长时间操控大量蛇群,非常消耗体力和内力,她能隐隐看到小狗的嘴角在往外渗血,手指也在发颤。
第181章 晋江
◎京州事变27◎
东宫还有另一批暗卫事发至今躲在暗处, 作壁上观。
太子妃与皇孙早已不见了踪影,独留太子一人在东宫苟延残喘,做青天白日梦。
“留太子一口气, 其他人生死不论。”
桑枝将骨笛放在唇边, 取代了谈弃的笛音, 接手满院子扭曲攀爬的蛇。
几批人再次纠缠在一起,混乱的战局倾倒, 蟒蛇被死士击飞重重地砸在墙上, 剧烈的震动伴随着轰鸣,侧殿坍塌成废墟, 被掩埋在里面的蟒蛇甩了两下蛇尾, 再没了动静。
尘埃从碎瓦颓垣里漫起, 另一条网纹蟒见此仰天嘶吼,甚至不需要骨笛操控一连绞杀数十人。
突生的异变让在场的人大骇, 太子更是吓得双腿发颤,逃跑过程中被尸体绊倒,爬都爬不起来。
弟子手段狠厉的挑断太子的脚筋, 像拖一块麻布般丢到桑枝的面前:“少夫人。”
桑枝吹奏着蕴含撤退命令的笛音, 大多数五颜六色的蛇群皆已离开,独独网纹蟒盘踞在废墟边抗衡, 不愿离去。
甚至朝她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桑枝皱起眉,看向谈弃:“京州的生态环境养不出这么大体型的网纹蟒, 你们从哪里运过来的。”
空气安静了片刻,林长霄摸了下鼻子:“前段时间正值他国进贡,我从盈库里偷的。”
谈弃抹掉嘴角的血, 嗓音微哑:“弟子找遍京州附近所有山头, 未寻到体型合适的蟒蛇, 只有两条不足两丈的小蟒,风险过大。”
桑枝轻按了下眉心,语气里透着些许疲惫:“这种蟒蛇一旦暴动,根本不受骨笛影响,你还大量地操控了这么多,太莽撞了。”
谈弃垂下头:“弟子知错。”
“它失去孩子,不愿离开。”桑枝轻叹了一口气,“好好安抚,将它孩子安葬吧。”
林长霄讶异道:“它们不是一对吗?”
“蛇类没有固定配偶,不在发情期间,即使是一雌一雄也会出现撕咬争夺地盘的行为,能和平相处的只有母亲和孩子。”
桑枝收起骨笛,带着弟子往东宫后院走:“太子已经废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
太子痛得蜷缩在一起,大汗淋漓下依旧还叫嚣着:“你们岂敢如此待孤,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妖女……”
谈弃脚踩在他的背上,用力碾压:“不许侮辱圣女。”
那晚的满天大火并没有殃及后院,黑色的灰印止于中间的花园,原本盛放的花朵蔫蔫地藏在枝叶里,落在鹅卵石上的花瓣被践踏得稀碎,嵌入泥土。
跟随的刀宗弟子第一次进宫,好奇地观望着周围:“原来皇宫也不过如此,高墙黄瓦,走道逼仄,像缚人的笼子。”
“还没昆仑好看。”他疑惑道,“为什么他们都把当官晋爵,住进皇宫称为无上荣耀。”
桑枝淡淡道:“因为那是世人想象中的皇宫,一切美好都建立在幻想之上。”
弟子朝身侧的墙面比划了一下:“要是墙再矮一点就好了,都快遮住天空了。”
“矮一点,就困不住里面的人了。”桑枝道。
相比主殿前的混乱,后院显得无比安静,犹如她前几日来的那般,没有丝毫变化,就连软禁纪宜游那间屋子的门锁都还在上面挂着。
弟子上前一脚踹开门,门框经受不住摇摇欲坠,屋内蔓延着非常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桑枝快步绕到屏风后,床铺的整整齐齐,纪宜游和纯金的锁链不见踪影,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叠在一起。
像小型的尸堆。
“去别的屋子瞧瞧还有没有人。”
弟子离开后,她掀开床板,里面的尸体更多,有部分已经腐烂发臭,原本的软塌桌椅也已搬空。
仿佛前几日短暂的相处是她的幻觉。
弟子回来得很快:“少夫人,没有人,连宫女和太监都没有。”
桑枝把床板合上,看着尸体堆想了片刻,道:“放把火,把尸体全部烧掉。”
天气即将转热,尸体腐烂会生出大量蛆虫和病菌,若是爆发瘟疫于京州的百姓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弟子迟疑了下:“不土葬吗?”
“尸体太多了,全部埋地下会污染水源。”桑枝撤下床幔覆盖在尸体堆上,又在周围放了很多易燃的棉布。
弟子见此不知从哪里找来油淋在上头,包括地下室。
火光再次蹿上天际,肆无忌惮地吞噬周围的一切,桑枝用帕子将手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把帕子扔进炽热的火焰里。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