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李常欣呈过来的一万两银票,陈凤琪动作熟练的取出自己的钱袋,从里面取出一张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借条,还给对方。
看到手上这张被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借条,李常欣有些郁闷的吐槽道。
“奶,我李常欣做事,向来言而有信,就算没有这张借条,我也会认债的,您不用将它保管得这么仔细吧。”
陈凤琪淡定自若的回道。
“那可不行,我从前一直教你们,做人做事再怎么小心仔细都不为过,因为细节往往决定成败,我当然要以身作则。”
“再说,这可是事关一万两银子的大事,我当年创下李家庄,花得也不到一万两银子,你可倒好,在自己身上还有几千两私房的情况下,竟然张口就敢向我借一万两银子,让我对你的财务情况十分不看好,我肯定要留好凭证,时时提醒你这笔债的存在。”
感到有些被小看的李常欣有些不服气的问道。
“那您当初为何还要借给我这么一大笔钱呢?”
“我想要看看你不惜欠下这么一大笔债,也要带着这么一大笔钱去大营,是打算干什么,打算怎么花。”
坐在一旁的安常煦瞬间露出了然,李常欣却仍觉不解。
“您要看这些做什么?”
“我根据这些看看你的问题出在哪里,毕竟咱家过去一直不是多富裕的家庭,我们也不曾给你们大手大脚挥霍钱财的机会,倒是从小教你们钱财来之不易,强调的是要勤俭,你到底是怎么无师自通,生出这么大的花钱胆量。”
听到这话,李常欣难得露出几分羞愧,却听到陈凤琪说。
“事实证明,你还是比较有成算的,虽然钱都被花出去了,但是好在你花的还算是地方,做的事情也很有意义,值得嘉奖,所以我才没有阻止你哥为你还债,还额外给你一大笔钱的事。”
听到这番类似夸赞的话,李常欣感到欣喜的同时,还生出逃过一劫的感觉。
这让她毫不怀疑,若是她没有将钱花对地方,没做那有意义的事,而是将钱都给无节制的挥霍出去了,哪怕她将自己的一辈子都卖给祖母,恐怕也难还上这一万两银子。
因为对方不允许她哥帮忙代偿,可她却是从一开始就在打她哥的主意,没考虑过自己有没有能力偿还的事。
所以李常欣赶紧殷勤的上前给陈凤琪捏肩捶背,嘴巴还很甜的拍马屁。
“奶最英明,人家都说我有祖母之风,才会这么能干。”
在安常煦忍不住捂脸的无奈中,一直被忽略的江燕娘突然在这时沉着脸开口道。
“李常欣,你跟我过来!”
看着被气到有些崩溃的江燕娘顾不上打招呼,招呼完李常欣后,怕自己当众失态,赶紧离开的背影,陈凤琪幸灾乐祸的拍拍肩上的手,微笑着说道。
“去吧,你娘说什么,你都好好听着,记住我一直以来反复强调的原则,别跟她倔,给她的火上浇油,这就是你做事不考虑全面的下场。”
“此前我可是一直在替你保密,就算你自己主动曝出借钱的事,我也没告诉她你到底借了多少。”
见李常欣随后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安常煦赶紧摆手道。
“你可别想拉我一起下水,我也怕她。”
谁让这个家伙一根筋,做事顾头不顾尾的,拿到钱后,兴奋到没注意到江燕娘就坐在一边,就当着对方的面还这笔巨额债务。
犯到他们祖母手上,还能通过讲道理之类的脱身,干脆利落的接受相应的训诫与处罚后,就算完事,可是惹到江燕娘,不被她抹着眼泪给念叨半天,就脱不了身。
尤其还是关系到钱的事,他们的祖母,虽然从来都是和他们将钱的账给算得很清,分得很清,似乎对钱重视到不近人情,显得与家人有些生分的地步,却能做拿出一万两银子,只为考校李常欣举动。
可见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钱本身,而是就像她说的那样,是在以自己的言传身教教导他们,如何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哪怕是至亲之间,在某些方面也要分清你我,不存在什么理所当然。
就像李常欣,虽然从小到大,一直盯着他的钱袋子,却从没有将他的钱理所当然的据为己有的想法,只是想方设法的通过不同方式从他这里谋取而已。
江燕娘则是那种满心满眼都是这些家人,一心奉献自己的人,也就是在陈凤琪的要求与安排下,她才学着给自己留些方便使用的私房钱,将李成锋的薪俸大半交到公中后,留下小半作为他们夫妻的小金库。
要不然,在她心中,除了她婆婆手里的钱,其它收入都是家里公共的钱,应该交由公帐统一管理,只要家里人有需要,就可随便支取,而她节省到可以一年到头,都不为自己花什么钱。
之所以会如此,正因江燕娘对钱是真的看得比较重,得知李常欣离家去大营时,在她私下已经给了钱的情况下,还向她祖母借了一万两,现在都已经给糟蹋完了。
哪怕听她婆婆话中的意思,知道李常欣可能将钱花对了地方,她还是心疼不已。
等到十分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去她母上大人那里听训的李常欣,神情沮丧的离开后,陈凤琪才对安常煦道。
“常欣你已经看到了,回头将后宫用着好的那些保养皮肤的东西,给她们多备上些就行,明天就是公布殿试成绩的日子,你不回去再做最后确认?”
为了自己的理想与目标奋斗,固然是件好事,可是为了自己,也应该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量保养一下自己,在陈凤琪看来,这两者并不冲突。
不能因为觉得自己是女子,担心自己会在以男子为主导的军营里被人看低,就抛弃女孩子天生的爱美之心,让自己活得跟男子一样糙。
听到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一起的两个话题,安常煦愣了一下后,才回道。
“好,保养皮肤的东西,我回头就让刘乐给送回来。”
对于殿试的事,着实让安党煦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殿试的事儿,反正说是我点的,其实都是他们给安排好的,我懒得管了。”
对于他这颇有些一言不合就想撂挑子的反应,陈凤琪有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道。
“不就是前三名的名次问题,值得你这么在意?纵观过往的历史,那些在大考中成绩最好前三名,又有多少能有机会成长为名垂清/史的能臣呢?”
安常煦就是感到有些不甘心,殿试上,会试前四都表现得十分出色,完全有资格被点选为前三,为了同样表现也很出色的王修业,他可以同意让出一个名额,可是按照那些大臣的意思,却是让出两个。
连邵云博也是持这个态度,这让安常煦起了逆反心理,虽然没在现场发作,认下了那些人的安排,可是安常煦心里一直为这件事感到很郁闷。
“可是,我就是觉得,在那些人明明有实力拿一甲的情况下,就为了照顾所谓的大局,必须要将名额让出去,有些荒谬,将心比心,要是我在凭实力考了一甲的情况下,却被落到二甲,我肯定会感到很生气。”
陈凤琪知道,若是旁人受此待遇,安常煦肯定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可是南江书院的那几人都与他是感情不错的同学,所以他才特别有同理心。
“南江书院的那几个,也未必就比别人强多少,何况他们还是利用一些手段,才能考出那么优秀的成绩,真要如你所愿,在这次恩科上,前三都点南江书院出身的人,才叫坏事。”
“我早说过,你现在是皇帝,身为上位者,一定要将水端平,不可存在什么明显的偏向。”
“更何况南江书院固然和我们关系深厚,可是我们只可适当的用,绝对不可依赖,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让南江书院在朝野上下一家独大的局面吧?”
安常煦迅速意识道,若真要到了朝野上下的关键位置,都被南江书院的人把持的地步,对他与整个安国来讲,都很有可能是一场灾难,甚至还会给南江书院本身埋下走向覆灭的祸根。
因为那将意味着权利与利益的失衡,就算是本来没什么野心的人,也容易在那种一家独大的形势下滋生出野心,有野心,却被排挤在外的人,肯定会对此心生不满。
南江书院是由他祖母一手规划与创办的,是邵丞相按照他祖母的指示,从无到有,一手督办,并发展起来的,论对南江书院的感情,这么一位东家,一位首任院长,肯定比谁都深,比谁都希望南江书院能发展得越来越好。
也正因如此,更有远见的他们,才会看出若是一味偏向南江书院,对南江书院而言,是祸非福,所以邵丞相即便明知他的心思,也坚持与其他人站在同一立场劝他。
想到这些,让安常煦感到有些惭愧。
“对不起,奶,您说得对,是我想错了,不该任由自己的私人情感凌驾于我身为皇帝,该有的冷静、理智与公平之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劫
陈凤琪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责任, 比安常煦更大,因为对方的许多观点都是有意无意间受到她的影响。
虽然她原本想的是,在他们现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可以适当提一下南江书院出身的人, 用来掣肘朝堂上的那些枝繁叶茂的官员派系。
而南江书院因为成立的时间尚短, 短短十年内, 考中进士出身的官员数量有限不说,因为资历方面的问题,现在的位置都不高。
所以她还不曾考虑一家独大的危害, 还为南江书院提供那种‘公式’,想帮助南江书院多考中些人。
直到安常煦对这次的殿试一甲被‘分猪肉’的事,感到十分不满时,她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以她与安常煦现在的身份, 心态方面存在着大问题。
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只是南江书院的东家,而这整个国家的掌权者, 这安国境内的所有书院与学子, 他们应该用一视同仁的态度择优选用,不能存在偏向。
所以陈凤琪心情复杂的感慨道。
“因为位置处得高,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的影响, 都关系到方方面面,也是我考虑不周,所以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调整这种心态吧。”
安常煦连忙应下, 这就是他在祖母面前从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的原因,不仅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合理的建议,还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 包括这种善于反省,勇于承认自身错误的优良品质。
心结解开后,本来打算要在太尊府住一晚上的安常煦,终于还是决定回宫,打算在殿试成绩正式公布前,再进行一些审/查。
坐在祖母的骡车中,以进宫请罪谢恩的名义,送安常煦回宫的李常欣正满脸庆幸的说道。
“看在你这次及时将我解救出来,也算是帮了我大忙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一再不讲义气的抛弃我,不知道及时提醒我的事了。”
安常煦不满的抱臂看着她。
“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娘就那么坐在那里,你竟然看不到,迫不及待的跟奶提还债,我哪里来得及提醒你。”
自知理亏的巡的李常欣只好转移话题道。
“你说娘也真是的,咱家现在不是条件宽裕了吗,连奶都说我将那些钱花得是地方,做的事情很有意义,她却还揪着不放,非要说我不该将那么一大笔钱都给挥霍了。”
安常煦抬头敲了下她的额头道。
“不许你这么说娘,奶不是早就跟我们说过,娘是因为有过那段带着不多的家财,背井离乡、仓惶度日的经历,才会变得对钱比较看重。”
“可她虽然总是念叨着让我们要省着些花钱,但是她的钱,不是都花在我们身上,就是贴补给你这个花钱大王了,你凭什么抱怨?”
李常欣仔细一想,发现事情还真是这样,不禁露出有些心虚的笑容。
“嘿嘿,我也就是刚被她念叨得头大,才会忍不住发几句牢骚,并不是真的对她不满,你不知道,她说要是早知道我进大营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仅赚不到钱,还倒贴这么一大笔钱出去,她早该拿绳子将我拴家里。”
安常煦闻言忍不住失笑,在李常欣不满的注视中,才努力端正态度道。
“你没告诉她,我这次给你的两万两银子,是你凭功劳赚的奖赏?”
李常欣下意识摸了摸钱袋里还剩下的一万两银子,十分警惕的说道。
“你当我笨啊,我要是说是两万两,让她知道我还剩的有一万两,怎么可能不没收?我跟她说,我这次是凭功劳从你那赚了一万一千两的赏钱,她说那叫左手倒右手,总之还是咱家往外亏了一万多两,剩下一千两她就想没收来着。”
正是这种时而迷糊娇憨,时而精明通透的性格,是安常煦从小到大,一直乐此不疲的与她玩挖坑游戏的乐趣所在,结果不是坑到对方,就是坑到自己,因为面对这么一个想法时常与常人不同的人,你永远无法预料她一刻会有怎样的反应。
“你这次赚了这么多钱,交出一千两,算是孝敬娘,娘肯定会很高兴的。”
李常欣不满的白了他了一眼道。
“你少在这里给我出馊主意,我是手上有一千,就会将一千全都交出去的人吗?要是那样的话,娘肯定会怀疑我瞒报,五百两,不能更多了。”
说完这件事,李常欣想到另外一件事。
“我刚才听你跟娘说,你是因为明天殿试要公布成绩,宫里还有事情要忙,才会急着回去?”
得到肯定答复后,李常欣立刻神神秘秘的低声问道。
“王修业,你有印象吗?就是宣武侯府老王家的那个,他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他的脑子长得跟你一样聪明,我估摸着,会试肯定没问题,这次殿试能考多少名啊?”
听到李常欣对那个王修业的事,竟然这么上心,还拿对方与自己的相提并论,安常煦迅速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的反问。
“你不是向来懒得关心那些读书人与读书人的事吗?怎么会对那个王修业如此关心?”
李常欣理所当然的回道。
“那可是跟我混得最久的兄弟,我当然要关心关心,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在营里的生活。”
安常煦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多,这位显然还没开窍,压根就没有某方面的意识,不过他还是要多打探一下。
“既然他也喜欢大营,为什么选择考科举?他可曾跟你说过原因?”
李常欣没意识到这里面的试探,坦然回道。
“他跟我说这些私事做什么,当然是我自己结合一些信息分析出来的,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又没遇上愿意照顾他的好长辈,处境肯定不怎么样,才会想到要自力更生,通过科举入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