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这些人在私下打听出什么消息,朝廷就接到卫山军经过近两个月的行军,已经赶在年前抵达东南沿海,乐阳郡主为卫山军确定的新驻地的建南府的一座渔村附近。
那里不仅有大片的临海山脉,还有大片的沙滩,是近些年来,水匪出现频率较为频繁的区域,这让那些对于皇上下令让卫山军迁防到东南沿海一带的行为,一直有些困惑的人,自以为明白了皇上的目的。
原来是调卫山军去东南沿海防水匪,这让当初态度坚定的提议要裁撤掉卫山军的人,再生生出不服。
“陛下,依臣之见,那些海匪都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不足为患,有当地驻军完全应付得了,完全没必要往东南沿海派驻如此规模的一支大军,实属劳民伤财之举。”
这话引来许多人的附和,有那曾在东南沿海任职过,见识过那些渔村遭遇到水匪之患的渔村惨状的大臣,不造成回道。
“江侍郎言之差矣,那些海匪的规模虽小,可他们来去匆匆、无迹可寻,虽然不曾给沿海城镇造成过威胁,但是居住在沿海村庄的百姓深受其害,总是在当地驻军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情况下,就逃之夭夭,实在可恨。”
礼部右侍郎江从仁不服气的回道。
“让沿海村庄的百姓搬离海边,也比为了那些难成气候的海匪,在那边驻扎十余万大军划算,卫山军当初会驻扎在东河府,是因那一带乃是产粮重地,供养得起大军。”
“东南沿海土地贫瘠,农作物产量本就不高,还会不时遭遇海上风浪的侵袭,穷得连他们自己都养不活,还需朝廷从其它各省府调粮供养卫山军,于朝廷而言,负担实在太重。”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再次引来相当一部分朝臣的支持,毕竟在他们看来,就算有卫山军驻防在沿海,处境也与当地驻军相似,在海匪的踪迹难寻的情况下,依旧拿对方无可奈何。
面对这种嘴一张,说得十分轻巧,实则透露了对方不识民生疾苦的人,安常煦纵然心中有气,却只能态度平静的开口道。
“正所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有条件离开,那些靠海吃海,只能在海上冒着生命危险讨生活的百姓,肯定不会留恋在海边生活的苦日子。”
“可是他们即便在海边过得苦,还要面临不时遭遇海匪袭击的生活,也要坚持留在海边,是因为他们离了世代人赖以为生的海与海上求生技巧,迁到别的地方,更没有活路。”
在他与李常欣年满七岁后,被陈凤琪带到距离高台县不足百里远的海边渔村玩过几次,他们在那里不仅看到了大海的辽阔无际,也看到了沿海鱼村百姓的生活不易,即便那些渔村没有面临海匪侵袭之危。
所以比起这有些出身好,站着说话不腰疼,对那些百姓的艰难处境无法共情的大臣,他很清楚,对于那些真要统计起来,数量十分庞大的沿海百姓,根本不是说让他们搬迁,就能让他们搬迁的事。
更何况他祖母说过,海中资源十分丰富,只要能够得到合理的发掘与利用,能为国家的国计民生起到巨大贡献。
那一片片辽阔的海域,将会是他们要留给后世子孙的财富,肯定要代代相传,牢牢掌握在他们的人手上。
对于那些目前不成气候海匪,但是只要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就能让他们有机会发展壮大的海匪,当然要尽早剿灭干净才好。
听出皇上话中的嘲讽之意,江从仁虽然有些不服气,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坚持说出自己退一步的建议。
“陛下,就算您打算让卫山军拱卫沿海,也没必要让卫山军保留十余万将士的规模,现在这般,实属浪费兵力物力。”
安常煦淡淡回道。
“你们且放心,不管是朕,还是乐阳郡主,向来奉行的都是人尽所能,物所其用的原则,绝对不会让那些青壮兵勇,以及朝廷拨发的钱粮被浪费。”
这话一出,纵是林侍郎也变得无言以对,乐阳郡主不管去哪,都将皇上所说这一原则给展现得淋漓尽致,已是让人不得不服事实。
扫了眼在场众人的反应,安常煦这才满意的继续说道。
“朕与太尊已经议定,令乐阳郡主在东南沿海训练水师,组建船厂,并从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下令招收各种能工巧匠,齐心协力的共同设计制作性能更好的海船。”
没等听到这话大感震惊的群臣反过来,安常煦紧接着便掷地有声的说道。
“沿海百姓也是我们安国的子民,朝廷有保护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的责任与义务,既然那些海匪的上岸侵袭沿海村庄的踪迹难寻,我们就好好强大自身,训练出能在海上作战的水师,主动出击,剿灭那些海匪的老巢。”
有了这番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的话托底,安常煦此前说的要训练水师,建船厂研制新船的决定,瞬间变得伟光正起来,再次让人感到无言以对。
年后开春不久,刚带领着卫山军在建南安营扎寨的李常欣,便收到朝廷下达的最新指示,与圣旨一同到达的,不仅有一份十分完善的训练方案,还有一批大小不一的船只。
从前驻扎在东河府的这些卫山军将士,基本都是出生于内陆,一直生活在内陆,不曾来过沿海,也不曾经历过沿海的生活。
大冬天的迁防到这建南府境内后,他们才发现,这里的气候环境还真像乐阳郡主说得那样温暖,让人丝毫感受不到此前的严寒。
在天气不冷的情况下,他们按照新任主将的指示修建营房的活,也就变得容易起来,与此同时,他们还在当地渔民的教导下,趁海边退潮之际,去附近海滩或红树林中捡些海货回来,极大的改善了他们的伙食。
来到这海边就能有机会吃到各种味道鲜美的海鲜,也就是肉食,让卫山军上下再次确信,跟着乐阳郡主有肉吃的事实。
王修业虽是侯府出身的贵公子,但是因为技术水平方面的原因,也没什么机会能吃到海味,来到这东南沿海后,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那么多的海产,只要烹煮方式到位,吃起来味道十分鲜美。
“郡主对这些海产,似乎比沿海的这些老渔民更为了解一些?”
面对王修业的疑惑,李常欣难掩得意的回道。
“这是当然,我们老家在湖州高台,离开海边不到百里,我奶带我们去过那边的渔村,也亲自带我们去赶海过,哪些海产可以吃,怎么做才会更好吃,都是我奶教我们的。”
“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吃海鲜,所以会常年和渔村的人订货,吃起来方便,可惜进京后就不方便了,就只能吃些干货,吃不到新鲜的了。”
这时候的海鲜不仅难以保存,在沿海区域的价格还很便宜,对于李常欣他们曾去过的那些渔村而言,李家庄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他们的大客户,而陈凤琪也给过那些渔村一些优待,甚至还从那些村中带回一些父母葬身大海,生活无依的孩子。
第一百七十章 正文完结
有了船以后, 即便专为水师建造的船厂尚在筹备中,卫山军的水师训练计划也能正式提上日程,进行潜水、划船以及船上战斗等训练的同时,还能顺便在海里捕捞回更多的海货。
吃不了的海货, 尽量制作成干货, 让卫山军的库房装得的越来越满, 京中的陈凤琪和安常煦也收到了李常欣给他们寄回的各种干海货。
“奶,我打算用您提供的那些的海鲜菜谱,开家海鲜酒楼, 您觉得怎么样?”
虽然这些需要进行泡发后,才能吃干海货吃起来,大多都不如新鲜的海鲜味道鲜美,但是依旧很好吃。
他们若是开个价位较高,定位比较高档, 主打这些海货的酒楼,应该能够提升这些海货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与价值, 在带动消费的同时, 也能提升海货的价格,为沿海百姓增加一些收入。
陈凤琪知道他的想法, 点点头道。
“你可以尝试一下, 不过在此之前,你可以先在经济条件较好的城市中,开设一些专门售卖这些干海货的店铺,在沿海渔村直接设收购点, 借此机会照顾安置一些退役将士。”
这样一来,就能尽量避免那些渔民被压价,肥了中间商现象出现, 切实起到可以帮助沿海百姓增加收入的目的。
让当地官府负责收购,也是一个办法,但是官府中人成分复杂,低层官吏大多都当地人,是人都有私心,难保不会出现以权谋私的现象。
像这样,由店铺聘用的员工在下边定点收购,若是做得不好,或是处事不公,可以直接解雇,更加简单方便。
“好,我回头就安排下去,等到这事成功后,常欣那边也能借机会赚些零花钱,她和她手下的那些人,应该会更有干劲。”
自打李常欣在京郊大营带头发展种地养殖后,安常煦就下令,让各军可以根据自家驻地的情况,在不耽误正常训练与轮值任务的情况下,适当发展一下不会侵害与影响到周围百姓利益的副业。
相应副业的收入,除了需要向当地衙门上缴一部分土地使用费外,都归各军所有,可用来给各军改善生活,根据个人贡献发奖赏,让将士们可以增加点收入等。
只是账目需要接受兵部与户部的双重审核,尽量防止贪污与中饱私囊的现象出现。
最穷的定北军,是此前纵然也有权享受这政策优惠,也没什么干劲,依旧需要靠着朝廷拨发的军资过日,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最差的一个军。
直到李常欣去后,不仅带着他们打败大敌,还大力发展种植与养殖事业,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变得财大气粗的典型。
这也是朝臣对参与叛乱的卫山军不仅没有被裁撤,还将他们调防到的东南沿海的事,颇为反对的原因。
不管是留在东河府,还是迁防到其它区域,卫山军那么多人,还能发展一下副业,去了不管是种植还是养殖都发展不起来的沿海地带,就只能像之前的定北军中般,因驻地周围贫瘠,有政策照顾也发展不起来,完全需要依靠朝廷供养。
只要他们能在内陆为海产品打开市场,卫山军接下来发展副业的前景肯定是更为广阔,能够有机会在的训练之余借事业增加额外收入,对军中将士而言,也是一个莫大的促进。
尤其是水下功夫训练得越好,在海上捕捞的收获肯定也会越多,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朝臣们发现,继乐阳郡主在定北军时,皇上与南江书院合伙开羊毛纺织机械厂,带头开设羊毛纺织厂,组织商队去北边的蛮族,去大量采购羊毛、羊皮、牛皮等物资,与蛮族达成良好的通商合作关系后。
皇上又派人在全国各地开设海产干货店,明显又是要帮沿海百姓,以及卫山军提供增加收入机会的阵势。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成功案例表明,皇上以商业手段帮助百姓,乃至驻军解决收入问题的决定,非常奏效。
中正三、四年,安国中域三省的大半区域接连发生大旱,靠着朝廷近两年在当地兴修的水利,百姓的生活用水尚能勉强得到保障,可是地里的庄稼却面临连续两年颗粒无收的状况。
在靠着朝廷拨放的救济粮勉强裹腹,才没有像以往遇上洪灾与旱灾般,出现大批百姓被迫流离失所的情况下,卫山军向受灾地区捐赠大批的干海货,引起全国百姓震惊。
当内陆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没有失现肉自由的情况下,卫山军以一己之力,让中域三省的受灾百姓吃上顿顿有鱼肉的救济粮,灾后不仅没有出现骨瘦如削的情况,还一个个面色红润,身强体壮。
众人在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卫山军在一般渔船到达不了的区域,相继捕捞回多条体格十分庞大的大鱼。
因为那些大鱼的口感不怎么样,卫山军平时遇上了,只要对方不主动袭击他们,他们都懒得搭理,但是对正处受灾中的百姓而言,绝对是既能活命,还能滋补身体的好东西。
中正四年夏季,当北方出现蝗灾,在民间引起巨大恐慌与议论的时候,安常煦不仅坚持下令让人烧火熏烧蝗虫,还与陈凤琪一起带头吃蝗虫。
同时让人从南方采购大批的鸭子,通过新修的官道,在短时间尽快运往北方,成功将那场让人看着都忍不住感到心惊胆颤的蝗灾消灭。
让草原免遭一劫,也成功让草原上的蛮族见识到安国的强大,主动归化安国的蛮族大增。
中正五年,柱国公上奏请辞镇国大将军之位与柱国公之位,柱国公世子徐忠廷正式继承柱国公之位。
徐景成打小在镇南军中长大,期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随祖父一起刚回京,听到从宫中回来的祖父与父亲带回的消息,顿时大吃一惊。
“祖父,陛下这是何意?”
若是不信任他们徐家,就不会让他父亲去接掌征西军,若是信任,却又不按惯例,让他父亲执掌镇南军。
老柱国公虽已年迈苍老,精神状态却很好,面对小孙子的质疑,心情复杂,语气却很轻松的回道。
“这是好事,镇南军上百年来,一直由我们徐家执掌,让我心忧不已,可是镇南军是我们徐家的立身之本,又放弃不得。”
“如今圣上愿意打破旧例,将你父亲派去执掌征西军,还任由你的哥哥和你堂兄在定北军中发展,对我们徐家的未来而言,是件好事。”
老柱国公夫人从旁笑吟吟的补充道。
“还有你妹妹景月,在卫山军跟着乐阳郡主,这几年做得也很不错,这都是皇上对我们徐家足够信重的表现,虽然离了镇南军,从感情上讲,是有些遗憾,可是对我们徐家而言,这样的安排,可谓是再好不过。”
听到祖父祖母都这么说,徐景成虽然心中感不舍,也没有再多就此多说什么,而是提起另一件事。
“既然祖父祖母都说这是好事,那肯定真是好事,不过父亲,我哥去定北军历练的这几年,立了不少功,现在也该回来了吧?”
本来面带笑色的新任柱国公闻言,顿时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摇摇头道。
“现在不是我让不让你哥回来的问题,是你哥自己来信说,他不打算回来了。”
徐景成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道。
“为什么?他怎么能不回来?母亲虽然做了错事,可是圣上与太尊圣明,并没有因此而迁怒到我们这些子女身上啊。”
要是牵连到他们身上,也不会任由他哥在定北军中在短短数年间,就凭功升为校尉,让他们的妹妹跟在乐阳郡主身边,现在也已经是百户,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将来的前程无量。
老柱国公脸色沉重的叹了口气后,接过话道。
“你哥就是因为听说你母亲所做错事之后,才会下定决心不愿再回来,他有他的顾虑,我与你祖母,还有你父亲,都曾亲自去信劝他,但他仍然坚持己见。”
为家族的未来与前程考虑,徐景年做此决定,的确是对的,也能从中看出,他在定北军的这些年,确实被历练出来了,不仅展现出自身的能力,心态也与从前明显不同。
也正因此,他们这些长辈在为其感到欣慰之余,还真心希望他能回京,在他父亲继任柱国公之位的同时,为他请封世子之位。
可是徐景年态度坚决的表示不愿再回京,表示自己难堪大任,承担不了柱国公府继承人的位置,让他们也感到无可奈何。
徐景成当然知道自家祖父既然这么说,肯定不是虚言。
“等我去拜见过母亲后,就起程去北疆,我要当面问他为什么不愿回来。”
老柱国公夫人道。
“你去看看也好,你哥前两天来信说,他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应该还能赶得上。”
让徐景成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见到数年不见的母亲后,不用去北疆亲自问他哥,他自己就已经领会到他哥不愿回来的原因。
文氏看到数年不见的小儿子,没有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的抓住他的胳膊问道。
“景成,你回京了?你哥怎么没有一起过来?是不是你祖父……告老,让你爹继承国公之位了?”
听到他母亲心中最为惦念的,永远只有他哥和爵位,徐景成对此毫不意外,也早已心如止水,态度平静的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