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卫山的手就像会变魔术一样,一块一块七零八碎的板子被他左敲敲,右钉钉,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长条桌子。
沈卫山拿刨子把边角地方仔细修理一下,拎着桌子放在了炕上,笑着看林向美:“看看,还行吗?”
林向美惊喜地凑过去,爱不释手地这摸摸,那看看:“这也太行了。沈同志,你可真厉害!”
虽然板子的木材多种多样,颜色深深浅浅不均匀,可却有另一种破碎的原始自然风。
好歹她们有桌子了,再也不用在破炕席上吃饭了,以后孩子们学习,她写个字什么的也有地方了。
林向美伸开胳膊比了比长度,还没估算出来,沈卫山就开了口:“一米二长,六十公分宽。”
“够大了。”林向美笑着说。又招呼甜甜:“甜甜,去把你二哥的书搬过来。”
甜甜应了一声,乐颠颠跑到炕梢角落,把林向光的书抱过来两本:“姐姐。”
“甜甜真能干。”林向美接过,把书摆在桌子上,比划了两下,还按了按桌子。
行,这桌子够结实,也够宽敞,以后她想办法弄一套高中课本,到时候弄个复习计划,备战即将到来的高考。
见林向美很满意,沈卫山笑了。
“沈同志,你给我做个架子吧,摆在地上放东西。”林向美拿手比划了一下。
“行。”沈卫山把掉下来的袖子往上捋了捋,叮叮叮当当当接着敲。
没过多久,一个大概一米左右高,一米五长的三层架子做好了,沈卫山拍了拍架子,问林向美:“放哪?”
林向美穿鞋下地,站在地上四周看了看,指了指木柜:“帮我把柜子往里挪,这个架子放门口。”
柜子是实木的,有点重。沈卫山自己抬一头,让司机和林向光抬一头,三个男人把柜子抬起来挪到里边,随后把架子放在了门口。
“谢谢,谢谢。”林向美很高兴。架子一放好,她就招呼望星一起把地上堆的乱糟糟的东西往架子上归拢。
做完三层的架子,板子所剩不多,长长短短,参差不齐。
沈卫山算了算板子,又看了看此刻因为人多而拥挤不堪的屋子,最后还是放弃了做床的打算。
他捡了块最长的板子,放到炕上比划一下,随后蹲在地上挑了几块板子又是一顿忙活。
没一会儿,一个和炕一样长的,貌似桌子一样的东西做好了。
说是桌子吧,高度是够,可只有一窄条,宽度只能放下一本书。
林向美把东西都收拾到架子上,一转头就看见沈卫山把这么个奇怪的东西,竖着放到了炕中间的位置,把一铺炕分成了左右两部分。
林向美好奇问:“沈同志,这是个桌子?”
沈卫山看了她一眼:“算个桌子,也算隔断,上面可以放东西。”
林向美看了看炕上,姐弟几人的衣裳,向光的书,还有针线盒,堆了不少东西,乱糟糟的。
“沈同志,你想得太周到了。”林向美脱了鞋爬上炕,招呼小甜甜一起把炕上堆的东西往这个窄桌子上放。
沈卫山看了看地上还剩下的几块板子,问林向美:“剩下点儿材料,还想做什么吗?”
林向美想了想:“给我做个面板吧,回头包饺子擀面条用。”
“行。”沈卫山用剩下的板子给林向美做了一块大大的面板,还做了一个装东西的木头盒子,材料基本就用光了。
家里一下子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实用的东西,林向美姐弟几个都很高兴。
“太谢谢你们了,在这吃了晚饭再走,我现在就做。”林向美真心实意地说。
沈卫山往窗户那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了,我们得走了,还要赶回安吉。”他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
林向美又说:“赶时间的话,我就做个胡萝卜丁蛋炒饭?很快的,耽误不了你们多少时间。”
林向光也跟着热情挽留:“沈大哥,白大哥,你们吃了饭再走吧。”
“不用。”沈卫山坚持,拿起呢子大衣穿上,看着林向美说:“你出来下,我有话和你说。”
见他执意要走,林向美也不能硬拽,从炕上拿起自己的军大衣穿好:“行,我送送你们。”
沈卫山挥手和几个孩子告别,阻止了他们的相送,转身出门。
司机已经先一步出来发动了车子,沈卫山打开副驾驶车门对他说:“你开到前面等我。”
“是,首长。”司机发动车子,开出了院外,又往前开了一段。
沈卫山把手插在呢子大衣口袋,看着林向美,神情有些严肃:“陪我走走。”
林向美对他突然变换的态度有些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
两个人穿过空荡荡的院子,出了院门,走上大路。
沈卫山沉默地走着,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
林向美忍不住抬头看他,就见他神色冷峻,又恢复成了前几回见面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这人这个样子,感觉怪吓人的。林向美脚下不自知地放慢速度,落后了半步。
沈卫山察觉,转头看她:“怕我?”
林向美露出一个甜甜的假笑:“没有,沈同志这么好的人,我怎么会怕你呢。”
沈卫山把头转回去,看着前面:“向美,你想离开这里吗?”
“离开哪?榆树村吗?”林向美疑惑地问,没留意到他又开始喊她向美了。
“……”沈卫山沉默了一会儿:“嗯。”
林向美点头:“想,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也没个工作,离开这也没办法活,以后吧,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带着弟弟妹妹离开。”
在村子里住,赚钱太不方便,不适合久待。
沈卫山:“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我帮你留意一下。”
林向美心思一动,眼睛一亮。对啊,沈卫山人脉广,如果他出面的话,肯定比她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容易得多。
“沈同志,我不挑的。”林向美说。只要先走出榆树村,到镇上,或县里先找个落脚的地,回头她自己就能想办法。
沈卫山停下脚步,看着她:“行,回头我打听打听。”
林向美抬头看他,眼睛弯弯的:“谢谢你,沈同志。”
沈卫山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向光大了,只有一铺炕,你让他带着望星睡炕梢,你带着甜甜睡炕头。”
林向美眨巴眨巴眼睛:“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睡的啊。”
看着林向美大大咧咧的样子,沈卫山默了默才说:“那个长条桌子,就摆在炕中间吧,别挪它。”
“啊,那不摆在那嘛。”林向美点头说。
看着沈卫山微微蹙起的眉头,她突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啊,啊,知道了!”
他应该是想说,向光是男孩子,现在长大了,又是青春期,哪怕是亲姐弟之间也要避讳一些。
林向美如果是土生土长的人,也许会觉得沈卫山思想复杂想多了。
但她是新时代长大的人,明白这个道理,也赞成。育儿专家不都说了嘛,不管男孩女孩,要尽早和父母分床分房睡。
主要是她这刚来没几天,注意力都在解决填饱肚子,穿暖衣服这些基本生存需求上了。还没来得及上升到精神层面。
再说她一个二十五岁的灵魂,看十四岁的林向光,那就是个小屁孩,压根没多想。
不过现在沈卫山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有些不妥来。
虽然是亲弟弟,但毕竟也是半大小伙子了。
现在是冬天还好,夏天就更不方便了。不光是向光,望星也七岁了,一天比一天大。
不过现在家里就那么一间屋子,一铺炕,也是没办法的事。
哦,原来之前沈卫山说他们家缺个床,是这个意思。林向美后知后觉。
知道沈卫山是好意,林向美说:“沈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注意的。那工作上的事,就麻烦你帮忙多留意一下,如果能去县里或镇上上班,到时候我就想办法租个两间的房子。”
见林向美终于开了窍,沈卫山皱着的眉头舒缓开来:“行,有信了我就告诉你。”
林向美双手合十晃了晃:“太谢谢了。”
“向美,”沈卫山看着林向美,喊了声。
可喊完她名字,又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行了,回去吧。”
说完转身,大步走到停在前面的车旁,拉开副驾驶门上了车。
看着扬长而去的吉普车,林向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沈卫山,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
刚才他喊她向美,好像是有什么话跟她说吧,可怎么又不说了?
目送车子走远,林向美抄着手,转身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一进门,就见仨孩子正忙忙叨叨地在摆弄家里多出来的几个新东西。
林向美跺了跺脚,把鞋上粘的雪跺掉,脱了军大衣,笑着走过去:“今天高兴吗?”
几个孩子一阵欢呼:“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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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卫山坐在车里,架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挡住了半边脸,一路闭着眼睛。
等天彻底黑下来,车子才开进省委大院。
车子在小院门前缓缓停好,司机小白才轻声喊他:“首长,到了。”
沈卫山睁开眼睛,说了句“辛苦了”,拉开车门下车,打开院门走了进去。
一进客厅,就听到沈老爷子非常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沈卫山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端起茶壶给沈老爷子倒了杯茶:“爷爷。”
“怎么着,送个抚恤金还把人搭上了?天不亮就走,天都黑了才回!就把我老头子一个人扔家里不管了?”沈老爷子绷着脸,相当不高兴。
沈卫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我爸妈没回来吃饭?”
沈老爷子又哼了一声:“还不跟你一个样,都忙,一个忙着开会,一个忙着厂里发福利,谁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沈卫山轻轻叹了口气,温声哄着:“爷爷,我明天在家,陪您补过这个小年,行不行--------------?璍?”
沈老爷子这才缓和了脸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还差不多!卫山呢,你吃饭了吗?我让你张婶给你留了饭,小张啊……”
“爷爷,不用张罗,我中午吃多了,现在吃不下。”沈卫山拦住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打量沈卫山有些苍白的脸:“你这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