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胜武轻蔑的嗤笑一声,“光轻飘飘的说道歉两个字,你觉得这事情就能完了?你弟弟偷了我兄弟半袋花生这么大的事情。整整半袋花生啊!光你一个道歉就以为够了?”
燕苍梧笔直的站着,“那你想要怎么解决?”
卜胜武的手掌攥着卷起来的马鞭,用鞭子指了指地,“很简单,我要的不多。小特务,你跪下来给我磕个头,今天这事情爷爷就宽宏大量的放你一马。”
帐篷前的空间安静了几秒,跟着卜胜武来的几个年轻男人互相交换了惊疑不定的视线,有人低声开口劝道:“武哥,这是不是太过了?”
一个胆子小些的男人为燕苍梧求情,“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么点事不至于。”
他们大多都是周边林场和农场的职工,换句话说,都是一个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就算欺负人,为了这么一点事让人跪下,好像也有点太过头了。况且燕苍梧这么大的体格子一个男人,又能打,真把人逼急了不留活路指不定能做出什么。
他们敢跟着卜胜武来这里欺负燕苍梧就是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相反,燕苍梧平时可以称得上是个好人。
燕苍梧要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他们可不敢来说这些。
燕桑榆这会儿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下意识回头看燕苍梧,流露出些许孩子气的惊慌。
卜胜武轻蔑的向着开口的几个人瞥过去,眼底压着一抹狠色,几个人知道他这是耍起了混球,立时闭上了嘴巴。
若是再劝下去,恐怕他们也要被记恨。
龙生龙凤生凤,卜家一家子都是一样的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他那个当革委会主任的二伯有一次给一个老师戴帽子的时候,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学生出来劝了两句,便将那学生一家都打成了□□。
一旦惹着卜家人,让他们记挂在心上,至少脱一层皮。
燕苍梧朝马上的人望去,两双眼睛对视了几秒。
卜胜武没有从那双蓝眼珠子里找到半点惊恐与胆怯,恰恰相反,日头下燕苍梧站的那么直,像是一棵冷峻的青松。
他的眉眼英俊,面部轮廓深邃,有种不同于其他人的硬朗感,蔚蓝的双眸冷淡的扫过来,看起来又凶又不好惹。
反倒让卜胜武这个歪坐在马上的人气势都矮了几分,好像做错事情的人是他一般。
男人的声音沉缓,一字一顿极为清晰,“跪天跪地跪父母。卜胜武,你算个什么东西。”
卜胜武脸色难看,皱着眉向旁边叫到,“二勺子——”
一个壮汉仰头看了过来,他生的人高马大,但神色中有种不同于正常人的呆滞。
卜胜武扬了扬鞭子,命令道:“去,给这个坏蛋两拳头。”
他充分吸取了上一次在牧畜段没有打赢燕苍梧的经验,这一次特意叫上了二勺子。
这二勺子自小时候一场高烧烧坏了脑袋起,虽然体格一直在长,但神智却停留在了孩童阶段,力大无穷,发起疯来三四个人都制不住。
但也有好处,这二勺子大多数时候并不觉得自己傻,只要说带他出去玩,他就跟人走,提前哄上两句,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二勺子二话不说,直接跳下了马。
燕桑榆跳了起来撞向二勺子,尖声叫道:“不许你们打我哥!”
二勺子的巴掌比燕桑榆的脑袋还大,强壮的躯体就像是一堵铜墙,燕桑榆撞在他的腰上他纹丝不动,抬手抓着燕桑榆的肩膀一搡便轻轻松松把瘦骨伶仃的小孩推了出去,动作轻松的就像是把一只苍蝇赶开。
燕苍梧攥紧了拳头看着逼近的壮汉,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响动。
二勺子的脚步在距离他两米时突然停住。
四下静的落针可闻,几个混混一样的年轻男人目光发直往他身后望,就连卜胜武,那双三角小眼也瞪得溜圆。
他心头一沉,余光向后一扫,果然见白玲掀了帘子出来。
小狗跟着她钻出了帐篷,对着一群不速之客狂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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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勺子指着白玲直乐, 一阵傻笑打破了安静,“嘿嘿嘿,漂亮姐姐。”
阳光照在年轻姑娘的脸上都变得柔和, 白皙的面颊像是鸡蛋壳一样光滑。
卜胜武好不容易娶了个城里来的姑娘, 瘦瘦弱弱的,皮肤白净,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一看就跟这地方的土妞不一样。
他走到哪里都要把自己的老婆带上,尽管她干不了什么重活,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就为了让别人看看他这么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也娶得起一个白白嫩嫩的,体面的,有文化的女人。
可这姑娘比他引以为傲的知青老婆还要白, 白得让卜胜武疑心她是不是从出生起就没有晒过太阳。
又白又漂亮, 简直跟在发光一样,还比他老婆看起来年轻, 小腰细细的, 嫩的像把小青葱,掐一下就能出水,哭起来肯定也好看。
他算是搞懂了那句‘货比货得扔’是个什么意思了。
几个年轻男人都看得眼睛直冒光, 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了肉, 遮掩不住的垂涎三尺。
白玲脚步一顿, 在几个人如饥似渴的注视下泛起了恶心,她对着他们挨个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被她瞪到的男人有的红着脸转过了头,偷偷用余光看她。
有的双眼直勾勾, 更加兴奋了。
燕桑榆那双猫儿一样的大眼睛望着白玲亮了亮,但又扭过头咬牙切齿去瞪其他人。
燕苍梧不动神色的移动脚步, 严严实实的把人挡在了身后。
卜胜武不满的瞪着燕苍梧,“你他娘的——居然在自己帐篷里藏了个小娘们。说!你从哪偷来的人!”
他都要嫉妒死了,他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找了个城里来的知青,结果还没有燕苍梧这么个狗特务帐篷里的女人漂亮。
怎么好事全让他燕苍梧占了呢?他凭什么?
燕苍梧眼皮不眨的盯着卜胜武,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了,仍旧强压着火气冷静的解释道:“这是团部来的知青,只是暂住在我这里,今天事情跟她没关系,别扯无关的人。”
卜胜武一听果然是知青,愈发兴奋,翻身下马,“你够狡猾的,自己霸占着这么漂亮个小娘们。今天要不是我们看见还不知道你小子有这等艳福。装什么装,她都让你睡烂了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急切的走上前想要从燕苍梧身后将白玲拉出来,燕苍梧忍无可忍,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他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欺辱指责,但没有办法容忍卜胜武这样肮脏的揣测白玲。
卜胜武自己脑子里只有下三路,不是什么好东西,见到漂亮女人就想占便宜,便觉得世上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卜胜武根本不是燕苍梧的对手,这一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脸上,打得半张脸都火辣辣的疼,脑袋嗡嗡的响。
他站在原地,身子转了半个圈,半响缓过来刚想发火便听见少女清脆的声音。
“你喊谁小娘们?你妈没教过你怎么说人话吗?我是知青,你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我去告你调戏妇女。”
小姑娘的声音又软又甜,骂人的脏话都说的义正严词,她的话毫无威慑力。
几个男人一下笑了出来,但他们很快注意到卜胜武顶着肿起来的半张脸,脸色难看极了。
这种时候显然是不适合再笑的,他们赶忙屏气凝神,一声大气都不敢喘。
卜胜武顶着半张红肿的脸仰头怒视着燕苍梧,死死的捏着手里的鞭子想要打回去,但燕苍梧站在他面前高出他不止一头,高大的身影完全将他覆盖住,给他带来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那双狼一样的蓝眼珠子俯视着他,好像要将他撕碎,盯得他头皮发麻,腿肚子有点抖。
卜胜武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虽然没少打架欺负人,但他从来不自己上,也用不着自己上。
一对一的打,他不是燕苍梧的对手。
二勺子见了白玲起好像就彻底傻了,只会一个劲傻笑,根本指望不上。
想到牧畜段几个人打燕苍梧都没把他打趴下,反倒一个个都被撂倒,丢尽了脸。没了二勺子,卜胜武估摸他们这一群人加起来恐怕都未必是燕苍梧一个人的对手。
这帮废物!
他只好调转视线对着白玲,阴恻恻的威胁道:“你他妈的知道我卜麻子是什么人吗?”
话明着说给女知青听,实际上是警告燕苍梧。
其他几个年轻男人赶忙跟着下马围了过来帮腔,输人也不能输阵。
“是啊。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武哥是什么人,就算告武哥耍流氓也没人会理你的。”
“嘿嘿,知青好啊,我们武哥就喜欢知青。你要是让咱们武哥高兴了,给你安排个到厂子的工作也不是难事。”
他们对着小姑娘耍起这一套流氓驾轻就熟,过往合该被吓得哭哭啼啼的姑娘却没哭。
不仅没哭,白玲对他们这一番连哄带吓反应平淡,“我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卜胜武。”
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男人的色厉荏苒,外强中干。
想要整燕苍梧先是用关系把人骗去干活,再不济就是拿小孩开刀,闹上门来欺负人却打人都不敢自己上,只能骗个神志不清的傻子上,挨了巴掌不敢对燕苍梧动手,转头威胁她这个看起来好欺负的女人。
欺负人只能靠家世靠关系压人,在背地里搞点小动作。
简单来说就是欺软怕硬的小人而已,这种人对待比他弱小的,怕他的人会更猖狂放肆。
她看不起他,并且要将这种看不起表露出来,只有比他更狂更傲才能震慑到他。
对他客气,说人话,是行不通的。他只会觉得你好欺负。
她从燕苍梧背后走出来,一把将站在中心的燕桑榆拉了过来,避免他又跟谁打起来,或者被波及到。
主要是他这么小,跟谁打起来都打不过容易吃亏。
燕桑榆都没想过会被白玲拉过来,以往他在外面惹了祸被人抓回来,他哥比外人打他打的还狠,好像他不是亲弟弟,是个仇人。
以前他跟北山农场的王小六打起来,明明是王小六先骂他没爹没娘的狗杂种,是他有错在先,但王小六他妈把王小六护在怀里,一句责备都没有,反倒骂他。
王小六他妈骂他,他哥更狠,连他解释都不听,直接上手打。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让大人拉在怀里护着。柔软的手落在他的头上脸上,不是为了重重一击,只是为了轻柔的擦掉他头上脸上的草屑和泥灰。
女人的掌心温热细嫩,好像还带着淡淡的香味,指腹擦过他脏兮兮的皮肤,杂草一样的头发,沾上了一层灰也没有半点嫌弃。
燕桑榆那种凶兽一般愤怒的表情一瞬崩塌,他在大人的叱骂中满不在乎,高声叫骂,却在白玲的怀中难以克制的红了眼眶掉了眼泪,倍感委屈。
像是终于找到了一艘可以依靠的港湾的小船,能够卸下慢船的戒备。
一个没见过两次的女知青都知道护着他,为什么他哥就从来不知道护着他呢?
要是她是他姐姐就好了。
白玲这么一走出来,没了燕苍梧高大身躯的阻挡,一群男人更加光明正大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目光肆无忌惮的扫过她纤细的腰肢,单薄的身躯,漂亮的脸蛋。
一个人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开口说道:“没想到你这个知青的消息还挺灵通,也听过我武哥的名头——”
燕苍梧站在她身后,看着阳光铺在她的发梢上,少女拿出了一身气势挡在身前,还将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护在怀里。
那个活像是刺猬一样的混小子居然老老实实的靠在她怀里,他的心头颤动。
不是第一次了,她上一次就护着燕桑榆,为此还教训了他几句。
护着他也不是第一次,前两天他起不来,她忙前忙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为了他跟马叔不依不饶的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