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马修非常头疼。
他冒着极大危险一路带拉穆尔来魔灵剑士出没的冰海地带,计划成功,魔灵斩杀拉穆尔,却没想到拉穆尔十分狡猾,本身根本没来,而是以某种巫术控制里德的尸体行动。
马修有理由怀疑,杀死里德的极可能也是拉穆尔。因为临死前里德脸部凝固成不可置信的表情,袭击他的一定是熟人,所以临死前是惊愕而不是恐惧。
为什么会杀里德,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灭口,还是要夺走某种东西,这些马修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是和拉穆尔已经是生死仇敌。
马修原路返回沉船处,做了一套新方案。
这时候冰原也进入了短暂的夜晚,活尸们都暂时变成了死尸,但也有一具活尸又暂时变回了活人。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又出来了?”
吉赛尔有点迷糊,她看了看湿漉漉的自己,又看了看面前一脸无辜的马修,最后看向旁边脚下破开的冰窟。
“我怎么从下面爬出来了?”吉赛尔拧着红色长发里的冰水。
“我也不知道。”马修比划:“我原本在这里准备睡一觉,结果,你一下子砸碎了冰块,从水下钻了出来,然后一直盯着我。”
“为什么会这样?”
吉赛尔张了张嘴,蹙眉思索:“不应该啊,哪怕是活尸状态,一旦沉入水下,也不会……”
马修脸上毫无波动,心里却说,抱歉了,吉赛尔小姐,为了保命我也只有叫醒你。
要召唤吉赛尔对马修来说太简单,只要将低语幼体放在沉船这边,尸化后的吉赛尔就破冰而出,简直像是嗅到鱼腥味的饥饿野猫。
低语幼苗进化成幼体后,对吉赛尔的诱惑又增加了。马修人才到这里,还没开始“钓鱼”,脚下冰面上就层层龟裂,吉赛尔破开冰爬了出来,对着低语幼苗用力监视。
“真奇怪。”吉赛尔还在狐疑:“难道是冰原上的诅咒又变强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马修不敢让她过于纠结这个话题,生怕被看出端倪。
“吉赛尔小姐,其实对你来说,只要是呆在冰原上,远离人群,自我隔离就行了,也不用过于严苛。”
他建议:“夜晚醒来的时候,在冰原上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很好的放松方式。”
吉赛尔嘴角动了动,但最终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马修,你会回到这里,应该不是一种巧合,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或许吉赛尔有点理想化,甚至有一点迷糊,但她绝不笨,非但不笨,而且很聪明。不聪明的人,当不了一个好药师。
只是不同人将这份聪明体现在了不同地方而已。
对吉赛尔,马修没有隐瞒:“的确,吉赛尔小姐,我撞见了拉穆尔。”
“拉穆尔?”
吉赛尔有几分疑惑:“他到冰原做什么?”
“吉赛尔小姐不认识拉穆尔吗?”
“不,我不认识。”
马修心里琢磨,难道说是圣光骑士对吉赛尔是暗中监视?
他当即将遭遇拉穆尔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慢着,你说埃尔东·麦基伤口里有一枚戒指,你确定,刻痕是圆圈上有一道斜杠?”
吉赛尔脸色变得紧张起来。
马修点点头,用手镐在冰上画出那个几乎和希腊字母一模一样的Φ,油灯的光照下,刻痕十分清晰。
吉赛尔沉默了一会儿,嘴里吐出一个词:“秘法会。”
“秘法会,和真理之眼类似的组织?”马修猜测。
“很大区别。”吉赛尔说起这个词很谨慎:“这个代表秘法会的符号不是凭空设计的,它有自己的意义。”
女巫的食指在冰上凹痕里轻轻滑动:“这个首尾相连的圆圈是我们的世界,代表了万物主宰奥洛格,也就是神殿信仰的那位造物主。”
“这一竖,超出圆圈的边沿。”她手指沿着竖线跟随比划:“代表了突破万物主宰的限制,超出神的制约和警告,越过世界本身的禁忌边界,这就是秘法会追求的。”
“无限制对力量和奥秘的追索,就是秘法会的宗旨。”
吉赛尔目光牢牢盯着地面的符号:“他们是一群疯狂又百无禁忌的人,但又大多掌握了力量和知识,包括不仅包括巫师、炼金术师、学者、工程师、军人、官员、贵族甚至是神官……”
“囿于各自组织严苛规范,各种不人道或者有悖人伦和道德的想法无法实施,一提出就会被否决。”
“但在秘法会不问对错,只关心是否能够超越人本身的局限,所有成员都尽可释放出自己最疯狂禁忌的念头,让不可能的变成可能,这就是他们研究的秘法。”
吉赛尔扭头望向马修:“千万要避开秘法会,他们成员复杂,手段残忍,用活人做实验也是稀疏平常。”
马修听得头大:“我也不想招惹啊,可拉穆尔硬是要找我麻烦,估计当时如果不是魔灵,我说完后应该也被他抓走做实验材料了……”
“目前可能只有一个办法。”
吉赛尔提议:“去找圣光骑士格雷戈里,秘法会是五大王国都公开通缉的邪恶组织,也是圣光骑士追捕的重点目标。”
“如果实在不行……”女巫犹豫了一下:“你就留在冰原吧,我带你躲一躲。”
马修毫不犹豫说:“我回去找格雷戈里。吉赛尔小姐,我有一个计划,你听听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没有被揍不还手的习惯。
哪怕要跑路,也要试过实在没办法再说。
第22章 战友
大雾正在缓缓退散,前方的寂静之墙变得越来越清晰,高巍城墙就像是巨人的盾牌,庄肃坚定地屹立,光是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庞然人造物,就会让人涌起身为人的自豪和勇气。
马修拉了拉背上的木药箱。
拉穆尔,我回来了。
他正要爬攀钩,突然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仔细聆听,那是非常微弱的哨子声。
顺着声音,马修一路沿墙角往斜前方走,走了三十尺,他终于看到了发出声音的人。
那是一个高大的方脸男人,他背靠城墙,脸上全是血污,身上皮甲破破烂烂,少了一只胳膊,仅剩的右臂牢牢扶住身旁的另一人。
“瑟维斯副队长?”马修试探着问。
口含骨哨的瑟维斯嘴唇一松,哨子从他胸前滑落,裹上了一层血浆。
“马修,马修?”瑟维斯声音很虚弱,他努力睁大眼睛,露出一个笑容:“嘿,镇上还是有勇敢的小伙子,卡尔马人就是不怕死啊……”
马修赶紧翻开药箱给他止血。
查看伤口时马修才发现,瑟维斯身上伤口密布,断臂处被火烧后暂时止血,胸口肋骨几乎完全粉碎塌陷了下去,肩上少了一大片皮肉,腹部血肉溃烂,被某种利器划伤到无法修复的皮肉糜状,肺部和脾脏都几乎碎开了。
瑟维斯能到现在还能睁着眼,简直是不可思议。
马修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医,他只能用纱布紧紧包裹伤口,避免进一步暴露在外。
“别忙了,马修,我知道,活不了了。”
瑟维斯嘴唇动了动:“听我说,这家伙,带班克斯这家伙回去,去镇上……找格雷戈里和镇长。班克斯知道一切,他还能活。”
他独臂扶着一个脸色苍白的消瘦男人,正是小镇卫兵中队的队长班克斯。
“我能治好你!别说话了。”马修忍不住说。
“听我说。”瑟维斯声音陡然增大:“马修,听我说。我们四十二个士兵,全部进入冰原,不能全部白死在这里!活尸数量大增,外围初步估算至少上千头,要让镇上人千万小心……”
“必须把最新的情报送回去!”
瑟维斯呼吸变得紊乱,声音有气无力:“带着班克斯走,快,活尸来了,你也走不了了……”
马修记得,副队长瑟维斯出发前还戏称,班克斯死了他就能转正当队长,没想到却为救班克斯赔上性命。
“还有。”瑟维斯咧嘴:“告诉班克斯,救他,只是不想珀丽没有父亲……要死,先死我们这些单身汉。”
“喂,把酒留给我。”
接过马修的皮袋子,瑟维斯露出满足的笑容:“走吧,马修,我们卡尔马人……”
他抓住酒袋的手无力地滑落下来,脸上还带着寂寞的笑。
马修替他说完:“我们卡尔马人,无所畏惧。”
取下瑟维斯的铁铭收好,马修用绳子将班克斯紧紧系在背上,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力气将一个男人背上去,但他非这么做不可。
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马修心无旁骛,只是攀爬,一步两步,一路沉默又重复地攀爬。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墙头上,马修把班克斯推上去,这才觉得浑身脱力,只觉得全身上下酸痛困乏,恨不得立刻闭上眼大睡一觉。
但不行。
他用雪抹了抹脸,用力摩擦让皮肤恢复一些活力。
马修背上班克斯,咬牙将他从城墙上扛下去,在篝火岗哨旁找到了一架木轮车,把班克斯放上去,马修开始推着车子往镇上走。
途中他还检查了两遍,班克斯不同瑟维斯,身上只有轻伤,真正的昏迷原因在于寒冷和饥饿,他最需要暖和的环境缓解肌肉僵硬和冻伤。马修能做的只是在他身上披上自己的羊毛毯子。
冷不防,一匹矮马霍霍冲来。
靠近木轮车时,马主人紧紧扼住马辔,让马头和两只前蹄高高扬起,矮马也急停下来。
“马修,这车上是谁?”
骑马的人是一名脸长鬓毛,虎背熊腰的壮硕男人,厚重浓密的黑色毛裘更衬托得他肩胛鼓起,背脊宽厚,就像是一只人形野兽。
小镇上,没人不认识这位男人。
冰原镇镇长拉格纳·埃里克。
“镇长,这是班克斯队长。”马修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嗓音已经变得沙哑无力:“极地冰原出了状况……”
话才说到一半,马修眼睛一凝。
拉格纳镇长身后又缓缓出现一名骑手,褐色矮马背脊上坐着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他有标志性的弯曲八字胡,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沉静的脸如同某种古典石雕。
“马修,拉穆尔不是外人,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拉格纳下马,用手摸了摸班克斯的脖颈和胸膛:“没死就好,就是人很虚弱。”
“算了,先救班克斯要紧,马修,班克斯交给我了。”
说着,这位彪形大汉单臂扛起班克斯,放在自己马背上,他一拉缰绳:“拉穆尔,马修坐你的马。”
拉格纳驮着班克斯,双腿一夹马腹,矮马就飞快地率先跑起来。
于是现场就只留下马修和拉穆尔。
“上来吧。”拉穆尔朝他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