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阅读网
最新小说 | 小编推荐 | 返回简介页 | 返回首页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滚轮控制速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加大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天下节度_分节阅读_第210节
小说作者:克里斯韦伯   内容大小:2.36 MB  下载:天下节度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3-07-13 00:00:00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210/218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掷弹兵上前!”

  数名身材高大的吴军士卒冲了上前,他们将两只木桶放到了塞入土袋的缝隙,然后迅速点燃了火绳,然后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一团火光从城门处升起,旋即被浓密的白烟淹没,待到白烟散去,城门洞开,方才的土袋和木桶早已不见踪影,地上只留下少许碎片。

  “万岁!”吴军发出一阵震耳的欢呼声,骑兵们打马猛冲了进去,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已经变为纵队的甲指挥。正当此时,吴军的阵后传来一阵剧烈的马蹄声,正是李从珂所领的骑兵。

  “怎么会这样,哪来的敌军!”吴军的指挥官怒骂道,若是平常,这些骑兵在远处就被发现了,但方才连续的激战吸引了吴军的注意力,也掩盖了骑兵的马蹄声,结果当晋军骑兵冲到只有百余步的距离的时候,吴军的哨骑才发出了尖利的信号声。

  “不要管那些吴军,大伙儿只管冲过去,先过河才是要紧的!”李从珂大声喊道,他用脚后跟的马刺狠狠的刺着战马的后股,坐骑已经被榨出了最后一点的精力,以惊人的速度向城门口冲去,吴军指挥官被这支突然而来的敌军给惊呆了,只有少数火绳枪手反应过来向晋军骑兵开火,其余的大部分吴军本能的向空心方阵退去,以防止敌军骑兵的冲杀。晋军乘机向南门冲去,至于少数中弹的骑手,立刻淹没在战马丛中。

  “该死的,蠢货,开炮,开枪!瞄准那些骑兵,射击!”吴军指挥官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敌军只是在逃窜,而并非突击自己。他一面踢打着手下亲兵,一面大声呼喊道。吴军的炮手们赶忙给火炮装上用于射击人马的霰弹,对准晋军的人流齐射。随着一声声炮响,晋军骑兵就好像霜打了的落叶一般,成群结队的落马,骑士的惨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连成一片,即便有少数晋军骑兵想要冲击吴军炮兵阵地,掩护己方大股撤走,也在吴军火绳枪的枪口和长矛队面前成群倒下。吴军的炮手在军官的呵斥下,机械的执行着命令,待到晋军的骑兵队形渐渐稀疏散去,吴军军官下了停止炮击的命令,南城门前已经到处都是人和战马的尸体,尤其是城门前,已经堆成了一座小丘。

  “小心警戒,不许上前,准备迎敌!”心有余悸的吴军指挥官连续下了三个命令,这支敌军的举动好生奇怪,倒像是送到炮口前找死来的,否则己方也不至于赢得这般容易,说不定后面还有大队。他打量了半响,耳边只传来一阵阵伤者的呻吟声和战马的垂死的哀鸣声,想象中的敌军大队人马也没有出现,那吴军指挥官总算确定自己现在的处境安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那指挥官正疑惑间,一旁的副将笑着凑过来低声道:“统领此役指挥若定,不但攻下南城,还击破敌军近万大军,斩获极多,只怕在诸将中首功第一,定当超迁,小将这里先恭贺了!”

  “近万铁骑?”那指挥官闻言一愣,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只见地上躺满了人马尸体,粗粗算去,最多也就**百骑罢了,方才逃走的差不多也就六百骑,再加上后来看到情况不对,自行逃逸的晋军骑兵,撑死也不过两千四五罢了,怎的有万骑,这也太离谱了吧。那指挥官皱了皱眉头,答道:“周副将莫要胡言,若是有万骑敌军,咱们两个岂能活到现在?”

  那副将笑了笑,道“统领,这里至少有八百甲首吧?”

  指挥官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又如何?这和万人也差的太远了吧!”

  “统领,我军多为步卒,和晋军打起来,一次就算打赢了,能够斩首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没法子,他们四条腿,我们两条腿,赶不上他们呀!现在光是城外就有八百甲首,再加上城内的,怎么也能凑个一千首级了,拿出去说遇到一万人。谁会不信,谁又敢说不信?”

  吴军统领听了副将这一番话,心思也活泛了,他看了看左右,副将猜出他的心思笑道:“统领可是怕有人多嘴,大伙儿出来打仗,为的就是恩赏,打的胜仗越大,自然得的恩赏越多,又有哪个敢多嘴?若是您怕太过骇人听闻,咱们将先进城的那百骑全部报战亡,然后再打个八折也就是了!八千敌军也是足够超阶的大功了!”

  听到这里,那吴军统领心头大定,正要点头应允,突然一名亲兵跑了过来,大声道:“统领,有十几个晋贼骑兵过来了,打着白旗,当如何处置?”

  吴军统领一愣,赶忙打马过去,只见远处十几骑正慢慢悠悠的靠了过来,为首的那人用长矛挑着一副白色的外袍,正向这边摇晃,更远处依稀可以看到四五百骑兵正聚成一团,看着这边。

  “你找个大嗓门的,问问他们要作甚?”吴军统领对身旁亲兵下令道,很快,一名吴军士卒便对那十几名骑士大声叫喊起来,片刻之后,便有人来禀告,说那些晋军骑士走投无路,想要投降,不过有两个条件:一个是不愿放下兵器,另外是不愿被打散混编。

  吴军统领闻言大喜,他万万没想到天上掉下这么大个馅饼来,这下无论他怎么吹嘘,也无人敢质疑他的战功了。斩杀千骑,有俘获五百骑,说有八千敌军怎么也不过分呀?想到这里,他志满得意的答道:“你告诉他们,兵器可以不收缴,不过肯定要被打散混编,否则那还算什么归降!”

  那士卒应了一声,赶忙回去答话,那些晋军骑兵听了之后,商议了片刻,便答应了要求,他们此时已经是人心惶惶,穷途末路,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那统领见大局已定,心下大喜,转身对副将道:“待会你去找个笔杆子熟点的先生,再从俘虏中找几个机灵点的对对口径,替我拟一封好点的报捷文书,进南城后便报到朱总管那里去!”说罢,他哈哈一笑,便径直打马向南城行去。

  那副将应了一声,统领这般做分明是让自己在文书中也可以多提几句自己。吴军军功赏赐极重,他们两人现在已是营统领一级,再往上升就是都统制,可以统领数营新军,独当一面了,放在地方上也至少是个州留后,刺史之类的官了,勉强也可以算是进入了吴国官吏中层了。

  “来人,你领二十人去清点首级,你带丙指挥去清点俘虏人马甲仗!待会报数字过来!”那副将待到统领走后,便立刻换了一副模样,待到处置完毕,他才施施然的进城去了。

  副将进得城内,才得知又一个好消息,那先进城的百余骑竟然安然无恙,原来李从珂进城之后,便立刻直扑桥头,狂奔而去。吴军骑队首领眼见得情况不妙,赶忙让到一旁,竟然未曾损失一人一马。副将得知之后,自然是让书记将报捷文书好生润色一番,将统领和自己指挥若定,大破晋贼八千大军,斩获无算,己方不过死伤数十人的情形道明,后面还列上长长一串保举立功人员名单,方才让快使送往洛阳大营不提。

  洛阳,吴军大营,朱瑾坐在首座,两厢的将佐披甲顶盔,站的纹丝不动,帐内满是大将的森严杀气。

  “报!”随着一声拖长的禀告声,帐外疾趋进来一名信使,跪伏在地道:“丙营许统领率领所部已经攻下渑池,两千守军已经不战而降,获得军资无算,特此遣小的前来禀告!”

  天意 159退兵

  “罢了,你先下去用些酒肉,回去后让许统领守住渑池,守住崤山北道即可!”朱瑾沉声道,那信使赶忙行礼退下。此时已经接近正午,军中体力消耗甚大,不像寻常百姓只有早晚两餐,有早中晚三餐,此时已是午餐的时间,帐外已有士卒鱼贯送入餐食来,摆在每个将佐面前,朱瑾面前也有一份,由于战事进展的十分顺利,帐中一直紧绷的气氛也渐渐松懈下来了,吴军将佐们也纷纷交头接耳私语起来。

  周安国喝了一口淡酒,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对一旁的朱瑾笑道:“这般算来,洛阳周边只剩下南道的宜阳,还有北面的孟津那边没有消息传过来了,不过从俘虏那边得来的消息,李从珂所部几乎全是梁国降兵,所部晋兵只有三千,如今洛阳城外要点已经降了十之七八,归降的梁兵粗粗算来也有两万多人,看来李从珂还没有掌握住那些降兵,就凭那三千兵,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看来大总管这步棋是走对了!”

  朱瑾低咳了一声,低声答道:“宜阳、孟津一日未下,李从珂的消息一日没有着落,我这颗心就放不下肚。周公,咱们这步棋实在是已经险到了极点,不但要打赢,还要赢得快,不然关中、河内的敌军叉手进来,那可就麻烦了。而且光咱们这边赢了还不行,要是徐州那边败了,殿下出了事,咱俩还是脱不了干系!”

  周安国无言的点了点头,他作为朱瑾的副手,对于如今吴军的形势自然是十分了解。如果打个比方的话,洛阳盆地就好像一个房子,东南西北四扇门就是虎牢关、大谷关、轘辕关、函谷关、孟津渡口。通过这几个渡口关隘,洛阳盆地分别和豫东平原、南阳盆地、关中、河内连通。吴军从轘辕关进入洛阳盆地之后,首先分兵攻占了洛口仓城,一来获得了仓城中的大量存粮,而来也切断了洛阳和汴京之间的联系,防止东面的敌军进入洛阳盆地。由于南面的南阳盆地已经被吴军所控制,所以有可能威胁吴军的只有西面的关中和北面的河内两个方向的敌军,现在虽然战局对吴军很有利,但是只要李从珂一日没死,这两个大门一日没有控制在吴军手中,朱瑾就一日无法安枕。还有他此次擅自改变方略,领大军直入洛阳,却将储君吕润性领着两万人丢在徐州面对李嗣源的主力,如果一切顺利也还罢了,若是有个万一,就算朱瑾在这边赢得再漂亮,只怕吕方也会迁怒在他们头上也说不定。

  周安国静默了半响,劝慰道:“殿下乃国之储君,有百神护佑,定然是无事的,大总管不必多虑了!”声音低沉,是在安慰朱瑾,又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朱、周二人正各怀心事,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军使快步冲进帐来,大声禀告道:“禀告大总管,侍卫马军丙营来报:我军受命攻取孟津河桥南城,进军至南城时,正逢晋贼大部,不下万人,正渡河中。晋贼见我兵少,意甚轻我,以铁骑冲阵。将主令诸军严守阵形,待五十步内方许开火,杀伤贼众颇多。贼骑反复冲突再三,皆被我军击退,贼势方得小挫。将主见机令矛队反冲,晋贼措手不及,诸军大溃,投水而死者不计其数,贼首见状不妙,渡河逃走。将主审问俘虏,方知贼首李从珂便在军中,已经渡河逃走。斩获甲首千余,器械甲仗无算,另有五百余敌骑势穷来投。今孟津渡口已在丙营控制之中,下一步当如何举措,还请大总管下示!”

  “恭喜大总管,大事定矣!”周安国的反应最快,第一个对朱瑾拱手笑道,两厢的众将也纷纷站起身来,起身道:“为大总管贺!为大吴贺!”

  朱瑾黝黑的脸庞上升起了一层红晕,突然而来的好消息让久经世事的他一时间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强自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右手下压,示意众将坐下,对东南方向拱了拱手道:“仰仗陛下洪福,将士用命,此役侥幸得胜,只可惜走了李从珂,后事麻烦了些!”

  “大总管多虑了!”周安国笑道:“依照信使所言,那李从珂虽然走脱,但也差不多是仅以身免,到了河内也做不了什么事情了。以末将所见,当先占领宜阳,控制崤山南道,洛阳城中的敌军倒是不用急,那段凝本就不得军心,现在降了李嗣源,又成了弃子,在城中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早几日晚几日的问题!”

  “周公所言甚是!”朱瑾赞同的点了点头,他此时胸中压着的一块手头已经落了地,一直紧绷着的黑脸也多了一丝笑容:“想必再过个两三天,李嗣源那边便会知道此厢消息,那殿下的压力就小多了。”

  “大总管善言善祷!必当如此!”周安国笑着应和道。

  徐州,已经隆冬季节,寒风似刀锋一般刮过,夹杂着细密的雪粒,打在人的脸上微微生疼,道旁的树木叶子已经尽数落光,枯槁的枝干指向天空,便好似一根根枯骨一般。

  李嗣源站在土坡上,一旁的坐骑低头啃食着地上的枯草,不时轻微的打着响鼻,远处十余条沟渠蜿蜒曲折,通过这些沟渠,先前徐州守军制造的城外湿地的积水已经排泄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少数水洼,随着天气的寒冷,湿*软的地面也将很快变硬了,加之晋军的攻城器械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正式的围攻战很快就可以开始了。

  但是李嗣源心中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在排水工程的这些天里,他也没有闲着。经历了旧主李存勖的战死,他对于火器十分重视,薛舍儿投入他麾下后,他也曾详细的向其询问过吴军火器的编制和战术,并仿照吴军的编制建立了一支小规模的火器部队。但是和有大规模火器部队和丰富实用经验的吴军交战,这对于李嗣源来说还是第一次,更不要说他集重兵于坚城之下,后方却有大敌威胁,作为一个经验十分丰富的将领,李嗣源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嗣源转过身来,只见数骑正向自己这边飞驰过来,看装束依稀是晋军的传骑,他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莫非后方出了什么变故?”

  李嗣源身边的护卫赶忙迎了上去,检查过了符信之后,便将使者带到李嗣源面前。为首的那个从肩上的褡裢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了上去,大声喊道:“陛下,汴京有急信传到!”

  李嗣源接过书信拆开一看,眉头顿时紧皱了起来,他急匆匆的看完了书信,便将其塞入怀中,沉声道:“回营!”

  帅帐中,李嗣源独自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信使已经被禁闭起来,以免消息走漏了。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能粗粗认得几个字,但李嗣源本人十分聪颖,方才信中的内容仿佛刻在他的脑海里一般。

  “吴军北上,洛阳失守,李从珂北走河内,段凝所部已降于吴军,形势大坏!肯定陛下返京,以定大局!”李嗣源口中喃喃自语道,信中那寥寥数语,便已经勾画出了眼前糟糕的形势。显然北上徐州的这支吴军只是吕吴整个宏大攻势的一小部分,另外一支吴军已经出南阳,直入洛阳,击破李从珂,直逼汴京,河东的张承业和幽州的周德威知道后会怎么做呢?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顿兵徐州城下的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了。

  “如果自己留守汴京,如果李从珂能够不败的那么惨,如果……!”李嗣源猛的抱住自己的脑袋,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李嗣源猛的转过身来,正好面对一面铜镜,镜面反映出了他的面容,肌肉扭曲,目中满是猩红色的血丝,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李嗣源猛的举起铜镜,狠狠的摔在地上,将其摔了数块,狠狠的用脚在上面践踏着。

  这时外面的亲卫听到动静冲进帐来,正好看到李嗣源这般模样,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答道:“陛下——”

  “出去,都给我出去!”李嗣源失态的吼道,亲卫们不知所措的对他躬身拜了一拜,手忙脚乱的退了出去。李嗣源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过了半响功夫方才颓然的坐下。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快的将大军撤回汴京,只要能够保住军队,在这个乱世里,就还有机会。

  “来人!”李嗣源大声道:“传令下去,今天晚上开始,退兵!骑兵先走!我三日内必须返回汴京!”

  “三日?”一旁的行军司马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嗣源:“陛下,这也太匆忙了吧,不说别的,汴京离徐州有六百多里路,步卒肯定是赶不回去的,就算是骑兵,回去马也都废了!请陛下三思!”

  李嗣源强压下心中的烦躁,道:“好,那就五日吧,再也不能晚了!”

  天意 160时运

  ? 行军司马咽了一口唾沫,他看了看李嗣源的脸色,心知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若是自己再开口劝谏,只怕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只得躬身道:“喏!”便转身退下。行军司马退出帐外后,李嗣源一个人站在帐中,脸色便如同锅底一般,他岂不知道这般狂奔回汴京,辎重器械要尽数舍弃不说,就连步卒只怕都要损失不少,和打了一场大败仗都差不离了。可如果不尽快赶回汴京,后路一旦出事,那就是满盘皆输了。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自己登基称帝,志气满盈,以为天下事无不可为;而转眼之间形势便急转直下,当真是世事无常呀!

  正当李嗣源在帐中慨叹世事无常的时候,徐州城上的守兵也注意到了城外敌军的异常行动。待到吕润性与敬翔等人上得城来,远远望去,只见城外大队晋军正在缓慢集中并向远处移动,有些营地升起黑烟和火光,一副突遭大变的模样。

  “敬公!”吕润性向敬翔问道:“看晋贼这般模样,莫非是援兵到了?”

  敬翔凝神看了半响之后答道:“殿下,依老臣看,还是持重为妙,说不定这是城外晋贼的诡计,想要引守兵放松警惕,而有机可乘。再说现在城外的泥土还没湿*软的很,士卒也无法出城,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吕润性点了点头:“敬公所言有理,想不到这放水之计现在倒是便宜晋贼了!”

  “殿下请放心!”敬翔笑道:“看这天气,地面最多再有个三两日便冻硬了,晋贼偌大的营盘,又岂是三两日就能走完的,到时候以轻骑附尾追击,定然会有不少斩获!眼下城中兵不过三万,殿下身负一国之望,还是莫要弄险为妙!”

  “敬公高明,果然是老成谋国!”周围的吴军将佐赶忙齐声应和,这些人虽然也立功心切,但都知道只要这次吕润性没出事,就凭着自己和其共处围城之中的情分,将来也不愁没有升官进爵的机会。现在城外的李嗣源也是打老了仗的,这种敌前退兵只怕都会留有厉害的后招,为了些许小利追上去要是万一储君有个闪失,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吕润性见诸将意见都一致,他历经行伍多年,深知兵凶战祸,也点了点头,下令道:“紧闭城门,各门加双岗,严密监视城外晋军动向。还有,让骑兵把马喂好了,随时准备出城!”

  “喏!”

  夜里,一阵阵寒风扫过树梢,发出尖利的呼啸声,仿佛啾啾鬼鸣一般,让人听了为之心寒。李嗣源站在大营门前,凝视着身后的大营,大队的晋军正从营门涌出,沿着大路向汴京进发。李嗣源双目出神,一言不发,身旁的将佐无人敢出言打扰他,只有两旁的战马不时发出响鼻声。

  这时,一名骑士赶到李嗣源面前,滚身下马禀告道:“陛下,前军已经出发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上路吧!”可李嗣源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还是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大营,仿佛这半隐在黑暗中的营盘里有什么魔物,吸走了他的灵魂一般。那骑士见李嗣源这般模样,正要再开口,却被一旁的将佐伸手拦住,晋军众将仿佛也感觉到黑暗中这种诡异的气氛了。

  营盘中突然升起了一团火光,接着又升起了五六团,火势蔓延的速度很快,翻腾的火光很快就撕裂了黑暗,连成了一片。明亮的火光和四周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众人的眼睛下意识的避开了火光,仿佛这让他们的眼睛不舒服。这是晋军正在烧毁无法带走的粮食和辎重,由于晋军撤退过于仓促,有大量的辎重和粮食来不及带走,为了不将这些留给敌军,只有在临走前将其尽数烧毁。饶是晋军将佐个个身历百战,但看到这般情景,也不禁个个神气沮丧。

  “走吧!”李嗣源突然道,他猛的扭过头,跳上一旁的战马,向一旁的侍卫丛中行去,随行的众将佐被他的突兀行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队形竟然有些稀稀拉拉了的。

  李嗣源坐在马上,胸中满是悲凉,他心中很明白,自己争夺天下的宏图已经在离开徐州的这一瞬间完全幻灭了,命运就好像一个顽童一般,上一瞬间还将天子的宝座放在自己面漆那,仿佛触手可及,但一转眼这距离就又变得咫尺天涯。此时的他仿佛回到了杨刘之战后,将重伤垂死的李存勖送回魏州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对于前途一片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但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身边已经别无他人,先前的战友同伴已经变成了敌人。李嗣源第一次感觉到“寡人”这个词实在是用的太绝妙了,皇帝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人吗?掌握了天底下最大权力的他同时也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人,旧日的同伴都变成了臣子或者敌人,不会再有人再和他并肩而立,因为他手中的绝对权力已经消灭了这种可能。他唯一能够凭借的就是手中的权力,来抵挡四面八方,明里或者暗里对自己的进攻,而且这一切会一直持续到自己死去。突然,李嗣源感觉到一阵悔意,也许自己不该登上这座用烧红的钢铁打制成的宝座,那天晚上披在自己身上的并非是一件黄袍,而是一件烧红了的铁甲。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这时,李嗣源的眼前突然闪过那天在汴京宫城门外看到的朱友贞苍白的面孔,只是那死者的可怖面孔上多了一丝讽刺的笑容,仿佛在讽刺自己现在的处境。

  “吁!”晋军行列中突然传出一声战马的嘶鸣声,李嗣源只觉得屁股下面一软,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本能的一提马缰,但他的战马还是向侧面翻倒过去,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其右腿压在下面。行列中顿时大乱,数名随从赶忙跳下马来,察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乱,我没事,是马失蹄了!”李嗣源沉声道,不过火光下,众将佐可以看到他黝黑的脸庞已经变得惨白,汗珠正从他的额头上如雨般的冒出来。

  “快,快把战马抬起来!”侍卫头目额头上的汗珠也不比李嗣源少,他声嘶力竭的大声叫喊,作为生下来就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他自然知道被战马失蹄,将骑手大腿压在马下意味着什么。他一面喊着号子,让手下将战马抬起,好让李嗣源把右腿从战马身体下抽出,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难道陛下的时运当真是尽了,否则这战马怎么会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蹄呢?”

  片刻之后,李嗣源的右腿总算从战马身下抽出来了,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看到鲜血正从大腿部位涌出来,将佐们赶忙将衣襟撕开,将伤口的上方扎紧,以阻止鲜血继续涌出。李嗣源靠在一具马鞍上,他黝黑的面容此时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成了灰白色,四周的将士们用担心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皇帝。

  “陛下,路上有个洞,您的战马前蹄踩入里面了,结果就——”刚刚检查过战马的侍卫首领低声道,这种情况在白天很少见,因为战马会避开,但是夜里就得凭运气了。李嗣源苦笑了一声:“马失前蹄?看来我的时运也就到这里了吧!”

  “陛下!”

  “陛下!”

  人丛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呼声,李嗣源这番话说出了众人心中的隐忧,这些晋军将佐也不是傻子,虽然李嗣源竭力封锁消息,但晋军敌前突然退兵这一行动本身就能代表很多了。

  李嗣源举起右手,将佐们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沉声道:“去找两匹马来,还有一张绳床,我要用!”

  “陛下!”一旁的医官赶忙劝谏道:“您这伤势不轻呀,若是在绳床里面颠簸只怕会加重伤势,还是找辆马车来,慢慢静养的好!”

  李嗣源强撑起身子,笑道:“现在岂是静养的时候?现在每一刻时间都是万分宝贵,又岂能耽搁了!列位!”李嗣源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四周熟悉的面孔,沉声道:“邈佶烈本不过是个塞上牧羊儿,今日能至此位,皆与诸公死战而来。如今纵然时运不济,大丈夫岂有卧榻待死的?自当拼死一搏,若是成了,自当与诸公共富贵;若是不成,列位大可取我项上人头,去新主那里换富贵,邈佶烈也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诸将多跟随李嗣源多年,都深孚其处事公允,神勇过人,所以李存勖死后,才拥立其为天子。方才虽然心思有些摇动,但也都是身经百战的铁汉,经历过的艰险不计其数,心志早已打磨的如同百炼精钢一般,听了李嗣源这番话,感觉到那个沉默寡言,豪勇过人的晋军首将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信心顿时大振,齐声应道:“吾等自当为陛下效死!”

  天意 161进言1

  洛阳(这里指的是隋唐的洛阳城,后面如果没有特指,所说的洛阳城指的都是隋唐洛阳城),这座梁国的西京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换了三个主人,城头上刚刚换过的牌匾漆色尚信,就又得翻过来,在背面写上新字,幸好不用换第四个主人,否则还得找块新牌匾来。不过幸运的是,这么频繁的易主,洛阳城却没有遭到兵火之灾,无论是晋攻粱,还是吴攻晋,洛阳城中的守将都是乖乖的放下武器,结果在这样的乱世里,洛阳这等雄城两番易手,可连城头的女墙都没掉一块土头,当真是异数。

  而和这洛阳城一般异数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前梁国北面招讨使段凝,他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先是投晋,接着降吴,接连两场毁天灭地的大祸,却连他一根汗毛都没伤到。现在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吴国的武宁军节度使,不过是遥领,主要工作就是跟在朱瑾身旁,以为参谋之位。虽然无论是先前投降吴国的梁国同僚,还是吴国的将佐,对这个有名的佞臣都是十分鄙视,不乏冷言冷语,但段凝的脸皮的厚度堪比洛阳城墙,无论是什么当面辱骂还是巧言嘲讽,他都权当甘之若饴,混当是夸奖,一律笑脸相迎。若是吕方在这里看到了,定然称其为耶稣再世——“有人打你的左脸,就把你的右脸给人打,有人要你的外衣,就把你的内衣也给他!”

  太微城,又名内城、皇城,位于洛阳城内城的西北角,周十八里二百五十八步,唐时由于关中人多地狭,而砥柱转运粮食困难,是以每逢粮荒天子往往带着达官贵人往东都就粮以减轻关中的粮食负担,当时的行在的宫城便在其内。这东都城乃是隋代大业年间所建,当时主持此工程的便是隋代著名权臣杨素,其耗用民力极为巨大,山川岩壑之奇,都邑宫阙之盛,号称前世所未有,只有长安大兴城才能与其比拟。吴军进城之后,朱瑾为了避嫌,并没有将自己幕府设在宫城,而是设在其外的内城的五凤楼旁,以明自己的人臣身份。

  堂上,朱瑾正襟危坐,沉声道:“如今西京洛阳四周的据点已经悉数归降,形势对我方十分有利。现在便与列位商议下一步当如何进兵,今日堂上请众将畅所欲言,无须顾忌!”

  朱瑾语毕,目光扫过两厢诸将,众人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自从吴国西路军出师以来,出方城,入轘辕、夺洛口、摧大敌、克名都,屡战屡胜,绝大部分敌军稍遇不利便土崩瓦解,现在陆续投降的敌军就有近六万人,东都洛阳这样的这些伟大城市又已经踏在他们的脚下,可以说吴军将佐遇到的困难程度和获得战果大小是极为不成比例的,这让他们对于未来充满了幻想,他们中间不少人已经在谈论着勒石燕然、留名凌烟的事情了,当听到朱瑾的询问时,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立即发言,而是矜持的保持着沉默,等待袍泽的发言。

  “大总管,以末将所见,擒贼先擒王,自然先拿下逆首李嗣源的好,大军应该出虎牢,直取汴京为上!”一个颔下短须的吴将第一个出列道,他的回答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其原因一个是因为消灭李嗣源所在的敌军主力自然有最多的立功机会,而且汴京作为梁国的旧都,还是漕运的中心,梁国的财货只怕有六七成都在那里,若能拿下此地,他们这些武夫自然能够狠狠的捞上一笔,也不无小补。

  朱瑾静静的看着两厢的将佐一一发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倾向来。作为吴国西路军的统帅,他对于现在自己的处境很清楚。现在吴军的进军路线只有三条:向西经过函谷关,进攻关中的梁军残部;向北渡过黄河,进入河内,追击李从珂残部;向东进攻汴京,和东路吴军夹击李嗣源。如果依照原先的计划,夹击李嗣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依照吴军最早的进军计划,其最高的作战目的就是击退或者消灭李嗣源所部,灭亡梁国,控制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土;而最低要达成的目的则是控制淮北、南阳之地,以屏障淮南、荆襄,扶植某个有一定号召力的粱室后裔,在边境线上建立一个缓冲国;如果做不到的话,至少将其控制在手中,为将来进取中原做好准备。从现在来看,形势对吴军非常有利,李嗣源连战连败,吴军已经形成了对其的两面包围之势,不但将李嗣源驱逐到黄河北岸,控制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土即将成为现实,甚至利用北方多个割据势力内部矛盾,将吴国的势力拓展到关中、河中、河内等区域,为下一步统一全国做好准备,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总管!”一旁的周安国见朱瑾坐在那里仿佛在发呆,轻轻的扯了下对方的衣袖。朱瑾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时诸将已经基本都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大约有七成左右的人认为应当先东进,夹击李嗣源,与吕润性所领的东路军会师之后,再做下一步的决定,而剩下的三成人则认为应当同时分兵渡河进攻河内,追击李从珂,使李嗣源首尾不得相顾,一举将其消灭。只有极少数人觉得应当分兵经略关中,在绝大多数吴将看来,关中的梁军残部在李茂贞和河东晋军的压迫下,能够自守就很了不起了,无法做出什么大的举动来,等到解决了李嗣源,派一支偏师就能收拾了他。

  “既然如此,那大家便各自回营,择日东向吧!”

  “喏!”众将齐声应答道,甲叶碰撞声和雄壮的应答声连成一片,几乎要将屋顶上的瓦片掀翻了。

  朱瑾刚刚回到自家宅院中,正要解衣休息,外间便有侍卫通传说霍彦威求见,说有要事禀告。朱瑾虽然筋骨强健,但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些日子戎马劳顿下来,整个人已经乏的很,正想让其明日再来,但转念一想,这霍彦威入洛阳以来立功极多,但今日军议中却一言不发,现在又独自私下求见,想必有什么不好在众人面前说的,便沉声道:“传他进来吧,走后门,莫要让人看到了!”

  片刻之后,那侍卫便引了霍彦威进来,霍彦威见朱瑾已经解了外袍,心知对方已经要休息了,赶忙躬身请罪道:“末将打扰总管歇息,罪该万死!”

  “罢了!霍将军免礼!”朱瑾伸手将其扶起,示意身后的侍卫拿了个锦墩来,道:“你有什么要紧事吧,坐下说话!”

  “多谢总管!”霍彦威也不推让,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末将此次是为了关中的事情来的!”

  “关中?”朱瑾闻言瞳孔不禁一收,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侍卫,那侍卫便会意的退了出去,带上房门,此时屋中只剩下朱、霍两人。朱瑾沉声问道:“霍将军莫非在关中那边有什么消息?”

  “消息倒是没有!”霍彦威答道:“只是末将以为出虎牢,夹击李嗣源固然重要,但关中位居上游,有山河之固,乃霸王之业,不可弃之不顾呀!”

  “喔?”朱瑾听到这里,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霍将军尽可直言!”

  “大总管,虽然经历多年战乱之后,关中已经残破,不及开元、天宝年间丰足,且有李茂贞、王建盘踞秦凤之地,势力大衰。但截长补短,加上河中之地,仍有地八百里,战兵不下四万,贺緕乃梁国名将,领这四万兵,虽不足自立,但附晋则晋强,附吴则吴胜,举足轻重。”说到这里,霍彦威停顿了一下,小心的看了看朱瑾的脸色,当看到对方脸色凝重,才继续说了下去:“大总管习于戎事,自然是知道关中的地势紧要之处,只是还有一桩,大吴据有中原之后,下一步的大敌便是河东,彼已有河东、河北两地,相对于河南据有高屋建瓴之势,易进难退,若是出河内,越太行之道,地势险要,道路崎岖,车不得方轨,骑不得并行。晋阳乃天下雄城,以梁国太祖之雄武,举中原、关中、山东、魏赵之兵数围晋阳而不下,实其乃用武之地。但若大吴有河中之地,便可以先集大军渡河而上,晋军必积重兵守太行诸隘口,再以河中出兵出平阳,逆汾水而上,过汾水关、经雀鼠谷,过千里径,直取晋阳。两路并进,晋贼必首尾不得相顾!”

  朱瑾听了霍彦威这一席话,不禁暗自颔首,自战国以来,晋阳便号称天下肩背、河东根本之地。如果说位于中华第二阶梯带的山西高原俯瞰燕赵大地的话;那么晋阳就是整个山西高原的核心,不但是中原王朝阻击草原游牧民族入侵的屏障,同时也是游牧民族入侵中原的先遣站,控制了这里的游牧民族无不成为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这点在五代表现的尤为明显,可以说从唐末到宋初的五十余年里,整个中原的历史就是汴京和晋阳两座城市的争霸史,这段历史的结局就是宋太宗在费劲全力攻下北汉都城晋阳之后,将这座跨越汾水,共有三城的周长四十余里的雄城尽数废弃,才结束了这段历史。

  天意 162进言2

  ? “那霍将军以为当如何呢?”

  “大总管,汴京陷落后,贺緕所领的梁军身处数强之间,无法自存,唯有择一善者而从之。 末将与那贺緕相交莫逆,愿入关将其说服,解甲降于大吴!”

本文每页显示100行  共218页  当前第210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210/218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小提示:如您觉着本文好看,可以通过键盘上的方向键←或→快捷地打开上一页、下一页继续在线阅读。
也可下载天下节度txt电子书到您的看书设备,以获得更快更好的阅读体验!遇到空白章节或是缺章乱码等请报告错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