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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4节
小说作者:巫童   内容大小:468 KB  下载:宋慈洗冤笔记(出书版)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3-10-21 12:0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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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刚接手本案,便有查案方向,实属难得。我这儿提刑司干办不少,接手案件时,往往都是茫无头绪。韩太师看重你,果然有……”

  元钦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一个差役从大堂外飞奔而入,叫道:“大人,不好了……杨家公子不见了!”

  元钦脸上的温和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道:“哪个杨家?”

  差役喘着大气:“杨……杨岐山!”

  杨岐山乃当今皇后杨桂枝的次兄,也是当朝太尉杨次山的亲弟弟。元钦神色凝重,道:“怎么回事?”

  “杨家公子在纪家桥的灯会上失踪了,府衙正派人四处寻找,一直找不到人,杨家人都快急疯了。”

  “是走丢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差役摇头道:“这个还不清楚。”

  元钦知道杨岐山有且只有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名叫杨茁,年仅三岁。杨岐山将这独子看得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如今杨茁在灯会上失踪,此事必然震动整个杨家。杨岐山虽然无官无职,但其长兄杨次山乃当朝太尉,绝不可能放任不管,其妹杨皇后也必定过问此事,无论如何,眼下必须尽快找到杨茁才行。

  元钦立刻召集提刑司内所有能动用的差役,齐聚大堂。他指着宋慈道:“这位是圣上钦点的新任提刑干办宋慈宋提刑,以后但凡宋提刑有什么差遣,你们都须听从。”

  有的差役认得宋慈是大狱中的在押囚犯,不免吃惊,听说是圣上钦点,不敢多问,都齐声称是。

  元钦对宋慈道:“何太骥的案子,就交给你了。”话音未落,便率领所有差役,出了提刑司,往纪家桥赶去。

  转眼之间,提刑司衙门人去堂空。宋慈手持内降手诏,独自一人立在灯火通明的大堂门口,立在书有“提刑司”三个大字的牌匾之下,身后灯火明照,身前孤影斜长。片刻之前,他还是被关押在提刑司大狱里的嫌凶,片刻之后,他却变成了奉旨查案的提刑干办。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他恍若置身梦里一般。

  既然身受皇命,那宋慈的所有心思便集中在了岳祠一案上。如元钦所说,对于身背嫌疑的他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此案,既要还自己清白,更要为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宋慈方才查阅了一遍巫易案的案卷,记住了案卷上的所有记录,也早已在心中将何太骥案与巫易案做了一番比较。两案极其相似,几乎所有细节都能对上,结果却截然不同,巫易被烧成了焦尸,何太骥因为他发现及时,尸体没有被大火损伤。他心中不禁暗想,倘若不是自己违背禁令去祭拜岳飞,凑巧就在岳祠门外,那何太骥的尸体想必也会被大火烧焦,岳祠也会被大火烧毁,如此一来,尸体脖子上的勒痕无法查验,房梁上的灰尘痕迹不会再有,口鼻内的大量烟灰有了解释,地砖下的暖坑火炭也成了佐证,那何太骥之死会不会和巫易一样,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自尽?反过来推之,四年前的巫易案,倘若巫易的尸体没有被烧焦,现场没有被烧毁,会不会也像何太骥案一样,能有足够的线索留下来,证明巫易不是自尽,而是他杀呢?

  宋慈还记得案卷中记录了在暖坑火炭之下发现一个印有“皇都春,庆元六年”字样的酒瓶,酒瓶内藏有一方手帕,手帕上有一首巫易的亲笔题词《贺新郎》,词中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当初发现何太骥脚下的地砖松动时,曾掀起地砖,见地砖下埋有没烧完的火炭,一眼便认出这是闽北一带的暖坑风俗,但他没有掘开火炭,因此不知道火炭底下是不是也像巫易案一样埋有酒瓶和题词。他决定先回一趟太学岳祠,去掘开暖坑中的火炭查个究竟。

  宋慈当然不会忘了刘克庄。他先去了一趟提刑司大狱,看守大狱的狱吏已换了一人,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他亮出腰牌,请狱吏将刘克庄放出来。那狱吏虽然知道他是新任的提刑干办,却无论如何不肯放人。“宋提刑,闫老弟就因为放你朋友进来,已被元大人免了职,大过年的,卷被褥走人了。你朋友打点闫老弟,说是想在大狱里待到天亮,元大人也不打算过多追究,就说遂了他的愿,让他在大狱里待到天亮就放人。”那狱吏道,“我是真不敢违背元大人的命令,还望宋提刑体谅则个,不要为难我。”

  宋慈没有为难那狱吏。既然刘克庄不会受到处罚,只需在大狱中待到天亮即可离开,他便不再担心。他独自一人离开提刑司,往太学而去。

  虽已是深夜,但沿途各条街巷皆是灯棚林立,彩灯斑斓,人流如织,繁华喧嚣至极。

  宋慈无心游玩赏灯,快步穿行于人流之中。

  到了前洋街,太学已在近前。前洋街虽也是人山人海,但没有热闹的喧哗之声,人人都在驻足观望,观望那些在大街上往来奔走的差役。前洋街的西侧就是纪家桥,杨岐山的独子杨茁便是在那里失踪的。这些奔走的差役,正是在忙着寻找失踪的杨茁。

  宋慈无心他顾,直接从中门进入太学,向东来到射圃,那道连接岳祠的月洞门出现在眼前。

  一如前夜,月洞门外灯火通明,月洞门内却昏黑无光,仿若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附近花树上的灯笼光映照过来,只见月洞门前交叉贴有“提刑司封”的封条。

  宋慈没有立即走过去。

  他在附近站定不动,不是因为月洞门贴了封条不敢擅闯,而是因为他看见一道人影坐在月洞门边,听见了来自那人的低语声。

  “想不到时隔四载,连太骥你也……唉,我们琼楼四友,就只剩了我一个,你说我们好端端的四人,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人声音一顿,“是啊,都是因为那杨家小姐……若不是她,你和巫易又怎会闹不愉快?你为情所困,等了杨家小姐整整四载,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头,你怎会突然……”

  宋慈还待细听,太学中门方向忽然喊声大作,一人朝射圃这边奔来,其后还有一群人追赶而至。这群人冲进射圃,只见在前方奔逃之人身穿武学劲衣,像是个武学生,其后追赶之人全是差役,纷纷大喊:“抓住他!”“围起来!”“别让贼人跑了!”差役们分头包抄,堵住去路,将那武学生团团围在了射圃当中。那武学生宽鼻阔嘴,脚步有些晃,似乎喝了不少酒。他不再奔逃,一把将袖子卷至肩头,对包围自己的众差役怒目瞪视,显然不打算束手就擒。

  这阵大呼小叫声惊到了月洞门边那人,低语声便断了。

  宋慈向月洞门边走去,低声道:“老师。”他早就从声音听出那人是真德秀。他听真德秀言语间提及巫易和何太骥,本打算在附近继续听下去,想不到差役追捕犯人闯进射圃,惊到了真德秀,打断了真德秀的自言自语。

  真德秀看见宋慈,满是忧郁的脸上现出惊讶之色:“宋慈?你……你不是被……”

  打斗之声忽然传来,射圃中那十几个差役一拥而上,试图擒住那武学生。那武学生乘着酒劲,一番搏斗下来,竟撂倒了好几个差役,还夺了一把捕刀在手。众差役见他夺了刀,纷纷散开,不敢贸然冲上前。

  有差役叫道:“贼人好生猖狂,竟敢公然拒捕!还不赶紧放下刀,老老实实跟我们回衙门!”

  那武学生道:“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那你跑什么?”

  “你没干过,就跟我们回衙门,审清楚了,不会冤枉了你!”

  那武学生将捕刀横持在手,道:“去哪里都行,就是不去衙门!”

  说话之际,更多的差役冲进了太学,赶到射圃,将那武学生围得严严实实。许多路人跟着拥入太学来看热闹,不少留斋学子听见响动,纷纷从斋舍里出来,聚集到了射圃周边。

  围捕的差役已有三四十人之多,仗着人多势众,再次一拥而上。

  那武学生虽然夺刀在手,却没有对冲上来的差役挥刀砍杀,反而将捕刀插在地上,徒手与众差役相搏。众差役可没那么客气,拳脚刀具相加,在又被撂倒好几人后,终于吊肩的吊肩,抱腰的抱腰,拽手的拽手,锁腿的锁腿,好不容易将那武学生制住。有差役急忙找来绳索,还没来得及捆绑,那武学生忽然发一声吼,原地一转,竟将挂在身上的几个差役甩出,甩出的差役又撞到其他差役,顿时“哎哎呀呀”倒了一大片。那武学生立在原地,赤裸的臂膀上满是鲜红的抓痕,环顾四周,目光一如既往地凶悍。

  然而那武学生终究是只身一人,赶来的差役却越来越多,经过又一次合力围捕后,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那武学生制住,用绳索五花大绑。

  那武学生挣扎道:“我没干过,不是我!”

  众差役喝骂不止,又是推搡又是拖拽,好不容易才押着那武学生往外走。

  众差役当中,既有临安府衙的差役,也有提刑司的差役。那些提刑司的差役不久前才在提刑司大堂见过宋慈,知道宋慈是新任的提刑干办,但大都只瞧了宋慈一眼,便往外走,权当没看见。只有一个年轻差役上前来行礼,道:“见过宋大人。”

  宋慈回礼道:“差大哥有礼。你们这抓的是谁?”

  “掳走杨家小公子的贼人。”

  那武学生已被押远,宋慈朝那武学生的背影望了一眼,回头道:“不知差大哥如何称呼?”

  “小的姓许,名叫许义,刚到提刑司当差一个月。”

  “许大哥,可否劳你帮一个忙?”

  “大人直呼小的姓名就行,可别折煞了小的。大人有何吩咐,只管说来,小的若能办到,一定尽力。”

  “那就先谢过许大哥了。”宋慈看了一眼围在射圃周边的太学学子,在许义的耳边低语几句,许义连连点头。

  此时众差役已将那武学生押出了太学,看热闹的路人也都跟着离开了太学,那些围观的太学学子却没有就此散去,只因有学子看见了宋慈,对宋慈指指点点,与身边学子交头接耳起来。

  “那不是宋慈吗?他怎么在这里?真是晦气。”

  “他被关进了提刑司大狱,不会是逃出来的吧?”

  “我没听错吧,刚才那公差叫他宋大人……”

  宋慈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也不做任何解释。他今夜返回太学,只为调查岳祠一案。他吩咐完许义后,从附近树上取下一盏花灯,揭掉了月洞门上的封条。

  真德秀立在月洞门边,道:“宋慈,你怎会在这里?”

  “学生奉旨查案,来岳祠查验现场。”宋慈从真德秀的身边走过,进入月洞门,在真德秀惊讶的注视下,揭下岳祠门上的封条,推门而入。许义跟着宋慈走到岳祠门口,没有入内,留守门外。

  宋慈来到何太骥上吊之处。他将花灯放在地上,掀起那块松动的地砖,将坑中火炭一一捡出。

  众学子见封条已揭,都拥入月洞门,想看看宋慈到底要干什么。

  许义拦在岳祠门前,道:“岳祠是命案现场,宋大人正在里面查案,还请各位留步。”

  众学子只好聚集在岳祠门外,又惊又疑地观望。

  岳祠内,宋慈蹲在地上,不断地捡出暖坑中的火炭。

  不多时,火炭捡尽,坑底果然露出了一个深埋的酒瓶。

  宋慈将酒瓶取了出来。瓶口是封住的,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没有酒水晃荡的声音。他将酒瓶翻转过来,见瓶底有红色印字。那印字与巫易案中的酒瓶一样,居然也是“皇都春,庆元六年”。他打开封口,见瓶内藏有一方手帕,于是将手帕取出展开,其上字迹歪歪斜斜,题着一首《贺新郎》:

  走马过青坪。见伊人,春风如醉,琼楼立影。伴来携游梦京园,谁遣春燕合鸣?绿素衫,莲动舟轻。想暮雨湿了衫儿,红烛烬,春宵到天明。湖那畔,遇水亭。

  试浓愁欲断深情。饮相思,虚忍浮醉,贪梦不醒。莫羡人间两鸳鸯,去来照水顾影。休此生,孤坟独茔。若生还我三尺魂,问痴爱,从来无人应。为伊人,生死轻。

  宋慈回想在巫易案的案卷中看到的那首《贺新郎》,两首题词一字不差。他不禁微微凝眉,暗生疑惑。细读下来,这首《贺新郎》应是一首情词,当年巫易若真是因为前程被毁而绝望自尽,那他自尽之时,何以要将这样一首情词埋入暖坑?词中那个让巫易可以轻生死的“伊人”又是谁呢?

  宋慈原本打算从死者何太骥的身上开始调查,但眼下得知何太骥和巫易曾为了一位杨家小姐闹得不欢而散,又见了这首《贺新郎》情词,自然要先弄清楚这位杨家小姐是谁,与何太骥、巫易又是什么关系。

  宋慈走回岳祠门口,找到了人群中的真德秀。他出示了提刑干办腰牌,道:“老师,请借一步说话。”

  真德秀看清腰牌上“浙西路提刑司干办公事”的印字,眼睛瞪大了不少。

  宋慈向岳祠内抬手:“老师,请。”引着真德秀走到岳祠的最里面,在这里说话,外面的学子不会听见。

  宋慈见真德秀始终面有疑惑,于是拿出内降手诏,让真德秀看了,道:“我有一些事,需向老师问明。”

  真德秀见了内降手诏,道:“这么说,你已经没事了?那真是太好了!”见到宋慈平安无事,他言语间透出发自内心的喜悦,脸上的忧郁之色也在这一瞬间散尽,“有什么事,你尽管问吧。”

  “老师认识巫易吧?”

  “巫易?”真德秀愣了愣,点头道,“我是认识他,还与他是好友。”

  宋慈展开从酒瓶里得来的手帕,让真德秀看了那首《贺新郎》题词,道:“这首词,老师可认得?”

  “这是巫易的词。”

  “是巫易的字迹吗?”

  真德秀摇头道:“词是巫易的词,字却不是。巫易的字灵动飘逸,当年是太学里出了名的书法好手,不少达官显贵不惜重金求购他的墨宝。这字歪歪扭扭,绝不是巫易的手笔。”

  “老师既是巫易好友,又认得这词,那词中这位伊人,想必也知道是谁了?”

  “知道,是……是杨家小姐。”

  “杨家小姐是何人?”

  “是杨岐山的女儿,杨菱。”

  宋慈微微一怔,心道:“杨岐山?”今夜发生在纪家桥的失踪案,失踪之人正是杨岐山的独子杨茁。宋慈道:“老师方才说,巫易和何司业曾因为这位杨家小姐闹了不愉快,那是怎么回事?还望老师实言相告。”

  真德秀这才知道,原来他之前在月洞门边那番自言自语,都被宋慈听见了。“这事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年巫易自尽后,提刑司来人查案时,我便说过这事。如今你既问起,我与你说一遍便是。”他叹了口气道,“我与巫易、何太骥,还有一位李乾,当年是同期入学的同斋,关系甚好。我们四人常去城北琼楼饮酒论诗,自号‘琼楼四友’。四年前,我记得是开春时节,我们四人都通过了公试,一同升入养正斋,成了上舍生。你也是知道的,太学有外舍生上千人,每年能升入内舍的,不过区区百人,从内舍升入上舍的就更少,寥寥十余人而已。我们四人能同时考入上舍,何其幸哉,于是一起到琼楼欢饮庆祝。当时酒酣之后,我们四人要来笔墨,在琼楼的墙壁上题词,由何太骥起笔,接着是我、李乾,最后是巫易,各人题写一句,还要从各自姓名中取出一字填入词中,合为一阕《点绛唇》,这阕词至今还留在琼楼的墙壁上。便是那次题词之后,我们遇见了杨家小姐。

  “当时杨家小姐从琼楼外打马而过。她本就姿容俊俏,又穿一身绿素衫,骑一匹高头红马,当真比男儿还有英气。琼楼上除了我们四人,还有几个学子,都是些膏粱子弟。那几个膏粱子弟喝醉了酒,将上菜的店家女眷逼在墙角轻薄调戏。巫易想上前阻止,被李乾死死拉住,只因那几个膏粱子弟中,有一人名叫韩?,是韩太师的养子。韩太师没有子嗣,只有韩?这一个养子。韩?这个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突然听到“韩?”这个名字,宋慈的眉梢微微一动。此人是太学一霸,这么多年一直在存心斋,还一直是个外舍生,逃学、斗殴那是家常便饭,私试、公试是从不参加,成天流连青楼酒肆,没人敢招惹,就连太学祭酒汤显政都要惧他三分。宋慈当然知道韩?,而且不是来太学后才知道的,早在十五年前他还只有五岁时,就已经认识此人了。

  真德秀继续往下讲道:“当时我们好不容易才考入上舍,只需再有一年,通过一次升贡试,便可做官,若是得罪了韩?,那便是和韩太师过不去,只怕会累及将来的仕途。就在巫易被李乾拉住不放时,路过的杨家小姐听见女眷的尖叫声,冲上楼来,扬起马鞭,抽在那几个膏粱子弟的身上,给那女眷解了围。几个膏粱子弟原本怒极,可一转头见杨家小姐姿丽貌美,竟反过来讪皮讪脸,对杨家小姐动手动脚。杨家小姐下得楼去,几个膏粱子弟追缠不放,她便骑上马,冲向那几个膏粱子弟,当场将韩?撞断了腿。她知道韩?是韩太师的儿子后,非但不怕,反而自报家门,说她名叫杨菱,叫韩?若是不服气,就去里仁坊杨宅找她。我那时已在临安待了两年,寻常所见女子,要么是大家闺秀,要么是青楼俗粉,可从没见过她这般的奇女子。

  “说她是奇女子,那真是一点也不为过。这杨家小姐不事女红,不待闺阁,也不梳妆打扮,整日骑马外出,城里城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听说她有段时间喜好射猎,常一个人骑马出城,拿了弓箭去郊野山林,每次都能打些野鸡野兔回来。后来听说她又爱上了南戏,居然自学了南戏曲目中最有名的《张协状元》,到北土门外的草台班子,倒拿钱给班主,得了登台的机会,非但没砸了人家班子的名声,反而把张协唱得有模有样,得了不少彩声。还听说她曾得知一些隐逸名士的传闻,为求真假,竟独自一人进入深山里寻仙访道。你说这样的女子,奇是不奇?”

  宋慈不应真德秀的问话,只道:“后来呢?”

  真德秀道:“自琼楼那事以后,从开春到入冬,我们四人一如既往,常约在琼楼相聚,可要么巫易不来,要么何太骥爽约,同聚的次数越来越少。一开始我以为他们二人是为了准备升贡试,不愿分心,便没多想。后来临近年关的一次聚会,我强拉硬拽,总算把他们二人都约去了琼楼,本是为了欢饮一场,哪知他们二人却在琼楼上大吵一架,言语间提到了杨家小姐,闹得不欢而散,我才知道他们二人早在琼楼初见杨家小姐后,便对杨家小姐动了心,此后为了杨家小姐一直暗中较劲。当时巫易似与杨家小姐更为亲近,争执之时,叫何太骥不要再去纠缠杨家小姐。

  “本以为只是一次口头争执,不承想转过天来,何太骥竟向司业告发巫易私试作弊。司业一番调查,在何太骥的指引下,果真找到了巫易私试作弊的证据。巫易辩称是冤枉的,说那证据是何太骥捏造的,可无论他怎么自辩清白,司业都不信,最后依照学律,将他逐出太学,剥夺了为官的资格。巫易在临安无亲无故,无处可去,就在太学东头的锦绣客舍住下,四处奔走诉冤,找过国子监,找过府衙,找过吏部,可根本无人睬他……”

  宋慈的脸色一直波澜不惊,这时却突然一变,好似平静许久的湖面被一颗突如其来的石子打破,而这颗突如其来的石子,便是“锦绣客舍”这四个字。

  “宋慈,你怎么了?”真德秀注意到了宋慈的异样。

  “没什么。”宋慈摇了摇头,“老师,你接着说。”

  真德秀继续道:“巫易才学出众,一场每月都会举行的私试,题目简单,又不重要,根本犯不着作弊。李乾与巫易一向关系亲近,他知道巫易定是受了冤枉,认定是何太骥栽赃陷害,在一次喝醉酒后找何太骥理论,指责何太骥为了女人背信弃义,陷害朋友,言辞极为激烈。何太骥不甘示弱,与李乾争吵起来,斥责李乾私藏禁书,又骂李乾是个侏儒。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还动手打了起来。李乾本就体弱多病,哪里是何太骥的对手,被打得鼻青脸肿,他气不过,留下一句‘同斋忘恩负义,学官是非不分,这太学不读也罢’,当晚便交还学牒退了学,气冲冲地走了。更想不到的是,当天夜里,巫易便……便在岳祠自尽了。

  “巫易和何太骥就是这般闹了不愉快,何太骥也没想到巫易会自尽,这些年来,他时常叹悔,说他当年不该这么做。只是万没想到,如今连太骥也……唉,我们琼楼四友,死的死,散的散,就只剩了我一个。今夜除夕,我看着人人欢聚,不免又想起太骥,便来了这里。我真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害了他?还要弄成巫易自尽那般……”

  宋慈听完这番讲述,道:“老师,你们四友之中,除你之外,其他三人性情如何,为人怎样?”在太学众学官之中,宋慈与真德秀接触较多,对真德秀还算了解,知道真德秀是太学中最看重学子的学官,与学子相处不像尊卑有序的师生,更像是平等相待的友人,除了平日里的讲经授课,还常与学子们坐论古今,启发学子们如何修齐治平,经世致用。但对何太骥,宋慈就不甚了解,只知道何太骥在人前总是极严肃,至于巫易和李乾,他更是一无所知。

  “何太骥为人严肃深沉,做事治学都很严谨。当年朝廷封禁理学时,朱熹到福州古田的蓝田书院避祸,在那里著述讲学,远近学子云集受教,我和太骥那时都还年少,慕名前往蓝田书院,在那里相识,也有幸得到了朱熹的亲传。从那以后,太骥就极重理学,对朱熹极为敬仰。巫易生在商贾之家,却没一点商贾之气,对名利看得很淡,重情重义,为人又很风趣,很让人觉得亲近;他好书画,尤其是书法,可谓太学一绝,当时不少达官贵人不惜重金求墨,他因此得了不少钱财,这些钱财除了捎给父母,大都拿来请我们喝酒了。我们四友之中,何太骥、巫易和我虽然家境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唯独李乾,家中极为贫苦。李乾早年丧母,他老父李青莲原是衙门小吏,却因得罪州官被赶出衙门,家道衰落,他老父不肯耽搁他的学业,将家中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供他到县学念书,又供他到太学求学。因为穷苦,他在太学遭受过不少白眼,受过不少羞辱,所以他对功名看得很重,在学业上极刻苦,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博取功名,出人头地。我们四人虽性情各异,但出身都不显赫,心肠也都不坏,所以能走到一处去。回想那时候的日子,人都在,有诗也有酒,无忧又无愁……”

  宋慈忽然一句话,将真德秀从往昔拉回到了眼前:“老师之前说何司业为情所困,等了杨家小姐四年,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了头,这话又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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