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等一等,”蓝筱打断他,“明朝时翡翠传入中国了吗?”
“理论上是有的。”雷涛给她解释。据考证,早在十五世纪初的明永乐年间,明朝社会繁荣稳定,积极地向周边扩张,大力开发西南边疆,促进了翡翠从滇西传入中国。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曾经在他的游记中记载了十七世纪早期云南腾冲一带的翡翠加工及贸易。我国已知最早的翡翠制品是明定陵出土的翡翠如意。
“老师给我讲过,翡翠制品大规模出现是在清乾隆年间。”蓝筱执拗地说。
雷涛承认她说得对。明末清初,翡翠开采才成为专门的行业。缅甸国王从清康熙年间恢复向清廷进贡翡翠。到了清乾隆年间,社会上奢靡之风盛行,朝廷内外送礼、贿赂成风。价格高昂却体积小巧的翡翠是最能掩人耳目的礼品,于是翡翠开始大量流入京城。当时又赶上准噶尔叛乱,造成和田玉进京的通路拥塞,给了翡翠绝好的发展机会。现在市面上能见到的翡翠古董,绝大多数产于清代中晚期。
“杨德明说他姥爷家祖上在腾冲做过小官。”祁向君说,“你们也知道,缅甸在历史上是历经战乱的落后地区,为求自保长期接受中国朝廷的管理,年年上贡。当时的翡翠开采和加工几乎都被云南人控制,而腾冲是一个重要的集散地。‘玉出腾冲’嘛。如果他家的祖辈曾在腾冲为官,手里有几件明代翡翠勉强说得过去。杨德明一再强调,明朝晚期的玉器常有镶嵌金丝、宝石的工艺。”
“压丝嵌宝始于春秋,绝迹于民国。”雷涛说,“明代有金丝镶嵌的物件不奇怪。但至今发现的明代玉器几乎都是青玉或者白玉。”
中国人有句古话,有钱难买金镶玉。金镶玉是“压丝嵌宝”的俗称。这种技艺在东汉时期称为“填丝”,乾隆年间称为“嵌丝”,是在玉器上雕刻出槽线,将金银丝用小锤敲入槽内形成图案,要求金银丝和玉器表面必须在一个平面,手摸上去光滑如镜,不能有起伏凹凸的感觉。
“压丝嵌宝”对玉匠技艺的要求很高,槽线要上窄下宽,錾刻深浅、开口宽度必须保持一致。稍有差错便会出现玉料开裂或者金银线填埋不平的状况,整件作品便会废掉。因为“压丝嵌宝”的废品率相当高,价格昂贵自不用说。产量稀少早造就了“有钱难买”的局面,也使得这种工艺在清末民初时难以为继,几近失传,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才又逐渐发展起来。雷涛记得自己曾见过明代一些和田玉镶嵌金丝的古董,但从没见过同时期的翡翠,更别说“压丝嵌宝”的翡翠。
“明代翡翠能传世的概率非常小。”祁向君说,“我也是这么对他们说的。而且那翡翠碗从器形上看并不符合明朝玉器胎体厚重、棱角分明的特点,更像清中期的雕工。龙先生认可我的判断。他喜欢那对玉碗,说什么也要买下来。但杨德明却坚称自己的玉碗是明代的。一时间我们争执不下。”
“明代或者清代,并不影响藏品的价值。”蓝筱说,“清代是翡翠加工工艺的高峰,说不定更值钱。”
“杨德明就是不服输。”祁向君说,“他提出请我叔叔帮忙做个鉴定,如果确实是清代,他请我和龙先生吃饭。我觉得他必输无疑,便带着他们去见我叔叔。叔叔看了翡翠碗,断言那是清嘉庆时期的制品。”
请祁雪明估价后,龙先生以一百八十万元买下了翡翠碗和其他两件藏品。钱货两清,祁向君收下了杨德明拱手送上的中介费。杨德明愿赌服输,请他和龙先生去了一家排场很大的海鲜餐厅大吃一顿。那一天,是祁向君最后一次见到杨德明。
几周之后,龙先生怒气冲冲杀上门找祁向君算账。原来他打算把从杨德明手中收来的一个玉壶拿去拍卖,拍卖行委托专家鉴定之后确定是现代工艺品,原料根本不是翡翠。龙先生大惊,赶紧把翡翠碗和另一件翡翠花插都拿去鉴定,发现都是赝品,总价不超过八万元。
“我听到消息一时间不敢相信。”祁向君说,“于是拉着龙先生去找杨德明,这才知道机关家属院的房子是他租的。他的电话已经停机。没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人去了哪里。龙先生不认可我的说辞,因为他看见我拿了杨德明的钱,一口咬定我们是一伙的,威胁要报警抓我和我叔叔。”
“这可奇怪了,”蓝筱惊讶,“你和祁老都是行家,绝对不可能把不是翡翠的东西认成古董。”
“肯定是中途被杨德明调包了。”祁向君说。
“问题出在赌局上。”雷涛揣测,“杨德明拿给你们看的肯定是清代玉器。他故意说成明代就是要激你打赌,然后以赌输为由带你们去餐厅。那是他选的餐厅,对吧?”祁向君点头称是。“他早就在餐厅安排了自己的人。吃饭的时候杨德明用聊天喝酒吸引你和龙先生的注意力。他的同伙化装成服务员,伺机用外观相同,里面装了赝品的箱子换了装古董的箱子。”他问祁向君当初是否报警。
“报警没用。骗子早没影了。”祁向君觉得他多此一问,“当时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关键时刻,我叔叔出面担下了所有的事。他赔偿龙先生一笔钱,公开承认是他鉴定出错,我只是经手人。梅老师也出面替我说话,担保,这才救了我岌岌可危的前途。一时间舆论沸腾,为了避开是非叔叔借口养病和写书搬到郊区暂住,没想到出了大事。”
“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曲折。”蓝筱听得胆战心惊。
“所以至今我随身带着这支龙钩,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祁向君说,“现在你们还认为我叔叔的事和老师被绑架有关吗?”
“这么说来,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关系。”雷涛问祁向君,在火灾发生前,祁雪明有没有什么异常。
“警察当初也问过这个问题。”祁向君说,“我去看过叔叔几次,没发现什么不正常。我也说不清他那天为什么要把保姆支走。总之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再提起来没什么意义。”听到他口气坚决,雷涛和蓝筱对视无言。
“现在救老师才是正事。”祁向君从背囊中拿出地图。“我来之前去了一趟莲池公园,耽误了时间。”他找了一支笔在地图上标出公园的几处出入口,“我找了五个小伙子,分别守住这三个门,只要有陌生人进入公园,他们就给我打电话。”
“公园太大了。”蓝筱担心,“劫匪没说在哪里交易。不知道他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伙。我们该怎么办?”她一边说,一边用征询意见的眼光看雷涛。
“祁先生的想法不错。”雷涛给她打气,“守住几个门,摸清对方的情况,我们想办法随机应变。总之一个原则,不见到梅老师绝对不交出屏风。”
“我们的人现在已经去公园了。”祁向君说,“不知道绑匪会不会派人盯着咱们。我一会儿先走,绕个圈子看看有没有人跟着,没事的话就去公园和他们会合。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咱们再做打算。”他把车钥匙递给雷涛,“麻烦你了,雷先生,你会开车吧?”
“交给我吧。”雷涛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十分,按路程推算,他和蓝筱一个小时后出门就可以在午夜十二点前赶到莲池公园。
“能不能把他抓住,交给警察?”蓝筱问。
“万一劫匪狗急跳墙伤害老师就糟了。”祁向君反对,“咱们还是把老师接回来再报警。为了防止对方有埋伏或者动手抢东西,我带着人躲在暗处。你们两个小心行事。”把计划又事无巨细地重复一遍后,祁向君独自离开了四合院。
天气不冷不热,银色的月光洒满干净的院落,和姑娘坐在窗边听着阵阵蝉鸣是愉快的经历,只是钟表的滴答声好像在不停唠叨着绑架、勒索、交换……让雷涛有一种度日如年的烦躁。他想讲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也安抚一下坐立不安的蓝筱,但搜肠刮肚半天觉得自己真是无聊透顶,没话找话还不如沉默是金。于是他选择了沉默,起身假装欣赏梅东元摆满仿品的珍宝阁。
蓝筱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两个人偶尔扭头对望,都想打破沉默,无奈都没有成功。一个小时慢悠悠地晃过,雷涛不明白自己不说话也没做剧烈运动,为什么会有身心俱疲的感觉。蓝筱的手机闹钟响起。她像被烫到一样从沙发上蹿起来,用发抖的声音提醒雷涛该出发了。两个人将翡翠屏风装进皮箱,一人拎着一只出了小院。祁向君的车停在距离胡同口不远的公共停车场,雷涛刚系好安全带,蓝筱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私人号码。蓝筱犹豫了一下,按下免提键。“喂……”她嗓子里好像卡着东西。
“你请了不少帮手嘛。”劫匪的声音仍然滑稽又可怖,“你的师兄可真不经打。”
“你把师兄怎么了!”蓝筱尖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别着急,他好好的。”劫匪阴笑两声,“让你旁边那位骑士接电话。”
“你找我吗?”雷涛冷静地回应。
“哦呵呵,英雄都想救美,就是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劫匪嘲讽道。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雷涛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祁向君的电话,听到对方已关机的电子提示音。
“把你们两个的手机关上,扔到窗外去。”
“什么?”
“别想耍花招。我看得见你们。你要是不照做,交易取消。明天一早你们就等着给梅东元师徒收尸好了。”
“你别乱来。”雷涛说,“我们照办就是。可是没了手机你怎么联络我们?”
“长辛店,二七厂路,洪林快捷酒店。”劫匪不耐烦地说,“扔了手机,给你十秒钟,九,八,七……”
“好,好,我照办。”雷涛关上蓝筱和自己的手机,把它们扔进停车场边的垃圾箱。
“这可怎么是好。”蓝筱抱着手提箱,瑟瑟发抖。
“他可能在街上的某辆车里盯着咱们。”雷涛发动了车子,“按他说的做,看看这家伙还有什么花样。”
深夜的城市,灯光迷幻了繁忙依旧的街道。雷涛控制着车速,时不时从后视镜观察后面的车辆,看有没有哪一辆一直跟着。开到五环附近,路上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雷涛不得不承认对方又赢了一局。
坐在副驾驶座的蓝筱又开始转动腕上的手串,眼睛一会儿看向窗外,一会儿看向车前,一会儿又扭头看雷涛开车。雷涛觉得她需要找点事做分散一下紧张的情绪,于是摘下挡风玻璃前的GPS导航仪,让蓝筱找一找劫匪指定的快捷酒店在什么地方。
蓝筱不太会用导航仪,手忙脚乱地按了一番始终不成功。“我真是笨死了!”她气得把导航仪摔在一旁,嘤嘤地哭了起来。
“别急,多试几次。”雷涛握住她冰凉发抖的手。
“当初真该报警。”蓝筱抹着鼻涕眼泪。
“现在别说这个了。”雷涛指指导航仪,“你得沉住气,不能自乱阵脚。”
“对不起。”蓝筱从手提包里找出一包纸巾,擦了擦红通通的眼睛。
她捡起导航仪,按了几下菜单键终于找到搜索界面。屏幕上沙漏闪过,红点示意找到了目的地的位置。蓝筱笨拙地尝试一番,总算打开了导航功能。刻板的电子音响起,雷涛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把精力集中在方向盘和在黑暗中仿佛无尽延伸的公路上。
走了一段高速,他们按导航的提示驶上辅路,拐了一个弯找到绑匪提到的“二七厂路”。雷涛放慢车速,贴着路边行驶,几公里后,他远远地看到了“洪林快捷酒店”破旧不堪,缺了几笔的霓虹灯牌子。
把车停在酒店门前狭小的停车场,他们提着箱子走进装修简单的大堂。雷涛四处张望只见到一个坐在服务台后,恹恹欲睡的服务员,想不出绑匪叫他们来这里用意何在。服务员打着哈欠晃了一下手边的鼠标,要他们出示身份证登记。这时候。接待台上的电话响了。服务员皱着眉抓起听筒听了几秒钟,用疑惑的眼神看看雷涛,把听筒交给他。
“找你的。”服务员说,“站在大堂的先生应该就是你了。”
雷涛谢过他,把听筒贴在耳朵上,熟悉的声音响起:“往西走五公里,然后折向北,再走七公里。二十分钟内见不到你们,交易取消。”绑匪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蓝筱问。
“走吧。”雷涛再次感谢服务员,拉着蓝筱跑出大堂回到停车场。他从车里取下导航仪搜索了一番,只可惜在电子地图上,指定的地点是一片空白。
时间不等人,雷涛上车将里程表清零,一路向西开。当里程表的计数跳到五公里时,他果然看到前方不到一百米处有一条向北延伸的岔路。蓝筱帮他再次将计数清零。雷涛拐上坑坑洼洼,显然多年没有修整的柏油路。路边没有路灯,他只好打开大灯,放慢速度。
路越来越不好走。三四公里后,路基两旁的树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夜风中瑟瑟起伏的大片农田。难怪地图上找不到这里,雷涛心里暗暗叫苦,被叫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根本就是求救无门。滕一鸣说得对,自己是病得不轻该吃药了,有那么多可以抽身的机会却假装看不见,一步步地被牵着鼻子来到这般进退两难的田地。
如今想这些没用,雷涛最担心的并非梅东元和祁向君的性命,而是自己和蓝筱没带武器也没有练过功夫,面对劫匪能不能全身而退。他晃了晃脑袋,想甩掉恐怖的幻想。不能心虚,不能犹豫,输人不输阵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一定得带着蓝筱安全地撤出来,屏风或者别人的脑袋能否保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是什么地方?”蓝筱看着窗外如鬼影般晃动,发出瘆人的沙沙声的庄稼地,紧紧地抓住雷涛的胳膊,“我觉得不对劲。他把咱们叫到这种地方,会不会没安好心?”
“那怎么办?”雷涛反问她,“来都来了。你不想救梅老师和祁先生啦?”他心里明白她说得对,只是担心自己表现出紧张害怕会让蓝筱更加魂不守舍。
“我当然想救他们。”蓝筱涨红了脸,“但是万一他不讲信用呢?”
“你会开车吧?”雷涛问。
“会,怎么了?”
“那好,一会儿见到绑匪,我出面和他谈。”雷涛说,“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你带着屏风只管逃跑。开车回城里报警。”
“你让我自己逃跑?”蓝筱忧心忡忡。
“对方讲信用,交出梅老师他们最好。”雷涛安慰他,“但是现在不清楚绑匪是什么情况。不管怎么样,咱们得有一个人逃出来报警。”他握住蓝筱的手,“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蓝筱认真地点头。
七公里的路很快就走完了,视野可见的范围内仍然是大片农田。雷涛停下车但不敢熄火,怀疑绑匪是不是又在耍他们。这时,不远处的一点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们下车观望,原来在玉米地中有一座小房子,可能是农户看守庄稼时的落脚点。灯光从农舍的窗户透出来,好像浩瀚海洋中的一处不起眼的灯塔。
“是……那里吗?”蓝筱问雷涛。
“走,过去看看。”他们手拉手踏上田埂,小心地避开随意伸展的玉米叶子,免得被锋利的叶片划伤脸。一路走到农舍紧闭的门前,雷涛支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好像听到屋里传来几声模糊的声响但被玉米叶子摩挲的声音盖住,分辨不出是什么。
“有人吗?”蓝筱奓着胆子喊了一声。屋里响起沉闷的几声回应。雷涛这次听清楚了,应该是什么东西撞击木头的声响。绑匪什么意思?要不要进去?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就在犹豫不决之际,雷涛敏锐地觉察到背后有脚步声响。他条件反射地回头,被已经窜到自己身前,戴着滑雪面罩狞笑的劫匪惊得失声喊起来。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阵剧痛从脖颈处传来,雷涛一声痛呼的同时顿时全身无力,倒在地上。他听到电火花的噼啪声和身边蓝筱的尖叫,两个身影扭打几下,随即又是身体倒地的闷响。
这下全完了,雷涛绝望地想。被电击枪击中的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全身的肌肉关节都已经摆脱了大脑的指挥,彻底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绑匪抱起瘫软无力的蓝筱,走进农舍。雷涛奋力想挣扎却只是枉然。混蛋啊!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谁来救救我们!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却毫无用处。不多时,对方折返回来,抓住他的腿将他也拖进屋里。
农舍里积着厚厚的灰尘,被沉重的脚步激起一片粉尘。干瘪的玉米棒子和枯叶散落四处,看样子是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雷涛无力地歪着头,终于明白刚才的敲击声从何而来——头上流着鲜血,嘴上缠着胶带,被五花大绑在墙边一架破床上的祁向君缩着身体,惊恐地看着他们被扔在一旁。
劫匪嘟囔了几句什么,转身走出了农舍。雷涛听见铁链锁门的声音。祁向君挣扎向他发出含糊的哀号。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雷涛只能在心中祈祷电击的作用赶紧消失,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很快,他听到另一种让他恐惧的声音。
火,没错,是火!农舍被点燃,火苗舔舐木屋的噼啪声在静夜中肆虐。不到一分钟,雷涛嗅到了刺鼻的烟味。祁向君激烈地蠕动着,可惜他被捆得太紧,挣扎既帮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
周围很快热了起来,动弹不得的雷涛真切地体会到等待生命走向终结时揪心的恐惧,但此时强烈的求生欲望在毫无知觉的躯体中显得这样软弱无力。他曾经在无聊时替自己想过无数悲壮的死法,却从没想过遭遇这样的结局。我不想死啊,救命!只可惜没有神祇能听到雷涛发自心里的呼喊。
灼热的火光裹着烟灰很快包围了他们,无法躲避的热浪中,雷涛好像听见哥哥雷凡在喊他的名字。或者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自己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他悲哀地想。不过也许见到了哥哥,便能回答自己多年的疑问吧。雷涛一阵心灰意冷,沮丧地放弃了挣扎的努力,静静地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一声巨响,可能是墙被烧塌了。风闯进来,房梁上的火苗陡然地高了半尺,疯狂地冲向破败的房顶。哥哥的呼唤声……等等,那不是哥哥的声音。是有人进来了吗?雷涛这才意识到逼近自己的嘈杂脚步声。一片烟霾中,他惊喜地看见了滕一鸣被熏黑的脸。
诡异玉坠之谜
哲学家们用了几千年的时间讨论人活着的意义,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崇高而具有普遍意义的答案,却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解答。生和死,哪个更高贵?也许再过几千年仍然无法讨论出令人满意的结果。但是对曾经在死亡线上逗留的人而言,活着的意义就是——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是多么美好。
躺在医院的病榻上,雷涛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刺鼻的烟火味比起来竟然美妙温馨。等一等,为什么还有一股汗馊味?雷涛睁开眼,下意识地推了一下俯身替他掖被子的滕一鸣。
“你总算缓过来了。”滕一鸣扶他坐起来。
“蓝筱呢?祁向君呢?”雷涛抓住他的胳膊。滕一鸣被他攥得只顾喊疼。
“我在这里。”旁边的病床上,头上和手上都缠着绷带的祁向君挣扎起身。
“蓝小姐在隔壁病房。”滕一鸣从雷涛的手中挣脱出来,“这次啊,算你们几个命大!”
“啊,好险。”雷涛吞一口口水,追问滕一鸣,“对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我哪有那个本事。您太抬举我了。”滕一鸣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昨天晚上我不敢睡觉,一直在等你的消息,越等越觉得心里发毛。过了十一点半,我实在忍不住给你打电话,发现你手机关机了。给祁先生和蓝小姐打,他们两个也关机了。当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八成是出事了。”
“所以你报警了。”
“他打电话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了。”黎希颖扶着脸色苍白的蓝筱走进病房,“几位,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
“我本想报警又怕万一判断有误坏了你们的事,所以才厚着脸皮求黎小姐帮忙。”滕一鸣给蓝筱找了把椅子,扶她坐下。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哪里?”雷涛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多余,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我查到了最后和蓝筱通话的号码,追踪到了它的位置。”黎希颖把腋下夹着的迷你型笔记本电脑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其他的细节就不多说了。”她敲打了几下键盘,“现在警察正在勘查现场。你们带去的翡翠屏风肯定是被凶手拿走了。”
“你们还是报警了。”祁向君紧张地问。
“你觉得呢?”黎希颖反问,“梅先生下落不明,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你们几个不在意差点被烧成灰,他的命怕是也经不起拖延。”
她问起事情的经过。雷涛和蓝筱相互补充,却都说不清凶手的体貌特征。祁向君只记得自己离开四合院,到停车场取车时脖子上挨了一下,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被捆在农舍中,从头到尾压根没见过凶手的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们。”蓝筱对午夜时分的经历仍心有余悸,“他想要屏风,直接打倒我们拿走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