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我们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
毕局长说道:“银老师,我希望你能帮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我这边会跟陈老商量,请你做我们的特别顾问。”
我歉意地感谢道:“谢谢了!这里我帮不上忙了,但是我会追查下去。”
我婉拒了毕局长的再三邀请,带着万金油离开了文物局。
回到酒店后,万金油的朋友请客吃饭,我却味如嚼蜡,万金油倒是无所谓地和朋友胡吃海喝着。
万金油说道:“银大少,这位可是禾田有名的神仙眼那,我们都叫他大王,和田玉在他眼里,隔着一米都能看到石头心里去。一会儿带你去看看他的藏品?”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还真会来兴趣,可是眼下,我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趣,我知道很快,下一次的挑衅又会到来。如何能赶在他们之前行动,这才是我所关心的。
万金油却递给我一支烟,说道:“银大少,你心事太重了,你要知道,现在你就算弄出多大的动静,背后都有人帮你,换了是我,管他什么情况,大不了我报警,再大的虫子也怕太阳暴晒。”
这话倒是对,看来是我把自己搞紧张了,该来的总会来,这还真让我稍稍放下了心。
大王看了看我,说道:“我听万金油说,你是玩古董的,我这边正好有几样古玉能不能给看看?”
这倒提起了我的兴趣,吃过饭,我们去了大王那里,他在禾田开了一家店铺,店铺古色古香。一进屋,他点了倒流香,让整个屋子显得更加地有调调。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让白日的热浪消弭,风吹进了店铺里,很是舒服,让喝下去的酒精也挥发了不少。
按照玩玉人的习惯,不会直接给你看他的宝贝儿,总会先让你看看他店铺里普通的货色,只是普通货色的档次也能从一个方面显示出店家的实力。我只是微笑看着大王给我讲着收石头的故事和做成成品的点滴。我了解这种状态,那是一种成就感,就像向陌生人在炫耀自己宝贝儿子一般。
我们回到了茶歇,品了一口大王的好茶,他则是满脸通红地转身,打开保险箱,小心翼翼地端出了他的藏品。
万金油挑挑眉,说道:“哎!你全部拿过来,让我们银大少也过过眼,都藏着掖着那不是人干的事儿,价格合适,银大少和我也收点,以后留给娃儿用。”
我说道:“你还是拿你的古玉出来吧,今天也不早了,赏过了,咱就撤。”
西境人可能最大的优点就是酒桌上第一次见,第二个场子就算是老朋友了,也不客套。
大王点点头,拿过来一个荷包,金丝绒缎面做的,从上面的压痕就可以看出,大王还在盘它。对于古玉的盘玩,有两种:第一种,直接将上面的老包浆带附着的脏东西全部清理掉,重新盘玩,因为从雕工和技艺也能看出一眼老的东西,只是价格肯定会打折,不过,你架不住人家喜欢,再者,从风水学的角度,这种做法也不算过分,毕竟前人带过的,你要是能压住,那没问题,压不住,出门人怎么没的,都说不清楚。
第二种,则是根本不清理上面的脏东西,包括土都不清理,就硬盘,当然肉眼能看到的土块还是要弄掉的。这种玩法,很考验大拇指和食指的力气,因为每一下下去都必须用足力道,如此才能将上面的杂质在每一下盘玩中除去。大约需要半年多,上面的脏东西会一点点地被盘掉,而且重新出油,这最大的好处就是之前的包浆依然存在,价格很保值。
大王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包,一块两指宽的玉雕显露了出来,他先是在鼻子上蹭了蹭,递给了我。人的鼻子上会出油,这种鼻油水分很少,蹭在玉石上,再经过金丝绒的盘玩,油会慢慢浸入玉石中,在业内对这种做法有一个称呼,叫夺玉。
据说,最早这么做的人是一位少数民族的大爷,他所有身价就是这么一块和田羊脂玉,他没事儿干就把玉石拿在鼻子上蹭,让羊脂玉变得油光锃亮,但随着他渐渐老去,得了老年痴呆症,玉石也不知道放在了哪里,当他找不到的时候,就会脾气暴躁,还好,他养了一只狗,每次都会让狗闻闻他的鼻子,这狗就会顺着鼻子上的味儿给他将玉石找出来。
我接过玉,看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是一块出自西境的古玉,玉主人地位不低,玉石属于白玉,但透闪度离羊脂还差了两个等级,雕刻的题材是一个女俑,这女俑跪着,脸庞圆润,带着一个古人的尖顶帽,最有特点的就是这帽子,圆边,却有一个弯如刀的顶,帽顶的背沿儿处还带着月亮般的弯弧,与跪着的脚上下对称。
再观这女俑,帽檐下的头发是波浪式的,明显不是汉人,上身穿着束衣,衬托着饱满的胸 部,她双手环抱于腹部,下身的裙摆满是云纹儿。我注意到这些云纹儿间还有很多的细小尘土,不过也被盘得暗淡了很多,要不了多久,也会被盘掉。但这足以说明,这是土里出来的东西。最主要的是,我确定这物件是汉朝末年的。
和唐朝如此近,也可能是唐初的,因为这女俑的脸太过于圆润了,只有唐朝才是以胖为美。这会是巧合吗?
我说道:“大王,你这东西怎么收来的?”
大王却不急着回答我,说道:“兄弟,你先给我说,这东西点子正不正?”
第12章 意外的收获
“正!汉唐时期西境三十六郡中,出土过和这个很像的,但被古人做成了梳子,而你这个作用更像是装饰品,我觉得不该只有这么一块,应该有至少七块。”说着,我将这东西放在了腰上,挨个比了一下。
“哦!腰带!贵族的腰带!”大王说得脸色更加潮红。
我点点头,不过,脸色却很怪异,我继续说道:“是的!龟兹的腰带,这是给死人下葬时候用的。”
“噗!”万金油一口茶喷了出来,急急忙忙找纸擦。大王满脸红光的脸也僵住了。
“你……你确定?”大王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点点头,说道:“唐朝的玉器一般是用来祭祀用的,在西境没有国家的时候,玉石是生活用品,比如,可以做刀刃,割开牛羊的肚子,随着铁的应用,它慢慢地退出了生活,只能被拿来祭奠先祖,因为它白,所以……”
气氛很诡异,似乎门口吹进来的夜风也有些冷飕飕的。
“你的意思,这……是墓里的?”大王说道。
我点点头,“是的,你以为西境从古到今,遭遇的战火无数,即便是大族,也会南迁,游牧民族又有谁会将这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当宝贝?没有大族,又哪来的闲情雅致去玩玉?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东西从哪儿来的吗?”
我一边说一边将玉石女俑递给了他,他接过,马上放在桌子上,不知道他想起自己不断地拿鼻油去蹭这死人的腰带是个什么心情。
“这是我两个月前收的。”大王说道。
两个月前,大王正在照看店面,一个中年人走进了店铺,一进来就想看看大王的好东西,大王照例是给他看了自己台面上的玉石,没想到那人只是象征性地扫了一眼,便坐下。
那人说道:“老板,我呢,钱倒是没有,好玉也没有,不过,我家里传下来了一块古玉,你给看看。”
说着,掏出了女俑古玉,大王这人对玉石那是相当痴迷。看了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大王也不二话,紧忙倒茶看座儿,说道:“你打算多少钱出?”
那人却丝毫没有要卖的意思,说道:“我不缺钱,也是为了交个朋友,咱们呢,不谈买卖,钱给少了没意思,给多了你晚上也睡不好,咱们换。”
大王也是道儿上的人,什么行情没见过,直接转身到保险箱,取了几枚玉石放在了桌上,这人也不纠结,说道:“我不开价,我不挑,你挑给我,我看上了眼,直接换。”
对方有点不按套路出牌,在玩玉石的这个行当里,换东西的往往是知道你有什么,我拿个差不多的东西出来,交换一下,都得了好东西,也落个踏实。这对方也不熟悉,如此一来,十分考验人品,这给差了,传出去,那很影响口碑,尤其是开店的,和外面走店的玉石商人,那是两回事儿。
一般,走店的是赶着春天化雪,被山上的雪水冲下来的玉石,被采玉人找到,开个破车到处兜售,那是什么价格都有,店铺的人也很精明,夏季来临,除非是极品,否则玩命压价格,你卖不卖随你。到了入秋,走店的身上的钱也花了个七七八八,大的或者好东西带回家,那是晦气,往往价格给低个两三成,也就卖了,有的甚至把石头押在你这儿,拿个万把块钱回去给老婆交差,来年又采了新石头卖掉过来赎,如果卖不了好价钱,那这宝贝儿就归了店家,这就是捡漏。
但是这开店的就得有口碑,一个买卖做不好,人回去说你坑了谁谁,在业内那没人再和你真心实意地做生意。所以,大王就选了两块不错的料子让对方过眼,人也不推辞,直接将石头装上,一口茶喝光,告辞离去。
大王还担心自己走了眼,让人专门看过,的确是个古玉,这才放下心来。西境的古玉拿到外面,那都是可以说上价儿的。
听完,我喝了一口茶,让大王把那人的样貌给我描述了一下,我越听越不对劲儿,怎么他描述的人这么像之前在鸟市鬼市里遇到的那个人。
万金油也听出了不对。我又问道:“大王,你在禾田的店铺能排到什么位置?”
大王这是问到了自己的骄傲处,说道:“禾田这里玩石头的那身价过亿的多得是,我呢,在过千万的这个圈子里,能排得上前十吧,圈子不同嘛,我这里就是个口碑,随便找个知道点的打听一下,没有不知道我的。”
我点点头,说道:“这玉你可以盘,吊坠别做,串儿倒是可以琢磨琢磨。”
大王一想到自己买了个古尸的腰带,立刻苦了脸,他不甘心地问道:“哎,这难道不是古人的陪葬品?他生前喜欢把玩的玉石?你看看这上面的包浆,很厚的。”
我说道:“那不是包浆,那是死人身上的尸油浸入的,这人应该死在了夏季,天气热,他还没有及时下葬,之后入土很快就腐败了,身上的油脂入了这腰带,可以看出来原主人是个胖子。”
大王一下捂住了嘴,冲出了门。
告别了大王,我和万金油回到了酒店,我对万金油说道:“尽快打听一下,这两个月来有没有人在不断地出手古董。”
万金油说道:“你说这巧不巧?!我这哥们都是快一年没遇见了,怎么就一下和你银大少的事儿扯上关系了?”
“做到这点不难,如果是我想这么出手,那么到了禾田,我会先交朋友,打听一下,哪里有信誉好的,再用点套路,是完全可以出手的,而且神不知鬼不觉。”我说道,“事情有点难办,眼下的情形看,他们早就下手了,而且做得非常隐蔽。你记得他们用那人的车不?也是先交朋友。你万金油交际广,能遇到很有可能。”
“的确哈!这样出手,等于绕开了鬼市和道上的人,既然他们这条路走得很顺,干嘛还要找你银大少的麻烦?这说不通啊?”
“我猜测他们做了一单大生意,运不出去,也无法快速变现,所以,打算玩一把狠的。”我说道,“问题是他们到底挖了哪儿的墓,这很重要,你让我再想想。”
第13章 夜班敲门声
“这样打听不容易啊,交易的对象可能是任何人,比如开豪车的,或者做矿的,这打听起来至少需要一个月啊。”万金油有些伤神。
我说道:“不!这样很危险,随便找人最容易被警察盯上,所以,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套路,只是这个套路我还没看明白,卖古玉找卖玉石的,那瓷器会找谁呢?陶器、铜器、铁器、金银器、漆器又该怎么出手呢?”
一时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中。
万金油说道:“我还是找人去鸟市打探一下那个人,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找不到的,一击不中,回头是不见钱的。他等于是暴露了,能再见到我觉得都是难事儿。”我说道,“现在有一条线索,他们肯定是盗了个大墓,如果我没判断错,应该是双层墓,上面是汉代的,下面还有一层唐朝的。”
万金油说道:“银大少,你能确定地点不?”
这一次我沉默了足足十几分钟,我将脑袋里所有爷爷告诉我的大墓都排除了一遍,可是毫无线索。而且我现在不敢动。
我一屁股坐了起来,点了一支烟,说道:“我确定不了,我担心的是我们现在也被人盯上了,不论我去哪个墓,都可能被人发现。”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说道:“我也没招儿,只能这样,你路子广,做暗哨儿,暗中调查,我回家,在独山这个地界儿,飞进一只苍蝇,我也知道。如果他们来找我,我马上把他们揪出来,如果去找你,你也能马上知道。你明天就去调查一下有没有人在西境各地兜售文物的,我知道不太容易,但是线索可能会有。”
万金油皱起了眉,说道:“他们现在出现的地点是在禾田,鸟市。这横跨了南北境,除了暴露出来的,这藏在冰面下面的,可能会让人大吃一惊那。”
我点点头,说道:“他们一直在挑衅我,看得出布局很久了,应该还有后手,且看他们再出招儿吧。”
万金油回自己的房间了,我却怎么都睡不着,我闭着眼将前前后后所有的线索都梳理了一遍,一直到我将所有的思绪注意到了最后被这伙儿盗墓贼丢进墓穴的青铜壶上,锈迹浅薄,保存完整,会不会不是在土里的。
我正想着,突然,有人敲门,我一下警觉起来,我和万金油商量过敲门暗号,一短一长一短,这暗号是一句少数民族语言“阿达西”,意思是朋友,但这次的敲门声却有些急促。
我一把将工兵铲掏了出来,挨近了门口,低声问道:“谁啊?”
敲门声停了,对方说道:“我们家掌房的请你面谈。”
掌房?这是我爷爷当年的黑水集市每一个搞古玩门面的称呼,来人是熟人吗?我从猫眼儿看了看来人,这人五大三粗,一脸的胡子茬儿,光着脑袋。我将工兵铲放下,打开了门。
那人冲我笑了笑,并不说话。我说道:“你们掌房在哪儿?”
“去了就知道。”
我点点头,跟着他下楼上了车,要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只是西境现在不同以前,非常太平,只要哪里有个风吹草动,警察理论上十分钟内必然出现在面前,实际上五分钟就会到。如果想对我不利,我抄起个东西摔在地上,大喊大叫基本上就搞定了。而且,西境江湖做事儿,要想搞事情,一定是悄无声息的,像这样的邀请,即便是鸿门宴也不会见红。
如果真是想对西境墓穴下手的这帮人,我倒真想会会。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车很快到了一家酒店,我跟着来人下到了负一楼,居然是KTV,生意很好,每一间包房都有客人,服务员见来人,也是热脸相迎,这反倒让我放下心来。
我们径直到了最大的包厢,来人推开门,示意我进去,我还在纳闷,却听到里面猪嚎一般的声音,我瞳孔猛地一缩,冲了进去。
里面坐了不少人,一个男子正在包房中间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拿着麦克风,他甚至都没看清楚我进来,我便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他,我的眼圈儿一下红了。
“天养二叔!”我有些呜咽。
“哎!这谁啊!谁把这男的放进来的?快赶出去!”二叔装模作样地吼着,还用力想将我推开,周围坐着的人哄笑连连。
“救命啊!你要杀人咋滴?”二叔被我搂得喘不过气。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他一脸玩味儿地看着我,用手在我头上摸了摸,说道:“嗯!这么大一爷们,还和小时候一样。”
“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又是怎么找上我的?”我说道。
“废什么话!滚过去喝酒!你婶婶不在,我终于解放了,你别耽误我开心啊!”二叔将我推进了人群,继续猪嚎。
我打量了一下来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男男女女都有。以前我只知道小舅喜欢干这事儿,没想到二叔老了老了也走上了小舅的路。
二叔转身,拿起啤酒,指着我吼道:“哎!他!你们都认识吧?我侄儿,我亲侄儿,我都好几年没见他了,他今天要是站着,你们明天也不用跟我混了。”
这话很江湖,似乎又将我带回到爷爷还在的时候的那个江湖。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一瓶啤酒就递了过来,觥筹交错,好像一滴水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涟漪,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那艘迷失的小船回到了港湾,任由惊涛骇浪,我自平静。
二叔终于是唱累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说道:“小珉儿,我这边刚从哈国回来,就听说你到了禾田,我可是马不停蹄过来见你,你感动不?”
这老小子想知道我在哪儿的确不是难事儿,我说道:“很感动那,这几年你都跑哪儿去了?”
“哼哼,你婶婶觉得买卖文物没啥意思,现在不是一带 一路嘛,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嘛,她呀就折腾东西到国外赚钱,你别说哈,你婶婶现在可是跨国公司,鄙人跨国公司总经理,说不定你吃的羊肉就是你婶婶从国外搞过来的呢。”二叔非常霸气外漏地说道,还亮了亮古驰的腰带。
我摸了摸他渐起的啤酒肚,说道:“你这生意做的,身体都不要了?”
“哎!我外国的客户都挺能喝,那我土生土长的西境人还能给喝趴下?你婶婶没有我,那多少生意不得丢了去?”二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