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子采见公主坐在那里,脸上表情极度不悦。见她来了也没有缓和“她在骗我,她不肯说实话,你可有探听到?”
子采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哆嗦着跪下道“殿下,奴婢,奴婢不敢说。”
张安眠一下子站了起来“子采,连你也要这样对我,阮雯骗我,你不敢说,那好,就让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哪天死了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子采现出哭腔“殿下不要这样说,奴婢说就是。”
子采站起来道“圣上跟阮姑姑说,他要在大战前先把皇后娘娘送走。”
张安眠皱眉不解“送到哪里去,是提前安排好逃跑路线吗?”
子采摇头,凑得更近些小声道“是,是那个走,是要娘娘先去帝陵里等着圣上。”
张安眠一下子坐回到椅子里去,发出不小的动静,子采扶着她问“殿下可磕到了哪里?”
张安眠坐得太猛,确实磕到了,但她根本就觉不出痛来,她反抓住子采的手“你可打听清楚了,是,是要我母后死的意思?”
子采“是,这事奴婢可不敢瞎说,您先别急,先听奴婢说完好吗?”
“还有何事?快快说来。”张安眠催道。
子采说“圣上还说,殿下也有十四岁了,该是议亲的时候,不管此战他是输是赢,他都会随娘娘而去,届时他会留下昭书,把大承留给殿下的孩子,要阮姑姑帮衬着您。”
张安眠已被子采说出的话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她永远也弄不明白李肃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子采接着说“这只是圣上给阮姑姑下的第一个命令,第二个则是,过些日子供品就到了,是娘娘与殿下都爱吃的香果,圣上会在果子里下毒,待娘娘吃下后,不过一刻就会毒发身亡。”
张安眠忽然问“这又跟阮雯有什么关系?”
子采“圣上到时会把香果全部赐与殿下,殿下一定会拿去孝敬皇后娘娘,阮姑姑只要保证把有毒的献给娘娘就好。”
张安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阮雯?”
“沈超说阮姑姑也是这么问的,圣上说,因为这样殿下就与娘娘之死脱不了关系了,殿下与您的,您的,奴婢有罪,”子采说着又跪了下来。
“恕你无罪,说!”
“这样殿下与您的亲生父亲就会心生隔阂,圣上就不怕您会把大承拱手相让了。”
张安眠“可他为什么要把大承给我?”
子采“因为这样圣上到了下面,就可以与娘娘有所交待了。”
张安眠听了久久没有说话,也忘记了叫子采起来,还是子采跪得太久唤了她一声“殿下?”
张安眠看向她,目光迷茫“你先下去吧。”
子采站起身退出了屋子。
张安眠双手捂脸,整个上半身伏了下去,看上去更加的瘦小。
她脑子乱,心也乱。她要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也就是说,如果她装做什么都不知道,那她不仅没有性命危险,还会是最后的赢家。
大承若赢了,那时她该是早被李肃赐了婚,然后根据李肃的遗诏,她就是未来储君的母亲,若南禹赢了,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就算她被罩上母后之死的阴影,他又能对她这个亏欠甚多的女儿做什么呢。
不得不说,李肃真是算准了她,这样想来,她竟期盼着李肃能赢,然后安静地死去,比起新朝的公主她更想做大承的皇太后。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她将失去母后的基础上。眼前她所想象出的一幕慢慢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母后的身影,是她小时候依偎在母后怀里的样子,是生病时母后担心焦虑的面容,是她伤了母后的心后,母后的不责怪以及照顾着她情绪的那份小心翼翼。
张安眠的心又乱了,她保持着捂脸伏身的样子,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后面的几日,对于张安眠来说度日如年,果真,三日后,供果送到了宫中。可能是因为大承摇摇欲坠的现状,这次的果子数量不多,颇有敷衍之意。
李肃以此为由,把不多的果子全部赐给了华昭宫。
唐九送果子来时,张安眠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些果子,她亲眼看着果子交到了阮雯的手中,看着阮雯望着那些果子有一瞬间的怔愣。
张安眠的头像是被一根针刺中,尖锐地结结实实地疼了一下,与此同时,她的心在一直往下沉,像是无底洞一样落不到尽头。
阮雯端着果子放到了屋内,她问公主“殿下要全部留下吗?”
张安眠远远看着那些果子,好像那不是美味的香果,而是世上最恐怖最丑陋的巨虫。
她喃喃道“不,我不要,都给母后送去吧。”
阮雯闻言一顿,她看着张安眠又问了一遍“殿下真的要把这些给皇后娘娘送去吗?”
张安眠“有何不可,这么好的东西是要孝敬母后的。”
阮雯听后不动,张安眠道“难道你想让我吃了,去送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阮雯“可刚才唐总管说了,娘娘这会儿不在元尊殿,被皇上召去了圣康殿。”
张安眠“那又如何,不耽误你把东西送过去。”
阮雯见子采走了进来,她不再说什么,而是端起盘子出去了。子采跟了出来,她道“奴婢陪姑姑走这一趟吧。”
阮雯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她不能违抗,只道一声“好。”
东西很顺利地送到,果然皇后娘娘不在,她们只是把果子放下就离开了。回去的路上阮雯走得飞快,一回到华昭宫,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把门打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公主的屋子。
而子采也没有回主屋,她站在院子里,一边是公主的房间,另一边是阮雯的屋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阮雯开始坐立不安,惹得子采朝她这里看了一眼。而公主所在的房间,大门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阮雯算着时间,这个时间皇上该忙公务了,皇后娘娘也该回元尊殿了。她开始在屋中走来走去,终于,阮雯下定了决心,她欲迈出房门之际,子采瞬间移到了她的面前,一手挥出掌风带上了房门,另一只手里转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抵在了阮雯的脖子上“你要做什么?”
“我不能看着公主死,我做不到。”阮雯道。
子采“你要为了公主背叛主上,那我可容不下你了。”
二人不再废话,以武力相搏,可惜阮雯不是子采的对手,子采手中的刀子再次朝阮雯的脖颈而来,这一次阮雯知道完了,她要命丧于此了。
子采手中的小刀在快要抹到那层肉皮儿时拐了个弯,她以刀背敲晕了阮雯,阮雯应声倒地,昏了过去。
子采手中转李着小刀,心里暗想你的命还得看你的公主殿下给不给你留。她若是犯了傻,被主上取了性命,自然你也不用活,主上是不会容你这个叛徒在的。她若是悬崖勒马,阮尚宫,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第132章
子采正想着, 忽听屋外起了动静,她赶忙收了小刀, 推门而出。
就见公主殿下双手推开屋门, 直接跑了出来。子采意识到什么,把“殿下”两个字吞了回去,只在张安眠身后跟着她。
公主全程用跑的, 奴婢们想跟着, 没有一个跑得过她,子采跟上来让她们都回去,说自己跟着就好。
张安眠那点脚力对子采来说算不上什么,她很轻松地一路相随, 眼见着公主跑进了元尊殿。子采晚了她一步眼又尖,她看到帝后的轿撵已拐了过来。想到自己只要盯紧公主就好,她一扭身也进了元尊殿。
“殿下,”元尊殿的奴婢纷纷给公主行礼, 只是这礼还没行完,公主就一溜烟地跑没影儿了。
张安眠跑进屋内, 子采追上了她,看上去一脸焦急气喘吁吁的样子“殿下,您慢点, 小心摔了, 奴婢差点没跟上。”
这会儿皇后娘娘的正屋里, 清香嫁了此时不在,清心随娘娘去了圣康殿,只留有一个内扫宫女在此, 她见公主忽然入内, 马上行礼道“殿下金安, 娘娘去了圣康殿,此时不在。”
张安眠明显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眼睛在屋中扫来扫去,问“我殿里拿过来的供果呢?”
宫女道“奴婢不知,奴婢是进来打扫的,并没见什么果子。”
张安眠听后,朝侧屋而去,最后到了内室,她终于看到了那盘香果。快步上前,张安眠端起盘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引得小宫女“啊”了一声。
王承柔在院中听到这声叫嚷,顾不得思考身后执意要送她回来的李肃有何目的,她快步入内,李肃平静地跟上。
张安眠砸了盘子后,就看着那一地被摔烂的果子没有动,直到她母后紧张地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张安眠回神看向王承柔,看她母后满脸担心的前后查看她的情况,一股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正要宣泄,一眼瞅到了站在那里的李肃。
所有的情绪全部退回咽下,听李肃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侍候的。”
于是,张安眠所有的心力精力全部从王承柔身上转移到了李肃这里,她答“不关她们的事,是儿臣没拿稳,摔了果子。”
李肃看着她,根本没看地上的果子“下次小心点,不要让你母后担心。”
“好了,没事就好,把这些收走吧。”王承柔发话后,拉着张安眠出了内室朝正屋而去。李肃低下头无奈地摇了摇。
出去后,堂堂一国之君就被忽视了,他虽坐在正屋正座,但旁边坐塌上的母女俩只顾说话,没有人理他。当然主要是王承柔在说,一贯地询问,都是往常见面会问的衣食住行。
张安眠一心三用,一边应答着王承柔,一边盯着宫女是怎么处理那些果子的,还有一部分心力用来注意着李肃。倒还好,果子扫走扔掉了,李肃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听着。
母女俩就这样说了不少的话,李肃全程听着不提走。直到张安眠的耐心快要告罄,李肃终于站起身道“朕先去了。”
王承柔与张安眠起身恭送,望着李肃彻底消失的背影,张安眠转头对王承柔道“母后,儿臣也回去了。”
王承柔给她捋了捋头发“好,去吧。”
张安眠想了想,说出一句“这几日变天,您吃东西要小心一点,小心吃坏肚子。”
王承柔笑了“好。”
张安眠也在乖巧地笑着,只是,当她转身的时候,笑容消失的不止是她。母女两个长得再不像,也会有神似的瞬间,这一刻,王承柔与张安眠变脸得如此之像,如复刻一般。
这天夜里,张安眠忽然睁开了眼,她本来就因心忧而睡不实,加上现在被人刻意扰了睡眠,在没有惊动守夜宫女的情况下,她彻底从浅眠中清醒过来。
张安眠忍着心中的恐惧,看着夜色中的那道黑影。那身形她是熟悉的,是李肃。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夜色的掩护,张安眠大胆地没有给他行礼。她拢好双腿,下巴放在上面,坐在床塌边上不说话。
李肃走近她一些,在地上的厚毯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
“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李肃“你可以猜一猜。”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可以快一点,我怕疼怕死,不要折磨我。”
李肃“没别的要说的?”
“还有,能不能放过我母后,你不是最在乎她,最爱她吗。”张安眠的情绪有了些起伏。
“就因为太爱太在乎了,所以舍不得撒手啊。”李肃语气一转,“想朕虽不是你亲生父亲,但也曾教过你不少东西,可以算你半个师父,今日为师就再来教教你。”
“你真的觉得我是来杀你的吗,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李肃问。
张安眠想都没想脱口而去“不外乎两种可能。”
李肃“说说看。”
张安眠“我坏了你的好事,你就是来杀我的,”
李肃“亦或是?”
张安眠“亦或是,我救了我自己。”
李肃点头“孺子可教,还算聪明。”
“真侮辱人啊,你真认为我会眼看着我母亲去死。”
李肃盯着她的眼睛道“问问你自己,没有一丝犹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