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呕心沥血陪伴,夜夜辅导作业,又托人从城里买了书来给孩子读,总之虽然在乡下,但是享受的教育资源是超越那个时代很多人的。
反倒是这宁碧梧,虽然生在四九城里,吃香喝辣的,但是家里都是男孩子,养得糙,也没指望读书好,父母忙碌根本顾不上她,她就在家里混着,读书也没人管,除了物质上的富裕外,其它方面简直犹如野孩子一般放养着,平时看似宠,其实就是给钱给钱,给了钱你随便花去吧,别碍我们事就行。
于是数年后相逢,两个人各方面对比之下,用那本书中的话说,一个“满身书卷气”,一个“只知道胡吃海喝屁事不懂”。
此时的孟砚青,看着眼前水灵灵粉嘟嘟小姑娘,只有一个想法,造孽。
其实这孩子如果跟着大学生亲妈,未必就成了后来模样,至少能得陪伴,也能得悉心教养,以后的命运,谁能说得清呢?
如今对着这小姑娘,她笑道:“我是陆家的亲戚,以前来这里见过你,你叫碧梧吧,今年十四岁,对不对?”
宁碧梧便惊奇起来:“姐姐,你连我名字都知道,连我岁数都知道!”
孟砚青点头:“对,我什么都知道。”
宁碧梧看着孟砚青,只觉得孟砚青长得实在好看,笑起来又那么温柔可亲,心里喜欢得很:“我都没听陆亭笈提起过,原来他还有你这么好看的亲戚!”
孟砚青听宁碧梧提起“陆亭笈”这两个字,心中异样。
这宁碧梧当年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娃,如今已经成了窈窕少女,那自己儿子自是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了吧?
她心里惦记,当下便趁机问起陆亭笈种种,宁碧梧这小姑娘实在是一个爽快人,小嘴叭叭叭的,很快就给她竹筒倒豆子,全都说明白了。
她儿子十四岁了,不学无术,就在班里混着,时不时惹是生非。
小姑娘扁着唇,很有些嫌弃地道:“上次考试,他卷子没写完,竟然睡着了!我后来收卷子叫他,叫都叫不醒!”
孟砚青:“……”
她怎么有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儿子!
看来必须好好教育了。
小姑娘又继续告状:“他从小就爱欺负人,他总欺负我,上次他还抓了一条蛇放在抽屉里,吓死我了!”
这么顽劣的儿子!
陆绪章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是惊艳四座的小绅士了,温柔体贴风度翩翩,怎么当儿子的一点没遗传到!
孟砚青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之后笑对宁碧梧道:“这确实过分了,你放心,你说的这些,如果属实,我都得让他痛改前非。”
宁碧梧越发好奇,歪着脑袋道:“可是姐姐,他听你的吗?”
孟砚青:“他当然得听我的。”
宁碧梧清澈的眼底写满了怀疑。
孟砚青:“他母亲临走前,曾经留下一封信,要他必须听我的话,让我代替他母亲好好管教他,见信如见亲母,我自然能管得住他。”
这也是孟砚青事先编好的借口,反正见机行事,能母子相认就认,不能相认就拿出信来。
按照年龄推算,她现在这个身份十九岁,也就是说她去世时候,这个身份已经九岁了,写一封信,委托九岁的远房亲戚小姑娘管教自己儿子,这说法非常离谱。
但她就这么硬掰了。
反正她写的亲笔信,到了陆绪章那里,烧成灰陆绪章都必须认得。
陆绪章认了,陆亭笈就得认。
宁碧梧听这话,恍然:“这样啊……我知道了,你是拿着圣旨,如朕亲临!”
孟砚青点头:“对,就是这样。”
当下孟砚青把这小姑娘说得心花怒放,趁机问起来:“我看他们家没人,你都放学了,他怎么没放学?”
宁碧梧道:“他最近不住这里,而且他请假了。”
孟砚青:“请假了?”
宁碧梧点头:“我今天听他说,他爸有事出差了,他自己没意思,就去他爷爷家住了,他爷爷要招待外国客人,需要他在家帮忙,便干脆请了两天假。”
孟砚青有些失望:“他爷爷家?”
宁碧梧:“对,他爷爷住东交民巷那块。”
孟砚青:“嗯,我知道。”
她婆婆前几年没的,没了后,公公就一个人住东交民巷。
一时便想着,如果去一趟东交民巷,编瞎话把公公也糊弄住的可能性大不大。
对于陆绪章和自己儿子,她还是挺有信心能拿捏住的,但公公那人精明老道,就不好办。
这件事她也不想让老人知道,先不说这件事匪夷所思惊世骇俗,老人能不能接受,就说从她自己角度来说,她和陆绪章不太想继续下去了。
而公公对她也是颇为疼爱的,如果公公知道了,并接受了这件事,估计还是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不想先惊吓老人再打击他一下,这冲击有点大。
孟砚青便和宁碧梧商量:“碧梧,麻烦你帮我关注着,亭笈上学了,你帮我想办法约他,可以吗?”
宁碧梧连连点头,一时留下了陆亭笈的学校班级,又商量好了时间。
孟砚青走的时候,宁碧梧还有些好奇:“你真的会来找我吧?”
孟砚青笑道:“当然了。”
告别宁碧梧后,她先坐电车过去牛街,想着买一些羊肉,再买些水果,过去看看牛所长,顺便把那三块钱还了。
三块钱,不算多,但实在解了她燃眉之急。
况且对方还介绍了这包吃包住还管培训的好工作。
第10章 蓝白金的阶级
当晚,孟砚青犒赏自己,先要了一碗炖羊肉来吃。
那炖羊肉加了白芷的,炖得肉汤香浓奶白,白芷的香味托着羊肉香,再配上一点翠绿香菜,吃得人心里都是满足。
这么吃着的时候,她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陆绪章父亲可是一个讲究人,民国时就是鼎鼎有名大吃主儿,就连谭家私房菜都曾找他切磋探讨,他甚至还曾经专门写过一本《食之道》。
耳濡目染,陆绪章在美食上颇有些讲究,他厨艺也还可以。
至少他的一手烧羊肉,那味道简直绝了,连陆绪章父亲都难得说“不错”。
可陆绪章只做过两次给她吃,平时根本不做。
孟砚青的筷子轻戳了一下羊肉,对陆绪章多了几分埋怨。
懒,小气。
她吃完那碗炖羊肉,满足地回去宿舍。
明天就得开始上班了,不过她可以趁着中午时候跑出去见宁碧梧,了解下情况,或者在学校直接把儿子逮住。
回到宿舍里,就听宿舍几个小姑娘小声议论着,说起明天的培训来,议论纷纷的。
孟砚青便低头整理自己那两件衣服,之后洗漱准备上床睡觉,顺便想着明天的培训。
那场运动前,她是绝对的大小姐,自己不动手做任何事的,后来怀孕嫁给陆家,陆家一则条件好,二则公婆对她视如己出颇为疼爱,她自然没受过任何委屈。
别说伺候人,连自己孩子都没怎么管过。
这辈子要当服务员打扫卫生,那自然是不好干,只能改改以前的性子,好好踏实学了。
这份工作不太好,但好歹包吃包喝,不至于流露街头,现在她找别的工作,住宿还是问题呢。
再说了,这饭店的伙食看来不错,只要有钱就能吃好的,守着这里有指望。
至于长久来说,她可以空闲时间考大学。
她祖上是做珠宝玉器的,父亲是地质学大家,她也想干脆学这个,先踏实学地质矿物质分析类,过两年如果能把儿子调理好,就找时间去香港或者欧洲拿一个珠宝方面的鉴定证书,或者上两年学深造下,也算是给自己找一份职业前途。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想去法国,她有个长她十岁的哥哥,当年父亲归国,那哥哥滞留海外,这些年早没联系,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
第二天,她们一早便被喊出去跑操,跑操过后便进入培训部。
到了培训部,却见这边挤满了人,大姑娘小伙子的,有培训负责人拿着名单册子吆喝喊人,现场有些乱。
孟砚青带着自己宿舍的姑娘站在一旁,等着被喊。
谁知道这时候,就见几个姑娘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王招娣扯了扯孟砚青的衣角,低声道:“你看那个——”
孟砚青看过去,却见那几个姑娘其中一个赫然正是昨天餐厅里的瓜子脸。
瓜子脸也看到了她们,那脸色立即不好看起来,她很快便和身边同伴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之后那同伴便朝着孟砚青打量过来,边打量边咬耳朵,之后还嘲讽地笑了。
这时候,孟砚青她们总算被喊到名字了,她们过去报道,每个人进行简单登记报数,之后便发了一大摞的东西。
几个姑娘拿到那些东西也是新鲜,赶紧打开看,却见里面是一套服务员工作服,工作服是蓝褂子,下面套一个黑裤子,每个人再领一个小牌子,用曲别针别在胸口,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服务员是哪个部门干嘛的了。
除此之外,还发了培训手册让大家看,孟砚青大致扫了一眼,这培训面面俱到,先是理论课,涉及首都饭店的历史和国际地位,首都饭店的功能,管理模式,以及安全和消防知识等。
孟砚青正看着,就见那边瓜子脸几个笑起来,她们笑看着孟砚青方向,低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呢,这怎么也得是一个穿布拉吉的,结果呢,就这,蓝牌子?”
王招娣几个看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的牌子是蓝牌子,但是瓜子脸几个是金牌子,不一样的颜色。
她们显然不懂,有些茫然地对视一眼。
孟砚青看了场上,却大概猜到了。
蓝牌子培训班出来是穿蓝褂子,是打扫客房或者餐厅后厨,是做苦力的,不见外客,这种一般没编制。
白牌子培训班出来是穿白大褂,这种就会接触外客,但是一般不会接待外宾,更没资格参加外事接待活动。
而眼下这瓜子脸挂金牌子,这就不一般了,估计培训出来就有资格接待外宾了,可以穿布拉吉。
显然,这种穿布拉吉的就不是一般人了,就孟砚青所知道的,在一些重大外事场合,可以挑选出来当舞伴,陪着外宾或者领导跳舞,甚至有些遇到好机缘就此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看来她还招惹了一外事服务员?
这时候,孟砚青所在的蓝班已经全体到位,她们被领着走过一处涂着绿墙围的走廊,来到了一处教室。
在那里,培训老师正等着她们。
而教室讲台上站着的,赫然正是罗战松。
大家看到罗战松,也是意外,懵懵地看着他。
罗战松两手微撑在讲台上,笑看着几个年轻姑娘,最后目光落在孟砚青脸上。
孟砚青感觉到了,视线相对间,孟砚青直接没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