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沉璧并不怕什么。
临走的时候,她又特意来到一旁的老头面前,抬手行了一礼。
“今日之事,多谢您出手相助,我欠您一个恩情,日后若有机会,还请您到府上一叙。”
听了沉璧的话,老头笑着回礼:“草民不敢,还望夫人保重身体。”
沉璧一愣,看着老头淡定微笑的模样,似乎早已看透了她,直到这一刻,沉璧终于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她要找的神医。
沉璧朝着老头微微颔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外面人声鼎沸,茶馆门外站了不少士兵,一眼望过去黑压压一片,几乎排满了街道两侧。
沉璧刚走出门,就被吓了一跳。
花孔雀鼻青脸肿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了。
远处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被士兵拦在街边,想看热闹却又看不见,一时间人声鼎沸。
茶馆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外面几乎没什么装饰和花纹,十分低调沉稳,但沉璧认得——
这是大都督府的马车。
马车旁边,季尧握着半旧的马鞭,望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皱着眉头。
他穿着蟒黑龙纹军服,腰间挂着佩剑佩刀,军靴裹着精瘦的小腿,显得整个人高大又挺拔。
一看见这熟悉的装束,沉璧不禁有些沉默。
记忆中,季尧日日出入军营,这身蟒黑军服很少见他换下。
有一次,沉璧瞧见他半旧的军服袖子上,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不知是在哪里划破的,找出的几件换洗军服也都褪了色。
她动了心思,想亲自给他做上一件。
她自小被困在宫里,不太会做女红,怕被别人笑话,于是只能偷偷做。
每次季尧出门巡防的时候,她才会把衣服样子拿出来,研究针脚和布料,几天下来,绣针就把手指头戳得到处是伤。
她几次想放弃,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歪歪扭扭绣了几个月的花纹,手指头上的伤好了又坏,衣服才逐渐像些样子。
可命运弄人,她始终没能看见,季尧穿上新军服的样子。
那件崭新的军服,一直被她收在衣柜最里面,等待着再也回不来的主人。
沉璧回过神的时候,正好季尧也转过头,看向茶馆门口。
四目相对,她心头一紧,看见男人将马鞭递给身边侍卫,朝自己走了过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腕就被人攥住,季尧一言不发地拉着她上了马车。
府邸马车的外面是低调的黑色,没有多余的花纹,里面却布置得十分精细,座位上铺了厚实的毛毯,马车中间还有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茶壶和茶杯,茶香袅袅。
沉璧坐上去时,还有些恍惚。
上了马车之后,季尧盯着窗外,一直没有开口,像是不高兴的模样。
沉璧觉出不对,试探着问道:“你不是去了军营,怎么来这了?”
季尧看向她,眉头皱起,紧抿着薄唇。
沉璧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出门,刚要开口解释,忽然听见季尧说——
“好玩吗?”
沉璧一愣:“什么?”
季尧盯着她:“女扮男装出门,一个侍卫也不带。很好玩吗?”
听着他说话语气不善,沉璧刚想解释,却被季尧再次抢先开口 。
“今日是我来了,若我没来呢?就凭你身边那个丫鬟,她一人能拦得住?”
这下沉璧明白了,季尧生气了。
她无奈地解释道:“街上到处是官兵巡逻,哪儿能真让坏人得逞?再说了,融冰也是会武的,不要小瞧人家。”
季尧说话的语气越发沉重:“李沉璧,我从未限制你出门,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若真出了事……”
话没说完,季尧蓦地止住,头转到一边去,不再说了。
恍惚间,沉璧想起来,上一世她也爱出门,可在季尧回来之后,怕惹他不高兴,她就再没主动出去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季尧陪着她出门。
有一次,她正在店里挑着首饰,有个小士兵来找季尧,她看见季尧神情严肃,感觉是出了事,就让他先回去处理。
那时候季尧也犹豫了,于是沉璧坚持让他走,指着身边的几十个士兵,告诉他不会有事,自己挑好首饰就回府。
季尧虽然不放心,但是事情紧急,再三叮嘱后,还是离开了。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果真出了事。
马车的马不知突然发什么疯,车夫被摔落在地,马儿带着沉璧一路飞奔,最后跑出了城。
城外就是沙漠,像沉璧这种很少在沙漠里行走的人,一旦进了沙漠深处,肯定就走不出来了。
横竖都是一死,沉璧没办法,只能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好在,最后她只是摔断一条腿,保住了性命。
回去之后,季尧大发雷霆,那天跟着她的士兵们都遭殃,一律挨了军棍。
从那之后,季尧再不允许她独自出门。
只要出去,无论去哪儿,他都会陪着她一起。
马车里茶香四溢,沉璧看着男人沉默的背影,许久没有开口。
这些前尘往事,如今就剩她一人记得,时不时就会想起一两件,平白惹得她伤心。
一路上,他们两个人默默坐着,始终没人再说话。
直到府邸门口,马车停下,季尧径自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看着摇摆的帘子,沉璧坐了一会儿,才撩起帘子,正好看见季尧在门前翻身上马,后面跟着黑压压的士兵们。
队伍离开的时候,沉璧瞧着,去的是城外军营的方向。
融冰扶着沉璧下了车,二人刚一进府,守在门口的姜妈妈急忙上前,好一番嘘寒问暖,眼神里满是担忧。
沉璧感觉出来不对,一问才知道是姜妈妈早上看沉璧和融冰一身男装出门,怕她二人有事,偷偷派人向季尧禀报。
没成想,季尧竟然直接带兵去了茶馆。
听到这里,沉璧才回过些味。
所以,这男人穿着军服,带着士兵,特意从军营跑回来,原来是……为了来寻她的?
第8章 试探
自从上一次出事,沉璧已经许多日没出门了。
季尧也像是故意躲着她一般,日日天黑才回府,更是一次也没来过她的院子。
沉璧没有太多心思应付他。
好不容易找到了神医,解毒的事情须得抓紧。
这几日,姜妈妈每次去主院的时候,总能看到几个花匠扛着小锄头,开垦着院子中的一角土地。
而院子的女主人悠闲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惬意地煮着茶。
姜妈妈不敢在沉璧面前多嘴,悄悄去问融冰。
融冰说,夫人想在院子建个小花园,种些花花草草。
主院里没别的摆设,除了一副石桌石凳,就只剩下一棵海棠树,看着风景确实不好,于是姜妈妈也没多想,照常来主院汇报事务。
可是第二日,她给沉璧送布料时,却被沉璧拦了下来。
“姜妈妈,我拾掇出一个小花园,可是花匠说泥土种不了花,我想着从外面搬些泥土来,到时候您安排几个小厮,帮着一起送进来可好?”
见沉璧难得提出要求,姜妈妈笑着应下,转身去找人安排。
见姜妈妈离开,沉璧拿起热气腾腾的茶杯,无声地看向身边的融冰。
得了指示,融冰默默走出院子。
几日后,中午的阳光猛烈,主院小花园的角落里堆了不少花草的幼苗。
融冰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手帕,看着在花园里忙碌的匠人们,不时地抬头算着时辰。
“夫人,这都午时了,人怎么还没来?”
海棠树的树荫里放着石桌石凳,沉璧坐在石凳上,握着茶杯:“不急,时辰还早。”
融冰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知道自家主子一向身子弱,担心她会中暑,头上的伞一刻也没离开过。
“日头这么盛,不如您进屋歇一会儿,等人来了,奴婢再喊您。”
沉璧放下了茶杯,纤细的手指敲着石桌,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缓。
“不必,就快了。”
融冰无奈,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于是也没再劝。
忽然,院子门口传来声音:“启禀夫人,泥土送来了!”
沉璧站起身,看向融冰:“融冰,过去帮忙!”
融冰放下手里的东西,三两步就跑到了门口。
门外几名花匠打扮的男人,正和府里的小厮一起,把几袋子泥土搬了进来。
融冰从怀里掏出几个银锭子,递给其中一个花匠:“夫人赏的,大家都辛苦了。”
花匠得了钱,特意跑到沉璧面前,笑眯眯地道谢。
沉璧打着伞站在树下,没怎么开口,把人打发走了。
她看着院子里的小厮和花匠,最终,目光落在一个略微驼背、戴着帽子的身影上。
“融冰,把那个花匠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融冰顺着沉璧手指的方向望去,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