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歆怒道:“你道我不如他,只能以势压人。”
仆从知桓歆最是脾气暴躁,且喜怒无常,不敢喊痛,跪地求饶。
赶车的仆从在后面停了下来,有些不忍,忽然道:“郎君可知令元也到了豫章。”
桓歆转过脸来,“在哪”
仆从道:“在驿舍,她跟卫氏郎君来的。”
桓歆原本怒气勃发的脸慢慢沉了下来。两个仆从蜷缩着身体不敢发声。
桓歆沉吟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道:“走,回驿舍,把那个婢子给我捉来。”
仆从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劝。
驾马车的那个颤巍巍道:“郎君……”刚一开口就对上桓歆阴沉的仿佛要择人欲噬的目光,立刻又缩了回去。
桓歆已经驾马前行,侍卫立刻跟上,一行人朝着驿舍方向疾驰。
夜风烈烈,刮在脸上寒冷刺骨。桓歆却觉得热血上涌。刚才灵犀楼里卫钊落他脸面,他就去把桓家赠他的婢女要回来。
想到这里,他撇了一下嘴,心道,那个叫令元的婢女原本就该是他的。
原来桓歆是桓温三子,喜武厌文,性格暴躁易怒,虽已定品却只挂了个闲职,历来不受父亲重视,如今桓氏掌八州兵权,在外无人敢惹他,到让他行事越发偏激自狭,肆意狂放。
桓歆有两好,一好女色,二好音律。令元原是他祖母院里的婢女,弹得一手好琵琶,又知情识趣,好几次与他眉目传情,言笑晏晏。桓歆后院女人颇多,原想过年之后再去向祖母把令元要来,谁知他不在家时,家中突然把令元赠与了卫钊。
桓歆闻讯自是大怒,他视令元为禁脔,却不想突然归了别人,这是其一,还有一则,临贺郡公多次当着众人赞许卫钊,说他姿貌伟岸,亮拔不群。桓歆自幼甚少得父亲夸奖,听他如此说,对卫钊更生厌恶记恨。他本就是心胸狭隘之人,如今酒意上头,想起令元,更想起在灵犀楼投壶输给卫钊,顿时怒意狂炽,行事越发疯狂。
侍卫仆从皆是心中叫苦,但又不得不听从命令,桓歆此人,刚成年之时就曾暴怒刺死近侍,在桓氏族内凶名赫赫,就因他行事不计后果,即使身为恒温三子,也没能委以重任。若是仆从侍卫不听他命令,只怕会有性命之危。
一群人如风般卷到驿舍前。
此时天色漆黑,只驿舍前点着两个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光影晃动。
桓歆令刚才提起令元的仆从上前,询问情况。
仆从不敢隐瞒,只好将遇见令元前后详细告知。
桓歆越听越恼,咬牙切齿道:“好个贱婢,背主诛心,非抓她回来问个清楚不可。”他唤侍卫上前,匆匆嘱咐几句。众人不能违他命令,只是点头,听令行事。
桓歆回头又问:“贱婢在哪间房”
仆从当日跟在令元身后曾见她上楼入房,当即将位置告知桓歆。
卫姌在天黑之前练了一副字,又去看望一回杨氏,回来后就洗漱睡下,屋里烧了火,温如暖春十分舒适,她睡地正沉,忽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楼下似有人在闹,只是隔得远听不太清,她怔忪着翻身,正要继续睡,忽然心生不安。
这感觉来的突然,卫姌迷迷糊糊之间还有些糊涂,背后一丝寒意传来。
她猝然惊醒。
睁眼就看见床前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气,是带着屋外夜风而来,也是他目光森森,透着冰冷。
“救……”卫姌张嘴。
一只蒲扇大的手捂住她的嘴,黑影咧嘴一笑,俯身将她从被褥中拖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又要入v啦,后天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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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难眠
卫姌万万没有想到在驿舍安睡居然遇上贼匪,她心跳如雷,挣扎不休。
桓歆料到这贱婢没那么容易就范,进来之前早有准备,动作粗暴地用帕子塞进卫姌口中,再拿出一根粗布带直接捆住她的双手,将人挟起。这一动却觉得异样,掌下的人身量纤细。桓歆记得以前调笑时他也曾摸过令元小手细腰和胸前丰|腴,眼下似乎与记忆有所不同。
门外传来两长一短敲门声,那是仆从提醒。
桓歆来不及细想,将人挟在腋下离开屋子。
驿舍嘈杂纷乱,一楼后堂的人被拍门吵醒,此刻正与两个侍卫争论。一盏茶前,忽然有侍卫冲进驿舍,说主家丢失了玉石珠宝,先将楼下商旅全叫醒盘查。众人自是不肯,论理有贼匪也该交由官府来管,侍卫态度嚣张,与众人在一楼乱哄哄吵成一团,眼见场面难以收拾,这才亮出桓氏身份。
卫钊留下的四个侍卫轮守,此时有两个正守着,一楼吵闹时两人前去查看情况,却被商旅拦住难以脱身。
桓歆带着卫姌趁乱离开,无人察觉。他来到驿舍外,动作粗野将人往马车内一扔,丝毫没有怜惜之情,桓歆跳上马背,喝令出发。仆从挥动马鞭,车马辚辚,飞快离开驿舍。
卫姌头昏眼花被带了出来,又被扔进马车内,幸而车内有厚厚一层褥垫,只是如此猛烈摔倒,身子骨也像散了架似的,她眼前发黑一瞬,随后立刻感觉到车马颠簸。
卫姌心下打颤,不知自己落入谁手中。冷风从厢门缝隙中钻进来,冷得她直哆嗦。
冷静,卫姌紧咬牙根,越是性命攸关越是要冷静。
从车厢颠簸她感觉这应是一辆马车。
豫章城中,怎会有贼匪用马车劫人。卫姌心念电转,江州是上州,豫章更是重镇,于荆州和建康都是扼喉之地,历来朝廷与众门阀都将江州看地极重,从未听说此地还有匪贼,更别提直接进驿舍掳人。
卫姌想到这里,只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
车马剧烈颠簸,外面还有马蹄碌碌声,似乎并不只有一匹,卫姌听了片刻,身体冷地瑟瑟发抖,只好先缩成一团,紧贴在铺垫上。
不知过了多久,卫姌手脚冻得麻木僵直,马车倏地停了下来。
厢门打开,仆从打着灯笼,桓歆手持马鞭,探进车来,他冷笑着,伸手抓着卫姌衣襟,将人往外一扯,想着将她扔到地上先来一鞭。
“教你知道本郎君的厉……”桓歆在灯笼光影下看到卫姌的脸,目光彻底怔住。
打着灯笼的仆役觉得奇怪,抬头一探,大惊失色,“怎么不是令元”
这一声似把桓歆的魂都叫醒过来。
卫姌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难受的紧。被人拉扯出来,她抬头看到一张煞白煞白的脸,白的瘆人,偏这人眼睛里充斥血丝,直瞪着她,目光奇异至极,卫姌刚才晕眩一阵,对着这张脸险些错以为进了阴曹地府。厢门大开,夜风再无阻挡,刮在身上刺骨的冷。她抖如筛糠,分辨出眼前的是人。
“唔唔……”卫姌挣扎。
桓歆心如雷亟,说不出的滋味。眼前女郎冰肌玉颜,乌发委地,眼角泛着微红,水光滟滟,清丽难以用笔墨描绘。他平生所见女郎妇人,都不及眼前这个小女郎貌美。
桓歆口干舌燥,血脉贲张,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眼前的人。他忽然看到卫姌颤抖不休,立刻松开手,扯去她嘴里的帕子。
卫姌惊惧望着他手里的马鞭,强撑着镇定问道:“你是何人”
桓歆立刻扔开马鞭,解开外氅,罩在卫姌身上,将她从头至脚包裹起来,然后将人抱起,大步朝院内走去,进了屋,才将人放下。
这屋子早备上火盆,桓歆立刻叫仆妇进来烧火,一面歪着头去看卫姌,越看越觉得美,这时哪里还想得起令元。
卫姌刚才已经看到外面院子,此时再看屋里奢华陈设,立刻就知这是士族邸宅,只不知是哪一姓哪一家。
房间渐暖,她也缓过一口气,冷冷看向桓歆。刚才慌乱之中对上他那张假白的脸还以为是厉鬼,现在才看清,这男子二十三四的年纪,穿着一身黑底红绣的衣袍,脸颊削瘦,双目狭长,有几份狂放之态。偏偏脸上涂着厚重的粉,多少有些不伦不类。卫姌知道,士族子弟追求丰仪俊美,不知何时开始流行脸上敷粉,把脸涂地雪白,如此追求唇红齿白的效果。
若天生清俊倒也算了,有些人明明生地英武,却也跟着效仿,那就十分可怕刺目。
卫姌前世在谢家也见过这般士族子弟,因此第一眼吃惊后就没有再露出其他异样的神情。
“你是卫家仇敌”卫姌道。
桓歆见她冻得可怜,伸手摸她的脸蛋,放柔了声音道:“你又是何人卫钊的妾室婢女”
卫姌心跳漏了一拍,刚才从熟睡中被抓了来,头发披散,对方认她为女郎很是正常。她却不能自乱阵脚,听他口口声声直呼卫钊名字,却不叫表字,肯定与二哥相识,关系似敌非友。
她躲开桓歆的大手,怒道:“瞎了你的眼,我是卫家郎君。”
桓歆愣住,他正一腔柔情怜意,闻言犹如晴天霹雳,“胡说,怎会是郎君。”说着视线下移,瞟在卫姌身上。
卫姌今年只十三岁,身体并非十分强健,前世也是到了十五胸前才微微起伏开始有动静,如今正是一片平坦,真正个雌雄莫辨。
她也不躲让桓歆视线,故作坦然,原就一身单衣,罩着外氅被她拉了一些下来,露出毫无起伏的前面,“你与我二哥有何龃龉,竟趁夜将我掳来,莫非是奈何我二哥不得,拿我一个小儿借机泄愤”
桓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上下打量,突然身体一动,扑过来抓住卫姌肩膀,“我不信,怎会是郎君,让我摸摸。”
卫姌大吃一惊,没想到他如此癫狂,往下一缩,从外氅里挣脱出来,眼见桓歆要来捉她。
她着急对着门外大喊,“你们还不拦着他,欺我安邑卫氏无人”
仆从们看地发愣,先是郎君调戏美人,美人眨眼变成小郎君,郎君此时乍然色变,扑上去,大有扒开小郎君衣服瞧仔细的架势。
安邑卫氏虽然衰微,但素有名望,且如今卫钊被家主桓温看重,这事外人不知道,桓家上下却都很清楚。
郎君掳错人已经是错,眼下真要把卫小郎君剥个精光,这仇就结大了,郎君或许无事,随他出来的仆从却要受重罚。桓温治家甚严,仆从飞快在心中权衡过利弊,然后冲了进来,两人拉住桓歆,劝道:“郎君不可。”
“滚开。”桓歆双目赤红。
卫姌刚才拼死挣扎,外氅已经被扯开,她衣襟也被拉地大开。桓歆像条疯狗似的抓住她不放,刚才差点将她压在身下,此时被两个仆从拉住,他的一只手仍死死抓着卫姌脚踝。
卫姌大恨,被拖着翻倒在塌上,她狠狠两脚对着他手腕踹去。
桓歆却不觉得疼,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酒劲上涌,不但脑子里糊成一团,全身都变得滚烫。尤其看卫姌愤怒的模样,挣扎扭动间,偶尔露出腰肢上雪白的肌肤,他眼泛绿光,身体都兴奋起来。
卫姌见他状若疯狂,心里一阵害怕,但这种时刻绝不能退缩胆怯,若是今夜暴露身份,她实在难以想象后果会如何。
于挣扎间看到矮几上有一个单柄陶壶,卫姌翻身去够,抓住后,咬牙对长塌一掼,砰地一声巨响,陶壶碎裂。卫姌抓着弯曲单柄,碎裂的边缘锋利如刀。她对着桓歆的手刺去。
仆从惊骇叫道:“不可。”
桓歆手背吃痛,不由松开了手。卫姌手中的单柄窄小,只有断口处锋利,刺入皮肉并不深,且刚才两人扭动之下有所偏移,在桓歆手背上留下寸长的伤口,一时血流如注。
仆从刚才已经惊叫喊来侍卫。
其中一个仆从本要呵斥“竖子安敢”,但看着卫姌模样又觉不忍,道:“你可知我家郎君何人,桓氏三郎。”
桓歆回身一脚踹开仆从,捂着流血的手,直视卫姌。
卫姌目光警惕,脱离了他的钳制,往后缩着身体,手里仍抓着那小小陶罐单柄不放。
仆从见桓歆手上血流不停,都暗自替卫姌惋惜,心道郎君受伤暴怒之下,这小郎君只怕要受苦。哪知桓歆放柔了声音道:“不要怕,我没事,你先将手里的放下,仔细伤了你的手……”
仆从目瞪口呆,难以言语。
桓歆屏退侍卫,来到塌边,轻轻坐在边缘。手背上的血还在不断滴落,他却恍然不觉。
“你真是卫家郎君”他吃痛之后倒酒醒了些,但看着卫姌仍是心痒。若是平日受伤,以他秉性必要狠狠报复回来,譬如抽个几十马鞭。但不知怎的,对上卫姌他是一丝火气都无,还担心她手里没个轻重,反割伤自己。
仆从在一旁道:“郎君,先包扎伤口。”
另一个道:“这真是卫家小郎君,我打听过,卫钊此行带着婶娘和同族兄弟。”
卫姌冷着脸不说话。
桓歆失望溢于言表,坐着只是不动。
片刻过后,侍卫拿着伤药进来,给桓歆先粗粗料理伤口。仆从这个时候也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套冬衣,正合卫姌,另有仆妇进来收拾屋子。
卫姌心头惴惴,不让任何人近身,在一旁厢房自行换了衣服,仆妇给她梳起头发,回到堂屋时,众人见到她,暗自惊叹世上竟有这般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