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蔓无奈至极,心下如浸泡在暖水中,全身暖意重重。
被人疼爱真的很好。
林府这里三人其乐融融,刘府这厢却乱成一团。
周青青在刘府门口一闹,围观众多,流言满天飞,不消片刻,满京城都得知这消息。
刘怀玉一届寒门子弟攀上广平候嫡女,早就被许多人看不惯,如今两家一退婚,那看热闹的、落井下石的纷纷起了心思。
只是此时刘怀玉还没心思理这个。
林阳烈拂袖而去,他慌忙追了出去,还是来不及,倒被周青青抓了脚踝哭求。
往日他最爱周青青这梨花带雨,娇柔不堪的模样,此刻却恨得牙痒,一把揪起她脑后青丝,半拽半提往刘府走。
一旁围观者指指点点,他黑了脸摆手驱散。推开刘府门就匆忙关上。
正堂内,他松开拖拽一路的周青青,也不管她如何娇喘哀求叫着表哥。
周氏下了一大跳,扶起周青青怀中孩子哄道:“乖啊,乖。儿啊,你对青青这般做甚,可别吓到孙儿。”
刘怀玉眼下黑青,一把抢过孩子递给旁边丫鬟吩咐道:“带小少爷下去,关门之后谁也不许进来!”
奴仆头埋在胸口,纷纷退下。
周氏终于察觉不对,有些瑟缩的退后。
屋内一片静谧,只有一旁支摘窗缝隙中送来几缕清风,吹得帘幔忽起忽落。
刘怀玉脸色黑的吓人,一脚踹在周青青胸口,在周氏的惊呼中,周青青人往后伏倒在地。
“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来这了!”刘怀玉却不理,又上前拽起周青青头发,怒斥。
周青青吓得哇哇大哭,不再是之前那娇柔模样,脸吓得惨白,身子颤抖瑟缩。
她心中一片冰凉,一直以来她视为天的夫君,居然对她如此,彷佛往日温情都是假的。
抽噎中,她不敢隐瞒,赶忙将孙夫人和她说的一并讲了。
末了,她恳求:“表哥,表哥,我只是一时糊涂,饶了我吧,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我饶了你,谁来饶我!”刘怀玉俊脸扭曲,“你们两个,我千叮咛不要出现在林家面前,不要提这事。到头来呢,把这事抖搂出来的就是你们两个!”
周氏蜷缩成一团,再也不敢出声。
“现在可好,亲事被你们搅黄!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那是我低声下气才求得林姝蔓对我痴迷,才求来这门婚事,有了它我才能飞黄腾达。
现在可好,刘怀玉趔趄坐在一旁绣墩,失魂落魄。
广平候林阳烈本就宠爱女儿,更别提林青峰对这个妹妹多么疼爱,这两个人的怒火他怎么能承受住。
几天前他还是广平候女婿,人人都要高看他一眼,可如今。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翌日,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多日烦心事一消,林姝蔓夜间睡得踏实许多,这一觉直睡到近饷午才醒。
春日灿阳透过楹窗缝隙照进来,屋梁都变得金灿灿。
林姝蔓睡眼惺忪坐起身,海棠伺候她盥洗穿衣。
对镜簪一只白玉簪子,林姝蔓忽瞥见八宝桌上的翠玉匣子,奇怪道:“这是什么?”
海棠绾起她三千青丝,解释道:“是昨日姑娘睡下后,大少爷送来的,只说给姑娘赔罪。姑娘可要打开看看。”
林姝蔓轻微点头。海棠忙取了匣子打开。
匣子质地已经不俗,里面的东西更是流光溢彩,珠光宝璀。林姝蔓眼中惊异一闪,拿了只翡翠耳铛细看,翡翠水头极好,一看便知价值千金。
海棠惊呼:“这些首饰可真是极品。”
林姝蔓叹气阖上匣子,知道哥哥心结。当初刘怀玉先是和哥哥做好友才接近自己,订婚时,哥哥还替刘怀玉人品做过担保,如今出事,哥哥想必很是自责。否则也不会连夜送来这些。
她坐回妆镜前吩咐:“给我梳头,我这就去见见哥哥。”
话音甫落,她突得想起贺千空,此番退亲必是他的手笔,她最该感谢的人也是他。
窗外玉兰花摇摆不定,她按下决心,是该寻个空档感谢一番。
第13章 蚂蚁
长春阁后院。
如果有人进了这铺面后院,会惊异于这里的美景。
假山堆叠,小溪潺潺,有亭落横跨玉河,其间灌木丛生,泉水汩汩。
赵明月也是如此感慨。
钱掌柜一路领他穿梭曲弯深邃小路,到了亭落中,贺千空端坐在雕荷花大理石方凳上,面前石桌摆着一壶清茶,一桌棋盘。
他眼眸深邃,鼻若悬梁,一手摩挲棋子,沉思棋盘之中。
一般看到这幅景色,客人定会安静下来,恐打扰了主人思路。
可赵明月却反其道而行,他摇摆手中折扇,朗声道:“你可好,再没人想到你居然在京城铺面中修了一座扬州风格的庭院。”
不待别人招呼,他就自顾自坐在剩下的方凳上,给自己斟了杯茶,又是感慨道:“嗯,滋味浓醇,鲜爽回甘,定是武夷岩茶。”
“喜欢就自己修一个。”贺千空终于抬头,一手将棋子落回棋碗,一面挥手让钱掌柜退下。
“啊!我哪里像你啊,修一个这种亭子要多少银子,我就是有我老爹也不让。”赵明月大倒苦水。
赵明月乃是当今皇后胞弟,赵大学士的小儿子,今岁不过二十,性子却最为跳脱。
赵大学士一生清正廉洁,最看不惯骄奢淫逸,几个孩子多是如此性子,反倒是小儿子赵明月,小了还好,越大越爱那些身外之物,吃穿用度皆有要求,力求精致。
别人家也许还好,可赵大学士就看不惯,但凡赵明月衣着华丽些都要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肯让赵明月修个如此费钱的亭子。
赵明月大为惋惜:“唉,不说这个了。你不知道如今京成里都在传什么……”
贺千空呷口茶,并不发言。赵明月的性子,即便没有人附和也能自说自话。
“哈哈哈,你说刘怀玉这傻子,有了外室还生了庶长子,这婚事哪还保得住。他倒也有意思,广平候府退了亲后,他每天都要去门口等着,哀求自己知错了,啧啧啧,那态度……”
“我找你来,正为商议此事。”贺千空声音清冷。
“啊?”赵明月回过神,“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一个退亲的趣闻……你该不会看上人家小姐……”
贺千空一个眼风扫过,赵明月剩下的话立马咽进了肚。
“广平候在军中颇有威望,他一直对陛下忠心,对太子三皇子并无倾向。可三皇子手中无军中的人,他们必会好好拉拢一番。”
贺千空把玩手中棋子,声音低沉暗哑。
赵明月也正色起来:“你想趁此机会拉拢广平候?即使拉拢不到也想卖个好。可该如何?”
他皱眉,广平候朝中老人了,虽武夫出身,却心细如发,平素行事滴水不露,难有机会卖好拉拢。
“广平候素日最为疼爱他家女儿,此番刘怀玉做了多次大事,他心中能没有气?可刘怀玉也是聪明人,每日去候府门前哀求,在京城那么多围观众人眼下,即使广平候想使阴招也无处可使。”
清风吹起湖面,泛起点滴涟漪。贺千空继续道:“再说刘怀玉这事,可小可大。往小了说不过是沉溺美色,可往大了说……”
他眼光如刀:“自身德行不足,家室不宁,何以为官!”
随着他话音的是棋子落地的“啪嗒”声,贺千空缓缓收手。
赵明月往棋盘中间看去,方才贺千空所执白子已经布好局,包围了黑子。
明明是春天,肃杀之气却蔓延开去。
赵明月还是有些不解:“这你为何不上奏?”
贺千空眸光深邃,缓缓道:“我是孤臣。”
赵明月瞬间明白。
孤臣,只忠心皇帝,做皇帝手中的刀。不结党不营私,这就是为何作为皇后外甥、太子伴读却稳得帝心。
所以这件事,太子党做得,赵明月做得,独他自己不可以。
只是赵明月还是有些奇怪,贺千空对此事似乎过于上心,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多问。
三日后又逢朝会,果然有赵大学士学生上书刘怀玉不修其身不足为官。
成景帝对京城中传闻也略知一二,广平候一直忠心尽职,此番出了这事这几日也是憔悴了。成景帝思及此,用毛笔沾了朱砂,在奏折上写了个大大的“准”。
不过瞬息,刘怀玉的命运就被决定,辞去官位,永不录用。
就如同一只蚂蚁,被人发现后轻轻碾死再拂去尸体,没人会在意。
当贺千空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他只略一点头,蚂蚁怎么样没人在意,知道碾死了就可以。
只是那人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他脑海略过一张如玉含泪的娇柔面孔,也算不负她所托。
五月份,天气带了闷热,京城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刘府门前更是热闹,一群看热闹的围住刘府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刘怀玉被褫夺官位,刘府没了来钱路,周氏和周青青才知道着急,可天下没有后悔药,无论她们怎么悔不当初也无能为力。
没了银子,吃穿用度都要缩减,可家里余钱本就没有多少,很快就入不敷出,起初刘怀玉还不死心想留在京城,可林阳烈哪里能让,刘怀玉去哪里打工教书都没人敢收,即便去街上摆摊写信,林阳烈也早就雇了街头混混掀翻他的摊位。
如此不过五六天,刘府就过不下去,为了还债,只好将京城宅子卖掉,举家回老家,好求得一丝生机。
林阳烈也不打算不留生路,只要刘怀玉不在京城恶心人,他也不会赶尽杀绝。
今日正是刘怀玉离京的日子,他这几天都是京城流言主角,有什么动静满城皆知,林姝蔓也得了消息,早早来到刘府对面的茶楼,要了个包间,点几道点心,心情舒畅瞧着热闹。
这茶楼装横简陋,茶水也一般。平日里林姝蔓碰都不碰,可今日她却喝得津津有味。
配合着刘府的热闹更是开怀。
她许久未有这畅快心情,觉得茶楼包间中简陋的布局都瞧着顺眼。
正啜饮,刘府大门开了,刘府一家人缓缓走了出来。
第14章 感谢
只瞧了一眼,林姝蔓嘴角便噙了一抹笑意。
刘怀玉搀扶着周氏,周青青抱着孩子,奴仆早就散了,就剩这四口,都精神萎靡,衣衫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