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扔下一句话后,急忙起身走到床榻边,扶起姜清婉,一脸关切地问着。春杏在离开屋子之前,回头看着林氏关心的模样,一时间竟然觉得那一幕十分刺眼。
她攥紧双拳,什么都没敢表露出来,紧接着离开小院去办事。
屋里。
姜清婉从昏迷中缓过来之后,抱着林氏失声痛哭着,惹得林氏更加心疼。
等到她情绪缓和下来后,林氏才开口问着后山的事情。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们几个人,现如今她也只能从自家女儿嘴里套出当时的情况。
“你告诉娘,你和三小姐,还有镇南候世子是怎么晕倒的?”
姜清婉浑身冷颤,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情况,“就……突然出现几条青蛇。镇南候世子为了保护我和婷冉,不小心被咬了。婷冉和我之后都被吓晕了。”
“但是,我又好像感觉到有人在打架,也有人在我身边乱动。”那种触感,她一想就开始害怕,“娘,我是不是被人...”
“别乱想。娘去的时候只有你们几个人晕倒在地上。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林氏连忙轻拍着姜清婉的背,好生安慰着。
“娘,你有见到我的禁步吗?”姜清婉平静下来后,摸着自己腰间,又四下环顾着,都没见到她好不容易从姜清筠那里要过来的禁步。
听到禁步两个字,林氏心里咯噔一声,“什么禁步?”
姜清婉低头,声音细弱蚊声,“就……就是我今天从姜清筠那里要过来的那块。”
姜清筠,禁步。林氏一下就懂了。
她差点儿没被姜清婉这句话气晕过去,方才她怀疑的事情一下都有了清楚且合理的解释。
她抬手想打姜清婉,却下不了手,被气得哆嗦。
“回去之后你好好把《女戒》抄三百遍再出来。”
扔下一句话,林氏不等姜清婉哭诉,就生气起身直接离开小院,丝毫不理会屋里姜清婉的哭声。
*
京城皇宫,金銮殿内。
陈还把一厚摞的奏折放到龙案上,“皇上,这是南巡期间大臣上奏的奏折。”
“嗯。”谢景寻随意应了一声,头也不抬,一心专注于手中的批红。
皇帝一向如此,陈还近身伺候这么长时间都已经习惯了。以往放下奏折就该离开金銮殿的他,这次却反常的站着没动,拿出一块残缺的玉佩递给皇帝。
“皇上,这是在后山找到的东西。”
“另一半在之前就被人拿走了。”
谢景寻在批阅奏折时一向不喜欢有人打扰,陈还开口时,他下意识地开始皱眉,正想要让他放下东西出去时,又在听到后山这两个字后硬生生换了一句话。
“查到什么了。”
谢景寻从一堆奏折中抬头,抬手撩袖接过玉佩,看清楚玉佩上因为尘土而更加清晰的纹路上,他眼眸微眯,眼中闪过震惊和危险的光芒。
尽管只有半块玉佩,他也认出了镌刻在上面的纹路。
丝毫不嫌弃玉佩上的尘垢,他摩挲着玉佩圆润的边缘,心下有了其他的思量。
陈还见他竟然肯放下奏折不管,快速汇报着他刚得到的结果,“后山也有毒蛇的痕迹,和林中被击落的那条应该是被同一个人控制的。”
“镇南候世子被咬,刚醒,还在禅山寺养伤。”
“而且这玉佩上,被染了绛蛇香。是由两种香晕染的,第二种刚染上,所以绛蛇香还没彻底发挥作用。”
陈还说完,低头等着皇帝的吩咐。
“去查清楚谁做的。”
陈还应是,刚准备离开金銮殿时,高处又传来皇帝的话,“还有她的身份。”
陈大总管一愣,一看皇帝的脸色,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奴才这就去。”
殿门关阖,天光零星洒落。龙椅上,皇帝早已放下手中的朱笔,仔细观察着残缺的玉佩,良久之后轻笑一声,将玉佩收到锦盒中后才继续批阅着成堆的奏章。
第9章 回京 前提是姜清婉不来招她
在禅山寺休息一天时间后,姜府的人才终于向方丈辞别,准备下山回京城。
姜清婉在被蛇吓晕,醒来后又被林氏训斥了几句,整个人便如同霜雪过后的花蕊,不堪摧折,下山这一路上安分了许多,没到姜清筠面前作妖。
下山的路看起来要比上山时更加陡峭,所有人的注意力基本都在脚下,无瑕闲聊逗趣。
马车一早就在山脚下停着,姜清筠在辛夷的搀扶下上车,而姜清时骑着马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林氏一行人所乘坐的马车走在姜清筠前面,从禅山寺回京城的一路上,倒也没人刻意去注意姜清筠。
马车缓慢行走着,车轱辘不停转动发出声响,在这道声音的掩盖下,姜清筠清楚听到外面传来三声稳定且连续的敲击声,夹杂着轻微的铃铛声。
“二小姐,人已经找到了。您看...”马车外,从江南一路护送姜清筠回京的侍卫长放低声音说着。
行走在队伍后面的都是侍卫长的人,此时倒也不怕有人偷听。
姜清筠打着流苏的手一顿,没挑开窗帘,径直对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句:“先送到偏院里,人活着就行。”
她停顿几秒钟,想了想,“去打听一下她儿子的下落。境遇不好就先送到夏妈妈那里照顾着,他父亲若还用心照顾着,你们就在暗处看着就好。”
“那需要用刑吗?”侍卫长又问着。
连州客栈事发之时,他和手下人都跟着辛夷去找下榻的地方。知道事情后,他再接到的命令就是去找人。
如果不是做了对不起二小姐的事情,奶娘又何至于在混乱之中潜逃?
姜清筠垂眸,唇角含笑,动作熟稔地继续打着流苏,“不用,寻个哑女过去,好吃好喝供着。”
辛夷得了特许吃着云片糕,闻言赶紧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姜清筠的话,好回头琢磨着学习一下,不能笨笨的一直拖她家小姐的后腿。
*
禅山寺离京城不远,午时刚过,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姜府的朱门前。
姜清时先行一步赶回府通知姜太夫人和姜夫人顾氏,因着姜清筠一下马车,就看到顾氏已经等在大门前。
顾氏刚过三十,岁月沉淀出一身的温柔气质和书香气息,容颜依旧姣好,神情娴淡。只不过这份悠闲,在看到姜清筠时就转变成了欣喜。
“阿筠终于回来了。”顾氏站在朱门前,更显端庄。姜清筠一下车,就迫不及待提着裙摆小跑到顾氏身边,如同那日在禅山寺遇见姜清时那般,她紧紧抱住顾氏不肯松手,小脑袋埋在顾氏怀里,亲昵地蹭着。
“娘,女儿回来了。”
走过前世的殊途,跨过深埋在心中多年的思念和悔恨,她终于回到京城,回到她父母的身边。
直到这一刻,站在熟悉的姜府门前,身边是她至亲的人,姜清筠才真的肯放下积压在心中许多天的忐忑,笃定地告诉自己这不是一场随时会醒的梦。
姜老太爷生前是一朝宰相,备受敬重。姜府自然也是建造在京城地段最好的西街上,周围的府邸都是属于朝廷重臣的,此时午时刚过不久,长街寂静,也没多少人经过。
顾氏好笑地拍拍姜清筠的背,金灿日光洒落在她背上,留下一片暖意。“你这孩子,越发会撒娇了。”
“先进府,你祖母还等着见你们。”顾氏把姜清筠从怀里拉出来,让她站好往府里走。
“大嫂,你和娘说一声,我和清婉迟点儿再过去。她身子还有些不舒服。”
尽管还坐在马车里没下去,仅仅听着声音,林氏都能想象出姜府门口那团圆的一幕该有多刺眼,索性她就等动静歇了才下车。
姜二公子因着还和其他公子约了诗会,昨日就先带着自己妻子回了姜府。
姜清婉跟在林氏身后,脸色苍白,神情。顾氏看了看姜清婉,点点头,“那你先带着清婉回去休息,娘那边我来说。”
“麻烦大嫂了。”林氏寒暄几句,直接带着姜清婉回了小院。
去内院的一路上,姜清婉一直缠着顾氏,半点儿不肯松手,惹得顾氏看着她一直笑,“这次从江南回来,怎么变得这么黏人了?”
“明明快要及笄了,还和小时候一样。”顾氏摸摸姜清筠的头,话语里带着调侃和无奈。
姜清筠没抬头,声音闷闷地:“我没有。”
“是谁在禅山寺刚见到我就开始哭的?”跟在一旁始终没说话的姜清时调侃着,惹得姜清筠红了耳廓,又气得跺脚。
“好了娘知道你没有,一会儿见了你祖母可别这样玩闹了。”
姜清筠点点头,乖巧应下顾氏的叮嘱。但提到她祖母,她垂眸,掩盖住眼底的一片阴云。
*
自从姜老太爷去世之后,姜老夫人就移居到萍竹园中,一般鲜少出府,每日也不过是见见儿孙,日子过的清闲平淡。
“祖母。”姜清筠和姜清时一进屋,先给坐在正首的姜老夫人行礼。
姜老夫人出身淮南侯府,年轻时一直是名动京城的贵女,直到嫁给姜老太爷,风华也丝毫未减。此时她身穿深色暗纹衣裳,遮盖不住她身上的气势和凌厉。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请安的声音,姜老夫人缓缓抬眼,在屋里环视一圈后皱眉,“起来坐下吧。”
谢过姜老夫人,姜清筠刚坐下,婢女还在上茶时,就听见姜老夫人在问她:“身子可好些了?一路上雨多,可有受寒?”
姜清时品茶的动作一顿,偏头给了姜清筠一个眼神,让她别说错话。
“在乾州时因病休养了几天,之后一路都顺利。让祖母劳心挂念了。”姜清筠说完,姜清时微微松了口气。
姜老夫人点头,姜清筠托人送回来的信她看过,知道人没再出事就行。她放下手中的茶盏,继续问着:“对了清筠,你二婶娘和大姐姐从禅山寺回京了吗?”
顾氏从一进来就知道老夫人迟早要问,此时却又不能开口。老夫人这话是在问清筠,如果她贸然开口,只不过是又亲手把训斥的由头送到了姜老夫人手里。
她眉宇间微蹙,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
“二婶娘和大姐姐都回来了。只不过大姐姐身子不适,二婶娘就先带着姐姐回去了。”
姜老夫人抬眼,目光直视着姜清筠,眼神中带着威压,似乎是想看透她是否是在说谎。可姜清筠眼神坦荡,笑容甜甜的回望着姜老夫人。
眼神清澈纯粹,却一下刺痛了姜老夫人的内心。仿若想到了什么记忆,姜老夫人有些厌恶地收回视线,她知道大孙女出事,一时间也没得心情在这里聊着,之后没几句功夫就借口身子累了,让顾氏带着两个人回去。
等三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老夫人起身回了内室,“阿堇,你去清婉那边看看是什么情况。”
“记得请个大夫。”
*
姜清时去年就已经入了朝堂,去禅山寺的这两日本就是他告假才得以抽身的,此时既已经回了京城,顾不得休息,从老夫人处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礼部。
姜清筠的松筠居里,一切摆设都照常如旧,反而还添了几件新的摆设。
回到松筠居后,顾氏拉着姜清筠坐在床榻边上,仔细打量着她。碍于姜清筠身子弱的缘故,每年都要送她到江南过冬。即便顾氏舍不得,但也不得不如此。
每一次离开,都是长达三四个月的离别。尽管知道到了江南,有外祖照顾着,姜清筠不会出事,但这几个月里,顾氏又无一天不在担心着姜清筠。
“娘,我没事。在江南都挺好的,我还去了乾州,只可惜这次没见到舅舅。”
见顾氏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姜清筠握着顾氏的手,好言宽慰道让她放心,又说了一路上遇到的许多趣事,这才终于逗得顾氏笑了出来。
“你舅母,还是一直在佛堂吗?”姜清筠提到舅舅,顾氏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话语里满是不确定和担心。
自从当年的事情过后,那边就一直维持着僵局。谁都不肯先低头,结果到最后愈演愈烈,直至走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