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良砚嗤笑一声,上辈子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奸臣、佞人。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竟然还能得到一个“好人”的评价。
这日过后,刘燕倒是安静了不少,整日里同她姑妈栾刘氏躲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密谋些什么,只是眼睛时不时的往从门前经过的陶茱萸身上瞟。
不过也就安分了两天,刘燕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凑在栾家众人面前说笑。只是栾良砚借着要复习功课,不想被外人打扰,拒绝让刘燕去后院。
“茱茱婶儿,你这是要出门吗?我跟你一起去。”
正想出门去采些蘑菇的陶茱萸,被在前院瞎转悠的刘燕瞧见了,刚好她也不想刘燕一个心思的往栾良砚跟前凑,便点头答应道:“好。”
今儿天气不大好,阴沉沉,恐怕要下雨。
要是放在平日里,遇到这样的天气,陶茱萸都是迅速干完活儿,早点回家。但今日她想带着刘燕在外面多待会儿,故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一路上刘燕虽然没帮她采菇子,但也没生事儿,陶茱萸便不再理会,认真分辨着脚底下的蘑菇。
瞧着快要下雨了,背篓里的蘑菇也够吃一顿,陶茱萸便招呼刘燕往回走。
刘燕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神情变幻莫测,只是一双带着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纤瘦的背影。
“小婶子,你看,这朵花好漂亮啊,我们摘下来带回去吧?”
陶茱萸瞧着刘燕指着的那朵花,粉粉嫩嫩的,确实娇艳,但却是长在田垄边上,旁边就是灌溉庄稼用的水沟,有三尺多深。
“那里比较滑,摔下去就不好了。”陶茱萸摇着头拒绝。
“那婶子等会儿我,我去摘。”说完,刘燕慢慢的朝那朵花挪去。
陶茱萸见刘燕一双眼睛并没有盯着那花儿,反而不住的往水沟里瞟,仿佛在估算那水沟的深度。
她想到前几天刘燕自导自演的那场戏,便有些担心这刘燕该不会是想自己跳下去,然后回家再污蔑是她推的,那她可真就说不清了。
想到这儿,陶茱萸一把拉住了刘燕,“别摘了,前面还有其他的花儿,我们再去摘。”
刘燕一把甩开陶茱萸的手,不满地说道:“怎的,婶子不愿意摘,还不许我去摘吗?”
“算了,还是我去摘吧。”陶茱萸现在是宁愿自己摔下去,也不愿这人再泼她一身脏水。
闻言,刘燕愣了愣,而后眼珠子一转,笑道:“那我拉着小婶子的手,然后小婶子再去摘,这样就不会摔下去了。放心,我力气很大的。”
陶茱萸仔细看了一下那花儿的位置,她一个人确实够不着,若是让她拉着刘燕,让刘燕去摘,她也不放心,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无奈,陶茱萸只得将背上的竹篓放在田埂上,让刘燕拉着她的左手,自己伸长右手慢慢朝那朵花伸去。
“啊!”
待她指尖刚碰上那朵花儿时,左手突然被松开,整个人直愣愣的朝那三尺来深的水沟栽去。
第15章 问责 别怕,我在。
挣扎了好几下,陶茱萸才从水沟里直起身子,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惨白着一张小脸,眼神里带着三分恐惧,七分怒意地看着田埂上的刘燕,可还未等她开口,刘燕倒先哭哭啼啼起来。
刘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小婶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瞧见草丛里有一条蛇,唬了一跳,才松开的手,真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陶茱萸并不理会刘燕,她又不是傻子,对于刘燕的话,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她尝试着想从水沟里爬上去,却不料左脚上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估计是掉下来时,脚磕到了沟底的石头,现下整只脚都不甚得力。
她斜靠在沟壁上,冷眼瞧着刘燕在那抹着那几滴并不存在的眼泪,冷声道:“先拉我上去。”
刘燕居高临下的看着水沟里的陶茱萸,只见陶茱萸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水,头发也烂糟糟的,整个人分外狼狈,心道:你这种贱命只配呆在臭水沟里!
她眉梢唇角无一不带着得意,只是嘴里仍旧自责地说着:“小婶子,真是对不起。不过我哪有那么大力气,能拉得起小婶子,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回去找人帮忙?”
也不待陶茱萸回答,刘燕提起裙角便朝远处跑去。
栾良砚放下手中书册时,外头的天已然黑了下来,他起身松了松筋骨,想着晚饭也该熟了,便朝前院儿走去。
待他去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正在做饭的是刘家姑娘,而平日里准备晚饭的陶茱萸却不见了踪影。
栾良砚转身去了堂屋,有些诧异的向坐在桌旁的栾刘氏问道:“二嫂,茱茱呢?”
栾刘氏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神色,笑着说道:“嗯?她不在后院儿吗?那我还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没准儿在外头瞧见啥新鲜玩意儿挪不动脚了。”
这话说完,栾刘氏眼珠子一转,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不是我说,茱茱那丫头往日里瞧着,性子倒也算不错,但自你考中举人后,便有些轻浮起来,不像我家燕儿,一直都这么体贴稳重……”
栾良砚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儿,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在这听她吹嘘自家侄女,有些不安的朝外头走去。
可巧,刘燕却在这时端着刚做好的菜走了进来,一见栾良砚也在,她便像献宝似冲栾良砚说道:“小叔叔,今儿可有新鲜的蘑菇吃,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栾良砚盯着刘燕端上来的那道山菇炖豆腐看了一会儿,忽然沉声问道:“你这山蘑哪儿来的?”
刘燕神色变了变,而后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就……就隔壁婶子送的呀,婶子说下午现摘的,可新鲜了,小叔叔快尝尝。”
栾良砚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可真是凑巧,我中午才跟茱茱提了一嘴,说想吃点新鲜的蘑菇,下午便有人送上门来了,不知哪家婶子这么善解人意?”
刘燕左顾右盼,只来了一句:“就是隔壁婶子啊。”
“我怎不知我家隔壁除了安老爹外,什么时候多了个婶子?”栾良砚整个人阴沉阴沉的,直直盯着刘燕,“我再问一遍,有没有看到茱茱?”
刘燕在栾良砚的目光下,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但还是强笑着说道:“我今日都没出门,哪能知道小婶子去哪儿了。再说了,她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吗?许是在外头有什么事儿给耽搁了,没准儿一会儿就回,我们先吃……”
栾良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盯着她的鞋子说道:“一整日都没出门?那你这鞋上的泥巴是自己跑上去的?”
刘燕闻言,低头一看自己鞋上还未清洗的泥点子,嘴唇有些发白。
栾良砚也不等她再开口,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冷声问道:“说!我娘子去哪儿了!”
栾良砚一向都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虽然待人不甚热络,但也温和有礼,可偏生是这样的人,发起脾气来才叫可怕。
刘燕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哇的一下哭了出来,“我说……蘑菇是小婶子采的,可她叫我先回来的,我以为她马上就会回,所以才……”
话未说完,栾良砚已甩开她的手,急匆匆地朝门外走去。
栾良砚才出村没多远,天上便响起了惊雷,豆子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他一颗悬着的心越发不安了起来。
“茱茱!茱茱!”
他边朝山上寻去,边扯着嗓子叫唤,声音没传多远便湮没在雨声中。
栾良砚的神色愈发难看,他正想回去多找几个人来帮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相公!”
栾良砚一喜,连忙回过身去,只见他那小兔子似的媳妇儿,倦缩成一团,躲在一颗大树下,雨水顺着长长的睫毛滴落下来,整个人湿漉漉的,甚是可怜。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陶茱萸紧紧搂在怀里。
陶茱萸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痛,再加上周围雷电肆掠,整个人早就吓得不行,全凭一口气撑着。
现见着栾良砚,心里的恐惧与委屈彻底泄了出来,只将头紧紧埋在他胸前,呜呜大哭起来。
“呜呜…我好害怕…我还以为我回不去了……”
怀中的人娇小柔弱,整个身子还在轻微的颤抖着,栾良砚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抽了一下。
所幸人已经找到了,他紧绷的心弦才松驰下来,低头柔声道:“别怕,别怕,我在。”
雨越下越大,而且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山间小路又湿又滑,现在往回走容易出事。
栾良砚只沉思了片刻,便抱起陶茱萸朝不远处的山脚走去,他记得山脚下有村里人挖来储存草垛子的山洞。
进山洞后,栾良砚轻轻将陶茱萸放在草垛上,见她脸色苍白,身上更是沾了不少泥草,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说道:“这种天儿怎么还跑这么远?”
陶茱萸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细声说道:“我……这座山头的蘑菇比较鲜嫩。”
闻言,栾良砚只觉心尖涨的更厉害,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陶茱萸的鞋袜退了下来。
陶茱萸连忙将腿往回缩,却又疼得倒吸一口气,喃喃道:“嘶……相公,你…这不好…”
栾良砚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皱着眉头说道:“你是我娘子,有什么不好的?”
言罢,他伸出手指在陶茱萸脚踝处细细探查,一边轻轻地揉捏着一边说道:“忍着点儿,若我现在不给你先处理了,明儿找大夫时可得吃更多苦头。”
莫约是他的声音太过柔和,陶茱萸慢慢放松下来,点点头想应一声好。
可这声好字还没出口,一股巨大的疼痛突然从脚踝处传来,让她差点惊呼起来。
她皱巴着一张脸看向栾良砚,却见栾良砚神色有些放松地说道:“好了,已经给你矫正了,虽然是疼了点,但效果却很好。”
陶茱萸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脚上的疼痛确实减轻了不少,至少能让她走几步,便抿着嘴笑了笑,“相公怎的连这种接骨疗伤的本事都会?”
栾良砚眼神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最后只是淡淡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时翻了两本医书罢了,算不得什么本事,回去还是得找正经大夫给你好好瞧瞧。”
“嗯。”
栾良砚四处瞧了瞧,又找来一些干草垫在陶茱萸身下,顺手将她脖子上的湿发拢到了身后,“这雨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你先歇会儿。不过你现在可以说说,怎的出来采个蘑菇就弄成了这幅模样?”
陶茱萸犹豫片刻,还是将下午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栾良砚一言不发的听着,只是到了最后,脸色比外面的天儿还要黑。
暴雨足足下了近半个时辰才停住,等栾良砚和陶茱萸回到家时,正巧碰到了带着雨具准备出门的栾母和栾家老大老二。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这么大雨也不见回,是想急死老娘吗?”一脸焦急的栾母见二人浑身湿透,且陶茱萸那腿还看着不怎么利索,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茱茱腿怎么了?你们这是咋弄的?”
栾良砚扶着陶茱萸,眼神扫过一脸难看,正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栾刘氏和刘燕,同栾母道:“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容我们先去换身衣服。”
“对,对,先去把衣服换了,我再去给你们煮碗姜汤。”栾母火急火燎的往厨房走去。
待两人换好衣服后,栾母盯着一人喝了一大碗姜汤,才又问道:“到底出啥事了?”
“出了啥事?”栾良砚冷笑一声,“这就要问刘家的好姑娘了,我娘子到底怎么招惹她了,她居然想要置我娘子于死地?”
“啥?”栾母一惊,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刘燕,“这…说清楚到底是咋回事!”
栾良砚沉着一张脸看着刘燕,“刘姑娘,我倒想问问,你平白无故的害茱茱摔伤了脚,还将她一个人丢在那有虎虫出没的荒郊野外,难不成是想害死她?”
第16章 狗咬狗 “啪!”
刘燕闻言,脸色一白,立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哭诉道:“不……不是这样的,小叔叔,事情不是这样的。”
然而饶是她这么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栾良砚仍是一脸冷漠,刘燕见状,只得点点头将哭声放的更大了些。
“是,我今日是和小婶子一道上山去采蘑菇了,可后来是小婶子瞧见山上野花开的漂亮,想摘些回来插瓶儿,才叫我先回来的。”
她偷偷瞪了一眼陶茱萸,心中暗恨,怎么没来只野狼将这人叼了去!脸上却仍旧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婶子自己崴了脚,怎能赖在我身上?”
“哦?那倒是我冤枉你了?”栾良砚挑眉,他今日倒想看看,这刘家姑娘有多能演,“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说这蘑菇是什么隔壁婶子送的?”
刘燕一愣,想了想,干脆将脸面放到一边,直白说道:“我只是不想让那蘑菇跟小婶子扯上干系,想让你看在我亲手做菜的份儿上,只念我一个人的好……”
这刘燕倒也算是个聪明人,权衡之下,干脆将对栾良砚情深似海的戏唱到底,“小叔叔,我只是一心爱慕你,但绝对没有做将小婶子一个人丢在野外的事。”
见此情景,栾刘氏也在一边附和道:“木箪,燕儿也没啥坏心思,她只是看中了你,想表现一番罢了。谁知道茱茱是不是嫉妒燕儿,才故意说燕儿将她丢在野外的?”
栾良砚嘲讽地看了栾刘氏一眼,冷笑道:“我倒是不知刘家姑娘有什么值得我家茱茱嫉妒的?是模样比茱茱生的好?还是性子比茱茱更娴静?整日里净想着怎么害人,还没啥坏心思?二嫂说这话也不嫌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