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周大人通过秋闱那张考卷脱颖而出,成为状元,答案自然是刻在心中的,如今只需将那份考卷再让周大人写一遍,自然就可以知道周大人的清白与否了。”
阮浮舟闻言,抬起复杂的目光看了云沁一眼,有些惊讶她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帮自己。
云沁也回视了他一眼,她一直以为阮浮舟夜夜宿在风月楼里是为了消沉买醉,原来他心中早有计划,连自己都被他瞒了去。
毕竟他曾经也算救过自己,这一次,就让她来帮助他吧。
而皇帝听闻云沁此话,心中不由动了动,云沁说得不错,若周鸣是真才实学,那张考卷自然难不倒他,与其争执来争执去冤枉错了人,不如就让周鸣用那张考卷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来人,将去岁秋闱那张考卷再取来一份。”皇帝沉声下令。
周鸣这时候才开始慌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当初靠着太子提前给他泄题再加上夹带舞弊才考出来的状元,如今这宫宴上众目睽睽岂不是要暴露?
“皇上,臣……”周鸣正欲张口。
皇帝却冷冷抬眸:“怎么,你不敢?”
周鸣的话一下子就被堵在了喉中,若是此时说“不敢”,不就等于承认了么。
他只得喏喏地低下了头去,心中却依然惊慌失措,求救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太子。
此事他和太子乃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他暴露了,太子恐怕也难以脱身。
一身墨袍的太子此刻终于起身,他阴冷的目光在阮浮舟和云沁身上扫一圈,终于想起了他们的眼熟之处。
几日前他们就在风月楼里见过。
太子正要开口,皇帝见状却一伸手制止了他,“太子,此事你也牵连其中,眼下情况尚未分辨,为保公平,你还是暂时闭嘴吧。”
一句话,竟是将他也堵了回去。
太子的眸色又沉了几分,转过身时,威胁的目光投向了周鸣。
周鸣此时知道再也求救无门,只得老老实实坐下,在众人炽烈的目光中,提笔打开那呈上来的考卷。
眼前的考卷熟悉又陌生,每一个字、每一道题都是自己曾见过的,可要他下笔,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毕竟,他曾经在江南书院学习时,也只是个半吊子水平。
这笔一落下去,是非清白都会盖棺定论。
周鸣提起的狼毫笔逐渐凝固,他的手臂也在紧张无措中变得僵硬晃动,墨团滴落在崭新整洁的纸张上,晕出一块脏污之迹。
他终于忍不住,丢开手中的笔,将未曾动过的考卷举于胸前,呈了上去,“皇、皇上……”
“周鸣。”皇帝倾身靠近,望着他和考卷的目光变得危险:“身为科举状元,你要交白卷?”
皇帝的一声质问,周鸣唰的一下跪了下去,不要命似的将头磕在地上求饶:“……臣有罪!”
这是承认了。
皇帝的一颗心重重落下,胸腔中却燃起翻腾的怒火,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治理期间,竟然发生了科举舞弊之事!
堂堂的新科状元,居然是考行贿得来的!
“周鸣,你可知科举舞弊是什么罪过?”皇帝沉沉发问。
周鸣当然知道,那可是祸及九族的大罪,他的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又想求饶又想给自己开脱,一时之间开始胡言乱语。
“臣实在是被蒙蔽了眼,当初与太子谋划时,便听闻此事无一疏漏,臣与那些考生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只希望同钱财换来一个功名……”
皇帝深沉的目光骤然抬起。
此事真的是太子所为!
原来除了周鸣以外,还有其他通过行贿舞弊的考生!
大靖朝的科举考试延续数代,是无数寒门学子出人头地的唯一途径,他们此番的投机取巧,是葬送了那些学子寒窗苦读的梦,也是葬送了大靖朝江山的未来。
皇帝因为清楚,才愈发震怒。
他的目光遥遥望向那不远处的太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储君,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第45章 [最新] 前世 原来如今就是他与阮清莞的重生。……
建安二十五年, 因科举舞弊案,太子被废。
此事牵连众多,除新科状元外, 还有许多进士涉及其中, 事情一出, 满朝震惊。
皇帝特下诏令,原本三年一次的秋闱,次年破例重新举行,给当初那些受冤的学子一个机会, 此次务必要选出真正有德才之人。
此令一出, 天下学子无一不感恩戴德。
没人知道的是,在私下无人的御书房里, 皇帝曾再次问景翊,是否愿意回到皇家, 辅佐他筹划明年的秋闱。
景翊却是有些犹豫, 他很明白如今的境况。随着储君之位被废,新一轮的夺嫡之争暗流涌动, 眼下年岁正合适的三皇子、四皇子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对象,若是他此番恢复皇子身份, 只怕也会卷入这夺嫡争斗。
对于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却是从未想过的。
在其位,谋其政, 那皇位看似金光闪闪, 却承担着天下苍生的责任和使命, 他做惯了朝堂上的辅臣,而对于如今身上突如其来的皇室血统,以及将来的夺嫡机会, 他始料未及,也从未预想过。
皇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倒是有心想培养景翊,却不知他有没有这个想法。
历朝历代立嫡立长,景翊就是他的长子,自太子废黜后,他的身份再合适不过了,更不用提这些年他在朝堂和边境积累的那些经验和才干,无疑是所有皇子中最突出的一个。
而皇帝眼下希望他重回皇家辅佐自己,也正有此之意。
景翊犹豫再三,还是对皇帝坦言,自己需得考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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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景府已经是夜幕降临,栖霞居里的灯火已经昏暗了,阮清莞近来嗜睡,每每用过晚膳便上床歇息了。
景翊回来时,看到她娇小的身子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男人轻轻皱眉,京城入冬后的天越来越冷,她体寒怕凉,晚上睡觉都要灌好几个汤婆子的,今晚恐怕丫鬟们疏忽了。
景翊洗漱后,掀开被子上床。
男人身体烫如火石,给冰凉的床榻上传递了温度,熟睡的女子察觉到以后,立即手脚并用地攀附了上来。
景翊对她这番无意识投怀送抱的动作很是满意。
他将女子冻僵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腿弯处暖着,又把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拳中轻轻揉搓着,企图将暖意传递给她。
但没过多久,阮清莞就被他这番小动作闹醒,慢慢睁开了一双惺忪的睡眼。
“……你回来了?”女子的声音在沉闷在室内有些沙哑。
景翊“嗯”了声,手上的动作没停,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慢慢回暖,他沉思了会儿,问道:“你还记得……上次说过我是皇子的事情么?”
上次冬猎时提起过一次,只是那日闹得不欢而散,此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触及过这个话题。
而阮清莞闻言一愣,脑袋中瞬间清醒过来,有些明白他今日进宫和皇帝说了些什么了。
“记得……怎么了?”
景翊琢磨着语言,黑暗中沉着嗓问道:“若我要回归皇家,你可愿意?”
他寻思着,这事总要问过她的想法。
毕竟当初她嫁给他时,名头可只是将军夫人,并非是什么皇子妃。
若他要回归皇子的身份,她就是宗妇了,要面对的人和事也比现在多了不少,不知她心里想法如何。
阮清莞盯着他黑暗中的轮廓,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如今云沁找回来了,太子也被废了,他之前的想法有所动摇,也是正常的。
上一世他是如何一个人转变了心态,她不知道,可这一世,她势必要站在他的身后。
女子的藕臂缠绕上男人的肩颈,往他怀中靠近了些,轻声道:“无论夫君想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上辈子的景翊登基后也是个颇有才干的君主,铁血手腕治理了先帝晚年遗留下来的弊病,开创了一代盛世江山,算得上一任明君。
阮清莞是因为自己而支持他,亦是为了这天下百姓而支持他。
而她的这番动作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男人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变得愈发滚烫,黑暗中的眸色也格外光亮。
“唔……”他倾身覆过去,封住了女子的柔唇,低喃道:“那……为夫想要和莞莞生个麟儿……不知莞莞是否支持?”
黑暗中的阮清莞脸一红,不知他怎的就突然提起了这个,可来不及多想,便迷失在他情浓的唇吻里……
冬日晚风正寒,帐中暖意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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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皇陵里的冬夜,却是最寒冷刺骨的。
太子自从被废以后便被圈禁在这里,此生再不得进出,他明白自己这辈子算是废了。
可他从未想过会有这般后果,最初也只是以为皇帝只会重罚他一段时间,待到风波平息了,他依然还是从前那个至高无上的储君,从没想到一次失误,就将自己的全部输了出去。
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景翊,皇帝之所以能这么狠下心舍弃他,必定是因为想培养那个景翊做储君。
他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除掉此人。
太子靠在冰冷的壁砖上,微微阖上了双眸,唇角勾起一记不明的笑。
好在他现在,也还来得及……
风声萧瑟的门外传来了细碎的声音,太子睁开眼眸,知道是自己的人来了。
他虽被困在这里,可好歹还有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势力,皇陵里依旧还有为他效劳的人。
他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殿下,钦天监那边已经探过了,明天就是个难得一见的雷雨之夜。”侍卫太门外禀报。
太子在屋里闻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眸间划过一丝冰冷。
从那日冬猎他听到了景翊雷雨天心悸的秘密之后,便一直策划着这件事情。
景翊的心悸,只有阮清莞可解。
只要阮清莞不在他身边,他就会被心悸之痛折磨至死,甚至不用任何人出手。
太子出声道:“都准备好了么?”
阮清莞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对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她身上有皇后命,他也要将她逆天改命。
侍卫在外沉声点头:“只等殿下传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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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色阴沉,阮清莞从床上起来时还带着彻夜的身体酸痛,又加之冬日的寒冷,差点起不来。
但是她今日约了林茉商量香粉铺子的事宜,还是决定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