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儿便一人在明间内坐着,实则也无什么要紧事,她初初入门,许多事还没交到她手上,不过是同丫头们说几句有要没紧的话,做了些女红针黹。
郑瀚玉只睡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起来了,宋桃儿便又张罗着服侍他洁面漱口,端了碧螺春过去,问道:“可还要去书房?”
郑瀚玉抿了一口香茶,摇头道:“不必了,我吩咐莲心将文书等物拿到房里来。往后,我就在这儿办公,书房只做会客之用。”
宋桃儿哑然,郑瀚玉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有何不妥么?”
宋桃儿笑了一下,说道:“并无,只是……房里人多口杂,怕吵了四爷清静。”
郑瀚玉说道:“那也无妨,把丫鬟打发出去就是了。”
说话间,果然见莲心抱着书奁并各样文房四宝进来,另有两个小厮抬进一张酸枝木四方素面书桌。
宋桃儿便又替他收拾,一番忙碌不在话下。
这下半日,郑瀚玉便在明间内书写奏疏。宋桃儿自然不知他在写什么,也看不明白,便在一旁或替他研墨,或替他添些茶水,夫妻两个竟是半日无言。
一晃眼的功夫,又到了晚间就寝时候。
郑瀚玉午间已沐浴过了,便只吩咐莲心洗了脚,就在床畔坐了。
丫鬟小厮一起退了出去,只余宋桃儿独个儿在梳妆台前坐。
她穿着薄纱亵衣,烛火之下,隐隐透着底下丰满润泽的肌肤,卸除了头上的簪环,将发髻也散了下来,拿着梳子慢慢梳着。
室内一片昏黄,镜中人面亦模糊不清,其实与他也同床共枕了几日,今日却又紧张起来。
大约是因为,知道了这是那个他罢。
“桃儿,你要在那边梳到几时?快过来。”
男人的嗓音里,带着隐隐的急切。
宋桃儿心性极其敏感,如何察觉不到?她心头倏地被揪了起来,却也情知自己是躲不过去的,缓缓起身,一步一步的过去。
郑瀚玉坐于床畔,披着一件绸布单衫,敞着怀,露着结实的胸膛、麦色的肌肤。
他自幼习武,尽管双腿不良于行,却也没丢下上肢的习练,依旧遒劲有力的不似个身负残疾的男人。
他盯着宋桃儿,飘忽不定的烛火投在那张俊容上忽明忽暗。
宋桃儿低着头不敢看他,好容易挪到了床边,正欲说些什么遮掩之言,她整个人便已跌入了郑瀚玉的怀中。
郑瀚玉不由分说,低首重重吻住了她的唇。
宋桃儿几乎立时便想逃去,却被郑瀚玉牢牢禁锢在了怀中。他的力气很大,双臂如铁箍一般,紧紧的扣着她的腰身与后脑,令她动弹不得。
他的唇很热,胸膛也很热,成熟男子的力气与气息,几乎湮灭了她全部的神智。
搁在他阔肩上的手,越发无力的软了下去。
“四爷,不……”
在喘//息之间,她轻轻呢喃着。
“为什么不?你是我的发妻!生而同枕,死而同穴,你我才是夫妻。”
扯下了她的亵衣,继而剥掉了水红色的抹胸,郑瀚玉双眸渐暗,蓦地俯首下去。
宋桃儿嘤咛得一声,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好似自己回到了上一世,现下抱着她的男人,是那个时候的郑瀚玉。
“你想躲着我,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我有哪里不好,你走了之后,我一世都没有娶妻,也没有碰过女人,心里只有你一个罢了。”
“桃儿你知道么,那时候我有多难熬,每一个夜晚,每一个夜晚我都在想你,想着你若还在,咱们两个会如何。好容易这辈子得到你了,你以为我会放手?”
“四爷,不要再说了……”
身子仿佛已不再是自己的了,耳边不断的响起他沉沉低语,宋桃儿只觉的晕眩不已。
“为何不说?我要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分量。”说着,男人低低笑了一声,“以为我是什么君子人物么?不,早在我看上我的侄媳妇那一天起,我就已经预备当个十足的小人了。我只不过是,怕吓着你罢了。”
望着枕上已经软成一滩的宋桃儿,郑瀚玉扯下了自己的腰带。
原本是有所顾忌,总想着要给她最好的,也担心吓着了她,方才迟迟没有与她动真格的。然而,她若是那个曾经见过他本来面目的宋桃儿,他又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不是一个可以忍受禁欲的男人,尤其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
他只想尽快的去占有她,拥有她,想看她在自己怀中意乱情迷,让她怀上他的骨血,两人血脉相连,再也不分彼此。
宋桃儿神智迷乱,好像如他所说,自己正在变成他的。
她不能抗拒,也不想抗拒,心底里并没有什么恶感,甚而……还有些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欢悦。
这一夜过去,她要怎么面对她自己呢?
“既是记得上辈子的事,你却还肯嫁给我……桃儿,你心里有我的,是不是?”
“……”
“喜欢我么?”
没得到她的回答,郑瀚玉自是不肯甘心,一步紧过一步的逼迫着她。
“……”
当然抵挡不了他的攻势,已陷入情海狂潮之中的宋桃儿,无意识的吐出了那被自己深深埋在心底里、甚而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话语。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许你躲着我,更不许你有那样的念头。”
“若觉着不好,推给我就是了,是我一定要你,你没有错。”
“桃儿,我只要你一个。”
疼么,还是有一些的,但也没有那么疼。
郑瀚玉口中说的霸道,却很爱怜她,仿佛对待一件易碎品般的小心翼翼。
沉迷之中,宋桃儿心底里竟然只有一个念头:这样对他的腿,是不是不好?
第五十一章 昨天夜里,辛苦你了。
夜间,一场瓢泼大雨,将连日以来的燥热酷暑,打下去了几分。
松鹤堂中,那因着了暑气躺倒的老太太郑罗氏,至今晨,面上气色总算好了几分。
大丫鬟云樱坐在床榻旁的一张春凳上,端着一只描金青花小瓷盅,手握着青花瓷调羹,将香薷饮解暑汤一勺勺的喂给躺在榻上的郑罗氏。
郑罗氏眯着眼睛,微微启唇,将汤水咽了下去。
云樱瞧着老太太的面色,微笑轻轻言道:“老太太这两日身子不爽利,大太太带着小少爷,来了好几遭儿呢。只是老太太不见,她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得亏老太太福泽深厚,身子渐好,不然咱阖府的人牵肠挂肚还不知要到哪日。”
郑罗氏笑了一声,也未睁眼,懒洋洋道:“你这个妮子,惯会嘴上抹蜜的来哄我这老婆子开心。”
云樱笑道:“老太太,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呀。您这一病倒,大伙饭也吃不香甜,觉也睡不踏实,可不都牵肠挂肚的。”
郑罗氏当然也知她所言非虚,作为靖国公府最尊贵的老妇人,她咳嗽一声,都牵扯着阖府上上下下人的心肠。
至于那心肠是好还是坏,便不必去计较了。
到了她这个岁数,糊涂已是难得的福气。
“早已吩咐了下去,这几日不必她们过来了,她怎么又这般殷勤起来,还拉着鸿哥儿。这样大的太阳,不怕晒坏了孩子!”
这话音里,隐隐已带了不满责备之意。
云樱赔笑:“大太太也是惦记着老太太的身子,大少爷挂心祖母,都是一片孝心。”
郑罗氏冷笑一声,“她若当真有孝心,便该好生养育我那孙儿。堂堂国公府的小公子,被她教的,通身小家子气,人前畏手畏脚,成什么样子!”
云樱不敢接这话,默然不言。
她心里明白,老太太心底里一直埋怨着大太太。
林清霜早年丧父,少年丧母,郑罗氏心里便始终不待见她,只觉她命硬福薄,奈何儿子喜欢,硬是娶进门来。大太太进了靖国公府的门,当年便怀了身子,养下一个儿子。奈何这大少爷没能活过一岁,便出花没了。之后连着数载,林清霜一无消息,为着香火子嗣计,她将自己带来的几个陪嫁都给大爷做了通房。可这大爷大概子嗣福分本就极淡薄,几个通房一无所出。数年之后,林清霜才又有了小少爷郑鸿鹄。然则,大爷果然没福,孩子生下来没看两眼,就一病西去了。
为这此事,郑罗氏心中始终觉着是大儿媳妇克死了自己儿子,一直不待见她。
林清霜丧夫,娘家又无人,只能在靖国公府守寡,顶着婆婆的白眼,还是日日来请安侍奉。总好在她有个孩子,看在这嫡孙儿的份上,郑罗氏倒也还不会太过为难她。
正当此刻,孙嬷嬷快步走了进来。
云樱正愁不知如何接话,一见孙嬷嬷,忙笑道:“孙嬷嬷来了,这般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么?”
孙嬷嬷笑瞅了她一眼,先斥道:“你一个没嫁人的姑娘,过那边去,没得听这臊人的话。”说着,便走到榻边,向郑罗氏附耳低声道:“老太太,四爷同四太太,昨儿夜里圆房了。”
郑罗氏倏地睁开了眼眸,满面喜色,低声问道:“消息作准么?”
孙嬷嬷点头回道:“作准,今儿一早,林嫂子便递了话儿过来,说见着落红了。”
郑罗氏顿时坐起身子,慌的云樱忙去搀扶,又拿软枕给她垫着。
她满脸堆欢,喜孜孜道:“好啊,我原先还为这事发愁,想着老四腿脚不便,你们四太太又年轻脸嫩,所以才交代了怜姝。如今看来,倒是我白操心了。”
孙嬷嬷与云樱对望了一眼,各自不语。
因着郑罗氏这两日卧床,海棠苑里那场风波,并无人告知她。
凑巧此时,外头小丫头子报道:“大太太、二太太过来与老太太请安。”
郑罗氏面上笑意渐淡,片刻颔首道:“让她们进来罢。”
小丫头出去传话,屋中众人各自无言。
片刻,林清霜便与蒋二太太一道走了进来,一起向着郑罗氏道了个万福,口中说些看望老人家的言语。
郑罗氏吩咐人与她们放了椅子,扫了两人一眼,林清霜依旧淡妆素服,低眉顺眼的,瞧着便觉丧气;再看蒋二太太,依旧一身大红大紫的衣裳,头上插金戴银,明晃晃的,这盛夏天气当真耀的人眼花。
她以为她几岁了?还穿这样艳丽衣裳,自家也不觉丢丑。
郑罗氏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老大老二老三,这三房的儿媳妇硬论起来,竟无一个令她称心满意的。
待丫头上了茶,她淡淡说道:“大热的天,难为你们肯过来瞧我这个老婆子。”
林清霜在婆婆跟前素来抬不起头,只捧着茶碗默默吃茶。
蒋二太太笑了一声,说道:“老太太哪里话,儿媳妇孝顺婆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何况,老太太体恤我们,不让我们来伺候汤药,难道连请安也算是为难了么?”说着,她眼珠子一转,又笑道:“三太太昨儿夜里又不爽利,她那身子骨,没事便七病八痛的,今儿不来便不来罢。这怎么四太太,也不见人影儿?”
郑罗氏瞅了她一眼,晓得这二儿媳妇必是又绕着弯子来挑唆,便有些没好气道:“是我放了话,不叫人来打搅。她不来,原也不算失了礼数。”
蒋二太太嘴角微挑,颇有几分不屑,言道:“哎呀,这俗话说的好,老人家偏疼小的,果然没错。四太太才进门,又是小儿媳妇,所以这般得老太太疼爱。我们平日里那等小心伺候,也不见老太太多待见些。”说着,又扯林清霜,“大嫂子,你说是不是?”
林清霜哪里敢接她的话,只低头唯唯诺诺的。
郑罗氏只觉她这话酸气冲天,皱了皱眉,没有理会,示意云樱拈了一块醉梅入口。
没人搭理,蒋二太太自说自话,也把这台戏唱了下去:“老太太护着,四爷又那样宠着。怪道前儿,四爷不止撵了怜姝,还把三房的丫头小厮一起打了。怜姝也罢了,到底是老四的丫头,他要打要罚都是他的事,旁人插不得口。但那银朱与碧青可是三房的人,奴才犯了错,好歹有自己的主子去惩治。四爷这样越俎代庖,不怕伤了三房的颜面?那碧青,可还是三太太的陪嫁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