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后一如往常般温柔,垂着眸很是养眼。
但他直觉有些不对。
高台之上,谁也没有动,静得像一幅画。直到风将两侧的帷幔掀出一点口子,凝着柳盈月的裴阙终于开口:“你,似乎有什么要同孤说。”
柳盈月怔怔的,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问她。
“回殿下的话,殿下派人帮忙找寻姐姐,臣女感激不尽。”
裴阙看着她,静静等待下文。
没了?
柳盈月的眸依旧是垂着的,看都没看他一眼。再等开口,有人脚步声哒哒地上了高台,豫小王爷的嗓音中气十足:“皇兄!”
柳盈月心中莫名地舒一口气。
裴阙将身子微微摆正,容安已上前来,“殿下,人已经找到了。”
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女子早在之前已经见过,见人时低着头,极力作出沉稳的模样。
柳梦姚原没想到居然这么兴师动众,心想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谁知上了高台,兄长没见到,只见到板着脸的太子殿下和柳盈月。
看起来不妙。
柳盈月见人已经找到,如蒙大赦一般地起身,脸上终于浮现真挚的笑容。
她的宽袖一扬,朝裴阙利落地一拜,音色泠泠清丽:“多谢殿下相助,臣女不敢叨扰殿下清净,先告退了。”
脚步都已准备就绪,柳盈月已在克制唇角和语气中的笑意。
裴阙的眸子淡然的垂下。
方才,也就是裴宁出现的那一瞬,小皇后木然的脸色上突然现出生机。
随即起身拜谢一气呵成。
如此迫不及待?
“慢着。”裴阙凉凉地朝她瞥了一眼,不轻不重地道:“太后娘娘昨日问及你,我已同她说,你预计明日去看她。”
“明日太子府的马车会去接你。”
说罢,就连裴宁也惊诧地看了一眼裴阙和柳盈月。
柳盈月抬头时,只见裴阙漫不经心地抬眼,倨傲的神情一如往常,“怎么,还有事?”
“臣女告退。”柳盈月辞拜,一旁的柳梦姚也后知后觉地一同行礼。
出了高台,柳盈月才松了一口气。
裴阙生气了。
她略有些不适的抬头,见天高云阔,日影西斜,远处马场人影攒动,是她前世错过的风景。
他生他的气去吧。
第9章 “人都戴着纱帽,算什么见……
忽然,右肩被人轻碰了一下。
柳梦姚晃着脑袋问道,“出什么事了啊?我不就离开一会儿,你不是等着看大哥吗?”
柳盈月正戴纱帽,听得疑惑,反问,“你不是看兄长来的吗?”
“我不是啊。”柳梦姚回答地理直气壮。
“今日来的都是金乌卫的人,我来看看有什么好苗子。”柳梦姚仰着头,一脸笑意,“果不其然还真有。”
说的该不会是那个未来的姐夫吧?柳盈月心想。
“我是觉得,他比大哥还厉害。”她走了几步便又轻快地踢起路上的石子,得意地道,“我已经把他的名讳、出身、住址摸的七七八八了。”
“……”
这么短时间,简直是太快了吧。
柳盈月心知这个姐夫和姐姐会喜结良缘,故作不知地问道:“他……是哪一家的公子?”
柳梦姚瞥她,“肤浅。”
柳梦姚戴好帷帽时,已见柳梦姚不太高兴地走出很远,又转过头来,气愤地看着她。
“我说,你们怎么都这么在意出身?”
……不是你说连出身都打探到了吗?
“认识人要看出身,出门结伴看出身……出身高贵就好么?出身寒门就不好么?”
“当然不是。”看着柳梦姚如此振振有词,柳盈月轻咳一声,不过此时柳梦姚还未有嫁给人家的念头。
可难以避免的是,柳梦姚不仅是侯府嫡女,母亲还是前朝宰相之女,大夫人能许她低嫁么?
裴阙贵为太子纵然不能随心所欲,柳梦姚真的会不介意吗。
单说父亲和大夫人,他们都会同意吗?
不等柳盈月想清楚,忽然,柳梦姚如同见到什么长辈一般收敛起来,刻意等了柳盈月几步,但又不与她同行。
柳盈月正疑惑,只见拐角处,穿着骑装的一行人颇具威严地走来。
这是正金乌卫的装扮,他们应当是比骑术之后去面见小王爷和太子殿下。
她伸手将低着头的柳梦姚拉到一旁。
不同于柳梦姚的羞怯,柳盈月扶了下帽檐,还能见到柳凡走在稍靠前的位置。
但奇怪的是,队列之外,还有一人走得懒懒散散,但似乎无人管他。
散漫气质与整个队伍格格不入。
“看什么看。”那人冷不丁地看过来,语气极其嚣张,“再看把你们都抓起来。”
“……”
柳梦姚一惊,连退几步,原是被轻拉手腕已脱出来反抓住了柳盈月。
柳盈月则微微福身,朝他们作一个简单的礼。
原不知那人是在说柳梦姚,还是在说她。
那人从身边走过时,还能感觉出他极富侵略性地气息,脚步缓慢一瞬,才离开。
待他离开,柳盈月才望着这群人远去的背影。
“好俊。”一旁的柳梦姚赞叹道。
……谁俊?
柳盈月目光移动,才发觉原来她说的是走在最末端的黎衡。
“我们就在这等大哥出来吧。”柳梦姚商量似地同她道,而后又朝她眨眨眼。
到底是等大哥还是等黎衡,这也太过明显。
柳盈月笑着叹道,“我们不要走远,他们这一趟应当不会太久。”
柳梦姚有些不相信地看她。
不过正如柳盈月所言,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金吾卫便整整齐齐地从高台上下来。
柳梦姚见被她说中,反倒欲言又止。
下高台之后,其他人各自散开,柳凡远远见着两个妹妹,便朝他们走来。
而他身前一人却率先停住了脚步。
那人剑眉星目,笑容中带着痞气,远见一个戴着纱帽的姑娘抬起头向他望来。
他自知道这一副装扮是谁,但难得见一人对自己如此注视,不禁打趣道:“在等爷呢?”
那姑娘微微愣神,而后纱帽偏了一分,顿住了。
这人挑了一下眉。
“不必害羞,对爷有倾慕之情是理所应当。”
柳盈月一时讶然,否认道:“不是,在等兄长。”
“倒也不必拿你兄长作挡箭牌……”他冷哼道。
却听身后有人咳了一声,但见身后柳凡面带歉意越过他,介绍道,“少将军,这是舍妹。”
那姑娘也朝他微微颔首,声音温温软软,“见过少将军。”
他有印象,在太后寿宴上,因献曲惹得太后思及往事。当时殿中见她不觉得如何,反而她戴着面纱时,极想让人折下纱帽,一窥真容。
少将军懒洋洋道:“人都戴着纱帽,算什么见过了?”
“少将军。”戴着帷帽的姑娘对他的打趣不见恼怒,语气平静,“太子殿下恐怕有事找您。”
少将军当她是找一个挡箭牌,正中他下怀。正要就此作文章,身旁柳凡朝他身后一指。
少将军不耐烦地看去,只见高台上,一张淡然的脸俯视着他。
裴阙站在高处,身量笔直,气势冷峻。
少将军不悦地冷笑,不情愿地朝裴阙作了一礼。
又回身朝柳盈月走近,低手轻拢了一下她身边的纱,那白纱被风一吹退避他的手指。他语气调笑道,“那下次再见。”
柳凡心中一惊,但见很快少将军快步朝太子殿下走去,他到嘴边的话也停住。柳氏三人朝高台处拜了一下,转身离开。
*
马车上,柳凡若有所思地倚靠在车厢门边,柳梦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烂桃花啊……”
柳盈月将帷帽递给流云,又疑惑地看向她。
柳梦姚面上挂着笑,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京城有两位大爷不好惹,第一,太子殿下。第二,便是刚刚那位少将军。”
“巧不巧,都叫你给碰上。”
柳凡眉心皱起,止她:“梦姚。”
柳盈月低着头捏着袖口,不言语了。
“呃……我是说,你运气不好。”柳梦姚伸手扯了一下柳盈月的袖子,试图打破她的沉默,而后道:“少将军是那种碰见谁都要戏耍几次的,仗着会些功夫,惯会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