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撒娇似的,“你下次见他小心些。”
“嗯。”柳盈月朝她眉眼一弯,轻轻地笑了一下。
但柳盈月说的不错。她出门时,原不想碰见裴阙,更不想碰见这些人,却不知怎么总避不掉。
“我以后可以少出些门。”她轻轻道。
柳梦姚却不服气,“凭什么要少出门啊?”
“遭人议论。”
前世,嫁给裴阙后,她并非一开始便不爱出门。
某次上街后,不知怎的被人暴露行踪,她的马车在城内被围得水泄不通,靠着金乌卫巡街才得脱身。
后来听闻京中有人撰文写她,直言她生的狐媚,暗指她将来会成为祸国的妖妃。
柳梦姚愣愣看着她这个庶妹,垂着眸子,羽睫颤颤,即便侧颜看去便足叫人惊艳。
但这副面容却不敢见人,出门时还要戴着面纱遮挡。
她不由得觉得好笑:“这又不是你的错。”
一旁流云也捏捏柳盈月的肩,哄道:“小姐——”
流云作为柳盈月的贴身婢女,能想到转移小姐视线的事只有一个,于是就着二小姐的话头问道:“二小姐方才说……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能惹?”
“那很好理解啊。”柳梦姚瞥一眼柳盈月,故作轻松地提起,“位高权重。”
而后凑到柳盈月地耳边,补完后半句话。
“还记仇。”
柳盈月眼睫一抬。
柳梦姚心想,果然还是得提某个人。只见柳盈月看她时,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询问。她痛心疾首道,“你呀,就是对尚京中的人和事太不熟悉了。”
柳盈月真感觉不出来裴阙有什么记仇。
实际上,裴阙对大部分的事都不在意。东宫到后宫,大部分事宜都是她来定,裴阙从来不过问。他的案前,多的是书册、奏折。
“发什么楞。”柳梦姚推了一把柳盈月,不顾绷着脸的柳凡道“我这有很多宫廷秘辛,有关于裴阙的,想不想知道?”
柳盈月避开她的目光,并不回答。
柳梦姚耸耸肩,“想知道我还不说呢。”
*
马场之中,裴宁站在太子殿下和少将军只见,只想遁地逃走。
裴阙稳步走在前,少将军却没个形,时不时伸展一下胳膊。
“你在马场上做了手脚,今日故意不上场。”
少将军轻嗤,“殿下这口气,怎么跟我爹似的。”
裴阙平息一口气,遂道:“萧将军一生勤勉,在金乌卫时勤学苦练,一套萧家枪法出神入化,上阵杀敌战无不胜。”
“他是他,我是我!”少将军在无人看见时翻个白眼,“行,我自罚去金乌卫做一日后勤。”
“萧启。”裴阙终于转过身来,面前的少年依旧豪不在意。
“是我——”
裴阙面色淡淡,“你虽出身将门,可在金乌卫,并不比人高贵。”
萧启捏捏耳朵,又摆摆手。
这些话,早听不耐烦。
“半年。”裴阙的语气不容置疑,“半年后勤。”
“什么!”萧启散漫的脸上终于有点动容,“我好歹……!”
一旁的容安极其配合,不等萧启说完,已先承下,“是,殿下。”
容安朝萧启一拜,认真提醒道:“两月之内,少将军需要寅时列阵前入营,替金乌卫收整装备及其他事宜。”
“明日寅时,还请少将军准时报道。”
交代完毕,裴阙转身离开,玄色锦袍的下摆步步生风,而萧启的脸上依旧不可置信,又像裴宁确认。
裴宁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跟上裴阙的步伐。
第10章 “香囊之中明明有字,你……
第二日因记着裴阙的话,柳盈月一大早起身。
素云替她挽髻,半天都不见流云身影,柳盈月不禁问起她。
“流云在替小姐选衣服样式呢,不过好像有点……”素云往衣柜一瞥,就见流云抱着衣裙气喘吁吁地跑来,将两件衣衫抱在臂上,一手是湖绿的,一手是浅紫的。
流云眼神在柳盈月身上逡巡,像是在自行比对,最终将浅紫茱萸裙推到柳盈月面前,“小姐今日穿这件。”
柳盈月没动。
素云一边替柳盈月梳起耳边鬓发,一边瞥流云,“今日小姐可是去见太后娘娘。”
“但今日是太子殿下来接小姐,小姐自然要扮的好看些。”流云不服气道,她瞥见桌上素云刚刚取出的一支翠色发簪,嘟哝道:“怎么戴这个,那支绛紫蝴蝶宝簪呢,最好还配个紫宝石耳坠。”
流云得意洋洋地等着柳盈月夸她心思周到。
“……”素云别过脸去。
只见柳盈月听完,越过流云的一只手臂,点了湖绿色的衣衫。
然后在妆奁盒子里选了碧色攒金祥云发簪。
“就这样吧。”
流云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试探性将湖绿色那件递了过去,“小姐见太子殿下要穿的这么素净嘛?”
柳盈月接过后笑道,“不是因为想见太后娘娘,也不是因为要见殿下,只是我想穿这件。”
“再说了,今日只是乘东宫的马车前去上清园,殿下事务繁忙,未必会亲自前来。”
流云噘着嘴巴,不情不愿地另一件放回衣柜。
不情愿是真的,小姐明明生的那样好看,却总是素面示人。今日就是见着太子殿下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叫殿下惊艳一番呢?
流云回来时,柳盈月已穿戴好,湖绿荷纹将小姐衬的十分娴静淡雅,一如往常。
缺月悬于晴空,柳盈月已在前厅等候着。
不一会儿,容安腰间别着长刀跨过门槛,朝她拱手道:“柳三姑娘,有请吧。”
容安在裴阙身边如影随形,见到他,柳盈月几乎能确定,裴阙也来了。
柳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四方的檐角挂着玄色的流苏,是东宫最明确的象征。
柳盈月由流云搀着上了马车,一掀门帷,便见裴阙坐在马车正中央,闭目养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裴阙的眉间在一瞬间有几分松动。
“殿下。”她唤道。
里间的人脸色未有丝毫变化,也不应,似是没有听见。
太子殿下没有应声,这马车她也不敢上。
正将门帘放下时,她看到裴阙那清冷双眉微微蹙起。
他开始丧失耐心了。
柳盈月很快地走进马车,在一旁规规矩矩的坐下。
裴阙也不抬眼,只道:“启程。”
车轱辘摇摇晃晃转起来时,柳盈月尚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马车行驶得飞快,窗边的锦帐被外头的风吹得呼呼作响。柳盈月不得已,扶着马车的窗柩才稳住自己的身子。不过刚用过早膳,如此颠簸,感觉有一团火要从腹中烧上来。
她感觉自己后背已在发冷汗,但脑中莫名蹦出昨日柳梦姚的那句话。
裴阙爱记仇。
柳盈月知道,他也是真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她不知道,但这么整下去,等会到了太后娘娘面前,她可能只剩下半条命了。
她艰难地咽了咽,吐字时气息微弱,“殿下。”
他没动静。
柳盈月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声,“殿下!”
裴阙依旧不曾抬眼,淡淡启唇,“何事。”
突然她就不想再说了。
万千思绪过眼,她暗地里轻嘲自己,手中攥紧,别过脸去。
裴阙见没了后话,先是皱眉,而后缓缓睁眼。柳盈月坐在车厢的一角,低着头紧抿着略泛白的唇,身子绷着,手肘抵在背后的车厢上。
“是嫌马车不够大?”裴阙问道。
“臣女不敢。”
裴阙思来想去,才推出另一个可能,“你觉得马车太快?”
柳盈月面上微微泛红,故作冷静道,“臣女的婢女……身子略微娇弱,恐怕受不住这一阵颠簸。”
坐在车厢外的流云极力克制着声音对容安道:“容侍卫,我家小姐向来身体柔弱,真、真经不起这样的……”
容安点点头,但半点没停下。
流云腹诽这个冷面侍卫千八百回。现在对我家小姐不闻不问,以后有的是遭报应的机会!
终于,马车里有人沉着声音喊他,“容安。”
容侍卫才将缰绳一拉,逐渐缓下马车。
马车之内,一片风浪后的残局。柳盈月从锦帐之下撤回手,理理衣裙。
马车虽慢了下来,但烧心之感并未多好转。
柳盈月倚着车厢,依旧是低着眸子,“臣女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