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按照张简的方子,太后的身体已有好转,怎么会在关键草药到京之后,又变成回天乏术呢?
柳盈月在扫了一圈跪着的太医,并没有熟悉的面庞。
裴阙扬手,“你们说。”
一人颤颤巍巍拱手,“太子妃娘娘,臣等亲自查看过,娘娘近日气息突然变弱,危在旦夕,想来是那宫外的张先生医术不精导致娘娘再度发病。”
柳盈月辩道,“当初张先生的方子是太医院说过没问题的,怎么今日又全推到张先生身上去了?”
那人不敢再吱声。
裴阙从案前起身,朝她走来,“去看皇祖母。”
“好。”
裴阙快步牵着她的手,走出殿外。
东宫之中,灯火通明,暗色天幕下,侍卫站得整整齐齐。
柳盈月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马车已备好。
裴阙回过头来,凝着眉,问她:“骑马可以么?”
马车再怎么快,还是快不过骑马。
柳盈月点点头。
裴阙细心地扶她上马,迅速坐在她身后,将她稳住,才对东宫众人道:“召集太医院太医上寿康宫,东宫中的太医用马车送去。”
说着他一扬缰绳,柳盈月整个人差点摔下去,裴阙拉着缰绳,手臂按住她的身。
“靠着孤。”他道。
骏马飞驰,她整个人晕沉沉,只能很听话地靠在裴阙的胸膛里。
“不舒服么?”裴阙靠着她的耳边问。
柳盈月摇头。
时间紧急,什么也顾不上了。
入宫时一路畅通,宫城的守卫早已得了消息等在门外,早开城门放行。
寿康宫中,裴阙下马,扶着她。
柳盈月能感觉到他手心发凉。
实际上,前世太后真正崩逝就是这段时间。
他怕的是,这一世依旧要走同样的路,逃避不开。
棠灵走出宫外:“殿下,娘娘在休息,由太医看护着。”
“张简来了没有?”
张简是写药方的关键人物,有什么问题,应该他最能看出。
“已经在了。”
走进殿中,屏风之后,太医围了一圈。
张简站在其中,若有所思。
裴阙走上前,沉声问:“皇祖母如何?”
张简脸色也沉重,“娘娘突发急症,数症并发,以致性命垂危。”
柳盈月看着床榻上的太后,心中也悬着一口气,身子发凉。
张简犹豫道,“臣还想查看娘娘近日都食用过什么,以及倒掉的药渣。”
“准。”
殿内忙碌,张简对着宫人搬上来的吃食和药渣一一检查,“敢问姑姑,娘娘近日都在食用黑米银耳汤么?”
“是的,娘娘胃口不佳时,只爱喝这个。”
张简惊愕失色,“这其中混入了黑苡,和芸蒿混食有轻微的毒性,这连日食用,极易损害病体。”
棠灵不知他说的草药,但敏锐捕捉到其中意思,“下毒?!”
柳盈月感觉心中一凉。
“那么,可还有的救?”
他再拜:“微臣可以试试,但需要取回药箱,施以针灸,兴许能逼出毒性。”
旁边有老太医插话道,“……太医院有可用的针。”
“去取。”
殿中再度行动起来,有人去太医院取太医的药箱。
寿康宫中都在等待着。
等了许久,有太医偷偷相看一眼。
柳盈月察觉有什么不对。
太医院和寿康宫距离不远,又是急诏,怎么可能去了这么久都不见回。
裴阙一语不发地走出殿外。
柳盈月跟上他,走到外面,突然发现,很亮。
宫中火光四起,寿康宫外声音嘈杂。
“他们动手了。”
裴阙淡淡地道。
“容安,召集金乌卫、影卫,所有人,全员戒备。”
他回过身来,走近柳盈月,“别怕。”
柳盈月嗫嚅问道:“是……怎么回事。”
“别担心。”裴阙抱她,“孤有准备。”
忽然间,从深夜之中穿出许多身影,立于宫墙之上。
“只是父皇还在承明殿中。”裴阙拉开距离,定定地道,“等我。”
他余下一句话,走出宫门。
“保护太后、太子妃。”
*
自裴阙走后,寿康宫中一片寂静。
宫墙之上数道黑影潜伏,就着远处的灯火可以见到一星半点,而后黑影消失。
十六姑娘刚才简短解释了前因后果。
宫变。
柳盈月脸色微变,前世她在时,明明没有这件事。
忽然有几个穿着铁甲的侍卫跳入墙下,径直走到柳盈月面前,呈上箱子:“太子妃,这是药箱。”
之前派去的那个不见踪影。
柳盈月将太医召集起来,“你们就在这里写后续的诊治方案。”
“太子妃这是何意,难道要将太后交给一个外人。”
柳盈月微微笑道:“这位大人所言甚是,所以你们就在这里看着,若有不妥。”
她走向棠灵姑姑,“麻烦姑姑,寿康宫中可有守卫?”
主诊的是张简,她并不多担心,只是怕这些太医里有其他有心人。
太后的日常饮食以及用药都有专人伺候,这些人是怎么将毒手伸进太后这里?
自刚知道太后的用药有人下毒开始,棠灵心中愤愤。
她立即明白柳盈月的意思,招来老太监,点了几个人,其余的人,安排到无关紧要的位置。
“我们都是跟了太后几十年的,大可放心,其余的,我已打发去了。”
柳盈月从头上拔下簪子,攥在手中,“如今寿康宫就是太子殿下的软肋,我们决不能拖他的后腿。”
棠灵看着她向来温柔柔弱的脸上如此镇定,不禁心中吃惊。
殿中只有张简不时走动的脚步声。
柳盈月注视着张简的手中动作,一时忘却了时间。
静穆之中,忽然有人询问道:“太子妃,微臣家中尚有妻儿需要照顾,可否先行离开。”
柳盈月转头,那个太医颧骨凸起,整个人十分清瘦。
柳盈月简洁明了地否定,“不可。”
“太后娘娘如今生病,各位都有照顾不周之责。”面前是大她十几岁的太医,柳盈月丝毫不怯,“甚至,各位太医都有下毒的嫌疑。”
棠灵竟没发现,她竟然能如此淡定。
“各位不要打搅张太医,若有差池,在座的是没有脑袋可以掉的。”
这话说得冷漠,可也最有用。
殿内再度沉寂。
张简擦着额间的汗,将针收到布包之中。
柳盈月连忙看去,皇祖母身上出了很多粗汗,眼睛眯着,似乎不太好受。
“张先生,是诊完了么?”
张简答道:“这不过是第一道,娘娘中毒已有些时日,毒已深入,还需要再施一次针。”
“在此之前,还需要用热水将太后娘娘身上的毒汗清去。”
棠灵命宫人将热水端上来,柳盈月吩咐其他人:“诸位都到殿外候着,如有需要,会吩咐各位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