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实在喜欢不上这样的人。
但对顾情和萧业,这两人的事,她也不想多说什么,便也只是问了一句,“后来怎么处置的?”
“还能怎么处置?”萧思妤叹了口气,无奈道,“母亲给哥哥写了信,又让人沿途去找,顾家那边应该也派人过去了。”她原本也只是气不过又找不到人才来和兰因抱怨一番,倒也没有要她做什么,这会吐槽一番后也就懒得再多说什么了,她反握住兰因的手,“算了,不说她了。”
转头又问起兰因大婚安排得怎么样。
兰因正好不想多提顾情的事,闻言便也笑着答了,对于自己的大婚,她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婚服这些早就做好了,至于布置什么的也有齐家祖母和盛妈妈,她顶多写几封帖子,但她除了亲人之外,朋友也就那么几个,沈鸢、周朝芳、徐柔、萧思妤……实在动不了几笔。
这天。
兰因和萧思妤一直聊到齐豫白来接她才结束。
回程路上,兰因和齐豫白说了顾情的事,齐豫白也没多说什么,只问她要不要管。
兰因摇头,“我没那么好心,何况萧家和顾家都已经派了人去找她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她不想给顾情留下她对萧业余情未了的错觉,至于姐妹之情,早在前世她和耶律燕哥合谋的时候,她就当做自己没有这个妹妹了。
想到耶律燕哥,不由又想起不久以后的万寿节。
大周天子的寿辰,不仅仅是诸侯藩王,就连大辽这些外族也会派人过来,当初大辽派来的就是耶律燕哥,拿了两国交好的名义,耶律燕哥以大辽来使的身份留在汴京,两年的时间让她看上萧业,也造就了她的悲剧,不过这一世……萧业已经离开,她跟萧业也已经没有关系了,也不知这位脾气暴烈的大辽公主这次又会看上谁?
本想问下齐豫白关于大辽使团的事,一回头却见他竟然靠着马车睡着了,还未脱出口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马车里的壁灯照出齐豫白眼下的青黑。
兰因忽然心疼。
他这阵子实在太累了。
不,不止是这阵子,应该说这几个月,自打他从陛下手中接过那个任务之后,几乎就没怎么好好歇息过,尤其是近来,他刚被擢升为大理寺卿和参知政事,身上肩负的担子比起以前更重了……偏偏每次在她面前还佯装成什么事都没有,恐她担心。
兰因无声叹了口气,看着他因颠簸而紧皱的眉头,她掀起车帘,嘱咐竹生慢些。
眼见马车速度缓慢下来,原本蹙眉的男人,神情也变得松缓了许多,她小心翼翼坐到男人身边,把他原本靠着马车的头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可齐豫白是什么人?这一番动静便让他睁开了眼。
“我睡着了?”他喑哑着嗓音出声。
兰因轻轻嗯声,她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轻轻去揉他紧蹙如山峰般的眉心,柔着嗓音劝道:“还没到,你再睡会,等到了,我再喊你。”
她的双目如天上星子,璀璨万分,齐豫白看着她的眼睛,只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他把头重新靠了回去,原本很难入睡的他,这会握着兰因的手竟然很快就步入了梦乡。
马车缓慢地往甜水巷驶去。
直到马车快到家门口,兰因才唤醒齐豫白。
难得睡了一会踏实觉,齐豫白的精神也跟着恢复不少,两人走下马车,正想去齐府用饭,等在门前的时雨看到她却立刻过来了,“主子,侯爷来了。”
陡然听到这个称呼,兰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侯爷?
哪位侯爷?
正想询问,却见门前一匹毛色如泼墨般的骏马,看到这一匹熟悉的骏马,兰因无意识地呢喃一声,“赤电。”
骏马颇通人性,听到这一声立刻转头看来,凝视兰因一会后忽然踏着马蹄过来,走到兰因面前,刚刚还骄傲如将军的赤电,这会却垂下头颅,似乎等着她去抚摸。
兰因的手覆在它的头顶。
被它亲昵蹭着手心的时候,她终于明白时雨口中的那位侯爷是谁。
她的父亲顾鸿骞回来了。
第105章 万寿节 万众期待的万寿节终于来了。【……
顾鸿骞背着手站在院子里。
今夜月色很好, 虽然只有一点月牙形状,却胜在清透明亮,听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下意识回头, 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个黄色身影, 墨发梳成堕马髻, 髻上簪着一朵玉兰形状的绢花, 一身鹅黄色竖领长衫,露出一点月白色的马面裙, 亭亭玉立,娉娉袅袅,恍如出水芙蓉的模样也让顾鸿骞微微错了神。
记忆中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女孩彻底长大了, 顾鸿骞一时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实在是太久没见到自己这个大女儿了,上回见她还是在她出嫁前,那次他特意请假回家,本想亲自送她出嫁,可边关突然来了急报,他只能回去,再后来, 临安倒是回去了几趟,汴京却一次都没来过,如果不是因为王锦的那封信, 或许就连这次万寿节, 他也不会回来。
“因因。”
对视半晌后, 他终于哑着嗓音开口了。
“怎么不进去坐?”兰因语句如常,对于自己这位父亲,她并没有那么厌恶, 但也实在称不上熟络,幼时能抱着他撒娇,如今却不行了,不仅仅是因为年岁渐长,也是太久没有见面,生疏了。
可顶着他眼中的悲伤,兰因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撇开视线抿唇道:“外面冷,进去吧。”
说完。
兰因径直抬脚往屋中走。
停云夜里都是回宋岩那边的,先前她从锦绣堂出去后便直接去了宋岩那,兰因又不喜人多,平素夜里便只让时雨在身边伺候,进去的时候,茶水糕点都已备好,兰因估量了一下时辰,问跟着她进来的顾鸿骞,“您要留下用饭吗?”
她平时都是去齐府用晚膳,但府中也不是没开火,如果他要留下,兰因便让人去准备了。
“不了,你祖母他们还在等着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顾鸿骞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兰因的身上,似乎是想看她过得好不好,又似乎是想把这些年没看到的遗憾全部弥补回来。
兰因被他看得有些不大适应。
好在顾鸿骞也没看太长时间,大概知道她不习惯,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
有满腹的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对兰因,他自是满心亏欠,当初知道她跟萧业分开的原因,他差点直接过来,最后还是理智勒令住他,边关大将无召不得进京,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他就想着等到万寿节再回来,本想着等这次回了汴京好好惩治萧家那个混账东西,没想到他竟然和情儿在一起了。
两个都是他亏欠的孩子,在沙场所向披靡的长兴侯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然早些时候他在雁门关已经惩治了萧业一番,但这又有什么用?即使再多的惩戒也弥补不了因因受到的那些伤害,最后他只能问,“齐家那孩子就在隔壁?”
“嗯。”
兰因点头,“听说您来了,他本想进来给您请安,又怕冒昧打扰,想着过几日再去七宝巷给您请安。”
这话是齐豫白说的,兰因转述,顾鸿骞却听得很高兴,他还真担心因因以后都不想跟他们往来了,因为这个缘故,他对那位还未谋面的未来女婿也凭空生出几分好感。
他问兰因,“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兰因回他,“十一月十三。”
那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了,顾鸿骞算了时间,看着兰因说道:“这次爹爹亲自送你出嫁。”
对于这个回答,兰因却没说什么,上回他也是这样说的,但最后边关一有急信,他还是立刻走了,从前兰因会觉得失望会觉得难过,如今却没什么感觉了。
他在也好,不在也罢,都不会让她有多余的情绪。
可她的沉默却让顾鸿骞神色微变,他显然也想到过去的事了,张口想跟兰因保证,但看着兰因冷静从容的脸,他又实在说不出口,过往记忆中那个爱跟他撒娇的小女孩已经彻底不见了。
偏偏他还很清楚她不见的原因,这让顾鸿骞的心里更加难受了。
半晌他颓废起身,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起来,他沙哑着嗓音和兰因说,“我先回去了。”
“我送您出去。”兰因没留他,起身想送他出门,走到中年男人身边才发现他鬓角已有白发,记忆中那个永远巍峨如大山一般的男人好像老了许多,就连脊背也不如年轻时挺拔了,不知道怎么了,兰因的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阵的酸痛,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这让她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有些日子没修过指甲了。
长长的指甲压在手心的皮肉有些疼,也让兰因的思绪逐渐恢复如常。
“我不怪您。”迎着他的注视,兰因这次没有躲闪,而是看着他说,“真的,我长大了,我知道您的身上有着什么样的重担,所以您不必为我做什么,我如今这样挺好的。”
这世上总有人得背负起那些重担和责任。
或许作为他的家人不能理解,但作为大周的子民,她为能有这样一位尽职尽责的将军而感到安心。“您去做您想做的事就好,大周需要您。”
这是兰因的肺腑之言。
顾鸿骞听到这话却哑口无言,原本他来是想来安慰自己女儿的,没想到最后竟被她宽慰了。他这辈子总盼着自己的家人能理解他,偏偏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理解他,因为他待在雁门关,她偏居一隅吃斋念佛,像是在与他赌气一般,平日连家人的面都很少见,他的妻子也不理解他,难得见面,她与他也多是争吵……没想到如今竟然从自己的亲生女儿口中听到这一番话,可顾鸿骞的心里反而更加难过了。
她哪里是长大了?
她是失望太多回,已经不想有期待了。
看着身边越发恬静从容的因因,顾鸿骞忍不住想,如果他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或许如今不会是这样的结局,或许他的因因还会是从前的样子,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对视半晌,顾鸿骞也只是点了点头。
而后父女俩一路无话。
直到快走到府外,兰因才说了一句,“顾情去雁门关了。”
“什么?”
顾鸿骞刚回来,自然不知道这件事。
兰因便与他说了大致的情况,说完,见他皱眉不语,她也未再多说什么,听他说“这事我会去处理的”,她也只是点了点头,目送赤电带着他离开,兰因却迟迟不曾离开,她站在灯火下凝望远处漆黑的巷子,直到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侧头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唇角才轻轻扬起。
“走吧,去吃饭。”
月色下,容貌清隽的男人和她说。
兰因蹙眉,“不是让你们先吃吗?”
这都过去多久了。
齐豫白解释,“我让祖母先吃了,我陪你一起。”
兰因这才松了口气。
她没多说,任齐豫白牵着她往前走。
……
几天后。
兰因从嫂嫂李簪月的口中知道顾情的消息,她在半路被人找到,却仍是宁死也不肯回来,最后不知道那些人得了什么命令竟没有强制带着顾情会来,而是护送她一路往雁门关去,至于后来顾情如何,兰因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只知道众人殷殷盼盼的万寿节终于快到了。
万寿节前几日。
原本就繁闹不已的汴京城因为来了不少人更是变得热闹非凡。
万寿节对兰因而言并不算什么特殊的日子,唯独让她觉得奇怪的,这次大辽使团竟然没有耶律燕哥的踪影,而是来了一位名叫耶律观音的大辽公主。
兰因当初调查耶律燕哥的时候,自然对大辽那边的情形也调查了一番。
耶律燕哥是嫡出,自幼养尊处优、嚣张跋扈,而耶律观音虽然也是嫡出,却不是如今的王后所生,她比耶律燕哥要大两岁,因为容貌没有耶律家如出一辙的昳丽,性子又生得绵软,并不受如今的辽王喜爱……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必定会出动耶律燕哥,毕竟前世就是如此,没想到竟会换人。
兰因不解,某天晚上吃完晚膳和齐豫白散步的时候便和他说了这事。
齐豫白却并不惊讶,他仍牵着兰因的手,边走边说,“两年前,耶律燕哥已经嫁给辽国北相韩延辉。”
“什么?”
兰因一怔。
耶律燕哥嫁人了?嫁得还是韩延辉?这怎么可能?韩延辉虽然位高权重,今年却已有五十高龄,以耶律燕哥酷爱美男子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唯一一个可能,她是被迫的,但……
余光瞥见身边的齐豫白,她的心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明明觉得不可能,她还是忍不住压低嗓音询问,“敬渊,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齐豫白垂眸看她,迎着她担忧的注视,倒也没有瞒她,“两年前,我见过耶律齐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