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哥儿点了点头,又跑去园中,宫人们忙不迭跟上。
“跑慢些,”
卫婉宁扬声叮嘱了一句,眼看小家伙越跑越远,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礼乐声声。
前阵子春闱殿试接连结束,金榜也已经揭晓,今日乃是传胪大典,而这礼乐声,正是大典上传出的。
而今日,也是镇国公府二姑娘卫婉卉出阁的日子。
虽不能前去,但贺礼早已送到,主仆几人也都记得此事。
雪梅道,“这个时辰,二姑娘已经出阁了吧?”
“应该是。”
卫婉宁颔了颔首,心间却在暗想,若无意外,三妹妹的姻缘也该在今天到的。
作为当今皇后的堂妹,卫婉卉出阁,可谓满城风光。
不仅嫁妆丰厚,勇毅侯府那边也办得隆重,作为娘家人的兄嫂姐弟等人,也都亲自为她送嫁。
午后时分,酒宴吃完,卫婉清与两位嫂嫂及侄儿侄女先回府中。
原本今早出门时路很畅通,但没想到此时出了勇毅侯府才没多久,马车便走不动了。
巷子口主街上挤满了百姓,远处还有阵阵敲锣声,不知发生了什么。
今日人多,几人分乘了两架马车,锦容在前头带着儿子卫宣昊乘一辆,卫婉清与二嫂杨雪茹及小侄女卫雅心乘一辆。
心儿还小,时下天已经有些热,没过多久,七个月的小丫头就有些不耐烦了,哼哼唧唧起来。
卫婉清看得不忍,索性起身道,“我去看看前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语罢便下了马车。
一路走到巷口,她伸头往热闹处看了看,发现是几名身穿红衫的衙役们在敲锣,而衙役们的身后,跟着几位骑马的男子,个个身披朱衣,帽上还簪了花。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赶上了状元游街。
身旁的百姓们都一脸羡慕的看着马上的人们,卫婉清却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女子也能如男儿一样参加科考武举,为社稷出力呢?
眼看三甲渐渐走近,身旁百姓们看得清楚,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原来今年的状元郎不似上届那般年轻好看。”
“不过探花郎生的好,看模样还挺年轻。”
卫婉清闻言也朝马上三人打量了一遍,只见前两位都是中年人的模样,而第三位果真看上去年轻得多,模样也颇为白净。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个,只想等他们赶紧过去,好叫道路通畅,小侄女不再哭。
好在那马蹄虽然缓慢,不多时,也就走远了。
看过的百姓们心满意足,也纷纷散了。
卫婉清也打算回到马车上。
只是没走两步,却听见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伴随着一阵急哒哒的马蹄,叫人莫名心慌。
卫婉清赶忙回身看去,却见是不知是谁家拉车的马儿受了惊,正拉着马车在路上疯狂奔驰。
情势危急,一是不知那车中有没有人,若由马这样疯跑下去,一旦车中有人,只怕要受伤。
再者,前头还有游街的才子们,照他们的速度,预计这马用不了多久,就要冲撞到他们了。
余光瞥见巷子口不知拴着谁家的马,卫婉清没有多想,立时解开缰绳,飞身跨了上去。
而此时的街道上,横冲直撞的马车已经逼近马上三甲才子。
他们三个都是读书人,甚至连骑马今日都是头一遭,何曾遇见过这般险情?加之路边的百姓们也正乱作一团四处逃窜,叫他们难免着急起来。
其中,探花郎孙博尧的马在最后,而此时,那马车离他不过十步之遥。
关键时刻,却见街道上又冲来一匹骏马,速度之快,与那匹疯马不相上下,待追到那马车近前后,马上之人忽的扔出一根长长的绳圈,不偏不倚,正落在了那匹疯马上。
霎时间,只见疯马扬起前蹄,拼命嘶鸣了一声,而力道之大,也险些将套它的人拉下马来。
但对方使劲攥住绳子不松手,如此僵持了一番,终于叫那疯马动弹不得。
而紧接着,套马之人也从自己的马上跳了下来,赶紧将绳子紧紧拴在一旁一颗粗壮的大树之上。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这才看清,对方竟是个女子!
没错,看她身穿樱色衣裙,发髻上还带着金簪,竟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且看上去还年纪不大。
一片惊异的目光中,探花郎孙博尧率先反应了过来,赶忙下马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若非姑娘,方才在下必定要遭受飞来横祸。”WWω.xδ壹㈡э.οrG
卫婉清才刚忙活完,闻言只笑了笑道,“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孙博尧一怔,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见她却转身骑上了方才骑的马,沿着原路回去了。
此时,周遭百姓还在纷纷感叹。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厉害!”
“是啊,看来明明年纪不大,但那身手与胆量,便是许多男子也比不上啊!”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莫不会是观音在世?”
……
声音传入耳中,孙博尧也终于回了神。
并没再犹豫多久,他便也抬步,朝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49章
第二日,镇国公府迎来了一道圣旨。
与从前不同,今日这道圣旨,是给卫三姑娘卫婉清下的。
当今陛下在圣旨上说,卫三姑娘昨日不顾危险,以一己之身当街套马,不仅救了当时正在游街的三甲才子,也替周遭百姓解除了危机,这种侠义心肠值得赞扬。
为了表彰卫婉清的义举,皇后特邀她于明日午后共赴上观园一游。
众所周知,在举行传胪大典后的第三日,皇家园林上观园中会举行恩荣宴。
所谓恩荣宴,乃是每年殿试过后,皇帝为新科进士们举行的宴会,到场者均为在殿室中崭露头角的才子。
卫婉清是女子,并不能由皇帝直接邀约参加男子云集的晚宴,但由她的大姐姐卫婉宁邀请着去园中赏景,倒是可以。
然也是至此,卫家众人才晓得,原来卫婉清昨日干过这样一件事。
宣旨官走后,二嫂杨雪茹恍然道,“原来昨日你昨日下了车救人去了,我还说怎么这么久。”
祁氏则嗔道,“当街套疯马?你也不怕自己出个什么事,怎的这么大胆!若是伤着了可怎么办?”
没容卫婉清说什么,大嫂锦容却笑道,“三婶现如今可不能苛责三妹妹,你瞧,帝后专门降旨邀请三妹妹参加恩荣宴,这是多大的殊荣?全天下也未准能找出第二个。”
听她这样一说,祁氏也跟着脑筋一转,不禁高兴起来,对女儿道,“那恩荣宴全是刚获得功名的才子,一定能有年纪品貌都不错的,快快,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定要打扮的文静些,莫要再舞刀弄棒,吓坏了人家!”
卫婉清哭笑不得。
其实也不怪祁氏着急,因着卫婉清自小习武,不少门地相当的世家都不敢求娶,生怕娶个“厉害”媳妇回去,将来万一闹不和,自家的儿子要吃亏。
因此虽说已经到了年纪,但上门求娶她的人明显要比卫婉宁及卫婉卉少得多。
自家女儿模样又不差,祁氏能不着急吗?
但卫婉清却颇有些奇怪,她那日套住马后便坐车走了,陛下怎知套马的是她?
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卫婉清虽然不喜欢涂脂抹粉,但碍于娘的“权威”,到了第二日午后,她还是被丫鬟们精心装扮了一番,去了上观园。
上观园园如其名,院中所有景物,无不是上乘中的上乘,花木都是民间难得一见,楼阁亭台亦是别具匠心。
这园子虽没有“金波万顷”的金波园那般大,但胜在精致,游玩起来也别有滋味。
午后入园后,新科进士们都在“畅春苑”中同皇帝说话,卫婉清则领着小太子外甥,随大姐姐卫婉宁一道先看了一番景。
没等走完,却听皇帝传召,道是请她们去畅春苑中。
卫婉宁笑道,“陛下大抵是要同你赐赏,你可先想好想要什么。”
卫婉清则有些不好意思,“陛下实在太客气了。”
几人入了畅春苑,宫人们赶忙扶着卫婉宁在御驾旁就坐,卫婉清则立定,规规矩矩向皇帝姐夫行礼。
“小女参见陛下。”
朱永琰今日身穿团龙常服,看来平易近人,温和道,“平身,昨日一早听闻你的义举,朕心间甚慰,忆起当初听皇后提及,昔日太子满月之时,险些发生意外,是你及时出手化解了险情,朕当时未来得及谢你,眼下你又替朕立了一次功,朕该如何奖赏你才好?”
话音落下,众人都向卫婉清投去钦佩目光,原来这位姑娘还曾救过太子?
但其实,卫婉清自己都差点忘了此事,此时听皇帝姐夫这样一出,方想起来。
皇帝赐赏,对常人来说无不是天大喜事,但卫婉清却一脸认真道,“陛下言重了,小女乃是太子殿下的姨母,昔日出手自是应该,而昨日,小女出手也不过出于本性。身为子民,凡有能力者,都该为社稷苍生出一份力,此也是小女身为子民的一份责任而已,实在不能因此而邀赏。”
别看她小小年纪,但浑身都透着一份洒脱之气,这话一出,立时引来一片赞叹声。
而相较之下,探花郎孙博尧的目光中更有一层深意。
卫婉宁同夫君笑道,“臣妾就说,三妹妹绝不会因此而向陛下邀赏。”
朱永琰也颔了颔首,笑道,“不愧是皇后的妹妹。”
但话已出口,总不能轻易收回,他便又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愿望?”
却见卫婉清顿了顿,“若说愿望……”
似乎真有什么心事一般。
这叫众人纷纷好奇起来,君王也大方笑道,“但说无妨。”
只见卫三姑娘咳了咳,大胆道,“小女只愿,有朝一日能看见女子可以参加武举,光明正大为国效力。”
她吐字清晰,声音清亮,叫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但话音落下,却见不少人面色复杂起来。
毕竟千百年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在世俗眼光中,女子只是生存于内宅之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连自己的主意都不该有,何谈参加武举,光明正大为国效力?
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令许多从小读圣贤书的人不敢苟同。
只是须臾,却听有人赞扬道,“古往今来,华夏大地总是不乏有能力的女性人才,譬如妇好,樊梨花梁红玉这般,为家国建功立业无数,甚至令男子望尘莫及,若有朝一日,能容女子们有获取功名,建功立业的机会,相信会有更多人才涌出。”
时至今日,这还是第一个敢公开主持她的人,卫婉清一怔,不由寻声望去,却见那说话的是位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