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眶泛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徐宵狠狠瞥了她一眼,带着瘆人的杀意,生生让她将后半句吞了回去。
我用胳膊肘撞了撞徐宵,娇笑道:「小妙人,要不换个场合,这儿人太多了,我倒无所谓,就怕对你名声不好。」
她嘟着嘴,把锤子扔在我脚边,然后步步生风地走回座位。
看着她伟岸的背影,我忍不住发笑。
台案尽毁,只有我手中还剩一盏酒,我斜斜看了眼陆之遥,抬手将酒杯放在徐宵唇边,垂眸道:「九千岁,我敬你。」
没有丝毫犹豫,他抿着杯沿,仰头喝了个干净。末了,他看着我,璀璨一笑,「晚晚,我醉了。」
人群中不知谁提了一句我的名字,徐宵突然捡起一个瓷片,往前方掷去。
带着内力的瓷片破开空气,径直插入对面首辅的脖间。
鲜血如注,首辅来不及惊呼一声,就张着瞳孔没了生气。
旁边一干人吓得跑到角落缩成一团,陆之遥坐在主位,压着嗓子,沉声问道:「徐卿这是为何?」
徐宵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轻笑道:「首辅喝多了,摔下宫墙而死,关咱家何事,圣上何故发问?」
人群有人反对,徐宵淡淡斜了一眼,反对之声顿时销声匿迹,甚至有人开始附和,称首辅就是喝多了,摔下宫墙而死的。
我看着首辅空洞的眼睛,不寒而栗。他明明就在众人眼皮底下死的,这群人却可以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
坐拥东西两厂的徐宵,当众杀了首辅,甚至指鹿为马,他到底要做什么?
徐宵看出我目光中的惊恐,他当众拉起我的手,掷地有声地道:「有我在,别怕,谁也不敢动你。」
所有人都听到了。
陆之遥看不出喜怒,称自己不胜酒力,倚红偎翠地走了,走之前,他借着阴影处,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闹剧结束,晚宴散场,徐宵牵着我走在漆黑无人的宫道,身后传来一声重物砸地的闷响,我心知那是首辅坠楼的声音,没有回头。
「你与首辅不是一党的吗?」我停下脚步,仰头看他。
「他答应我护你周全,却偷偷将你送至青楼,我早就想杀他。」他拂过我的碎发撩至耳后,「以我今日之势,晚晚,我不信我护不住你。」
第08章
徐宵牵着我来到东厂,我背对铜镜而坐,衣衫半脱,扭着脖子欣赏后背上鲜艳欲滴的画绣——人间富贵花,牡丹。
「徐宵,这可是烟雨阁顶级画师描绘的牡丹,你不仔细看看吗?」
他走至我身后,冰凉的指腹在画绣处轻抚,「那画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轻松的语调,仿佛谈论天气,可在我刚说完是男的,他的手一停,声音带着浓重杀气。
「好,这就派人去杀了。」
我转过身,抬眼看向他,唇边勾着一丝轻浮的笑意,「九千岁何至于此,你若不与陆家里应外合,我又岂会流落青楼。」
他垂下头,下巴抵在我的眉心,「奴才这样的腌臜之人天生适合做这种腌臜之事,可奴才私心想公主是干净的。」
干净的?他指什么呢?
我笑意更大,「我若不是处子之身,九千岁就不要了吗?」
「奴才只会杀光所有碰过你的人,至于公主,变成什么样,都是奴才心底最珍贵的人。」他从后搂住我,头埋在我的画绣处,呼吸灼热。
我心下一动,更用力地靠着他,手握住他的手,反复揉搓。
外面黑影一闪,有人破窗而入,紧接着十几个黑衣人跳进来,冷冷长剑向我们挥舞而来。
徐宵拉起我的衣服,单手环住我的腰,一脚踢飞板凳,砸向他们。
没一会儿,东厂其他太监手持刀剑赶来。
但今日杀手不顾生死,招招不留余地,明显只为取我和徐宵性命,没想过活着走。
徐宵倒是冷静,单手环着我,与他们周旋,他们人多势众,攻势又猛,徐宵虽呈颓势,但姿态不输。
官帽被剑削落,墨发纷飞,越发映衬得他阴柔俊雅,万种风情堆于眼角。
我小声懊恼道:「从前怎未发觉你长得这般妖孽。」
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我与他并肩作战,我武功不算太好,但在这紧要关头,也由不得我贪生怕死。
谁让我刚刚对徐宵动了手脚呢,我要趁药效发作,快点解决这些人。
徐宵的鬓角有汗流下,眸子也浑浊了,我心中一慌,肩胛处被长剑贯入,痛得我倒吸凉气。
徐宵拔下我发髻间的步摇,脚下一动,身子一转,握着步摇捅进了我身后那人的脖间,鲜血飞溅,脏了他一脸。
他回身飞快扶着我,「躲我身后,马上就好。」
我含着眼泪,轻轻一笑,「你是我的奴才,我不会让他们伤你。」
不顾流血的伤口,我捡过地上的长剑,冲进人群。
门外涌进的太监越来越多,杀手很快就被解决殆尽,但徐宵却已经摇摇晃晃站不住了。
看着一地尸体和鲜血,我拉着徐宵快步往外跑去。
怕又有杀手赶来,更怕徐宵当众毒发。
经过御花园,徐宵突然停下脚步,赤红着双目看着我。
我紧张地四下张望,催促他快点走。
他猛地上前,将我抵在后面的假山,结实精壮的胸膛压着我,红得滴血的唇粗鲁地在我脖间吸吮。
毒发了……
我背后的画绣,那染料淬了烟雨阁特制的催情毒。
本来今夜我只打算好好惩罚一下这小太监为了西厂抛弃我,却没想到有杀手突至。
弄成这般,我也不想的,我叹了口气,将滑落的外衣死死夹在胳肢窝。
御花园有巡夜的锦衣卫,看着远处的灯笼,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徐宵,这儿有人。」
被人看到了不要紧,万一有人趁机杀我们怎么办?
如今,最安全的地方,怕是只有逢春殿了,那儿都是徐宵心腹。
他一个哆嗦,停下动作,紧紧抱着我,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快点。」
说完,他抱起我,脚尖一点,腾空飞起,几个起落就到了逢春殿。
落地我才看到他为了保持清醒,已经将舌头咬得鲜血直流。
宫人慌张退下后,他不管不顾地冲上来,吻着我,往床上走去,倒下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怔住了,我身下被子里躺了个人……
我一动不敢动,任由徐宵带血的舌头在我口中肆意搅动。
他的手从下至上游走,摸到肩胛黏稠的血迹时,他突然停了,微微偏开身,「出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出去?」
他蛮横地推开我,「你身上有伤,快去处理。」
「没事……」我还是不敢动,怕他知道我身下压了个人。
「我舍不得。」他背过身,缩成一团,整个身子不停颤抖,小声嘤咛着。
我心中不忍,还欲再说,他猛地跳下床,将我扔出门外,毫不犹豫地反锁了门。
我趴在窗户往里看,徐宵缩在角落,五指做爪抠着墙壁。
刚刚事发突然,我一时没想清楚,能出现我被子里的人,除了陆之遥还有谁,徐宵发现他,借机杀了他不是更好吗?
我隔着窗户大喊道:「九千岁,被子里藏了个人。」
徐宵摇摇晃晃走到床边,一把揭开被子。
藏在被子下的那人,好看的桃花眼,冷冷看着我,一动不动。
借着皎洁月光,我清楚地看到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桃花眼下有一颗显眼的褐色泪痣。
我心中咯噔一声轻响,他是陆之隐。
徐宵将被子扔到地上,半跪在床上,扼住他的咽喉,声音沙哑得几不可闻,「你找死。」
陆之隐仍旧一动不动,眨巴着眼,一句话不说。
我趴在窗户上,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陆之隐要死了吗?
徐宵突然收了手,并指在陆之隐身上点了两下。
疑似解穴。
点完之后,陆之隐飞快从床上翻身下来,冷冷道:「多谢。」
徐宵蹲下身,抱着膝盖,从牙缝挤出一句,「催情毒会不会解?」
陆之隐看向我,「你下的毒?」
我连忙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陆之隐轻轻偏过头,冷硬的语气中带了丝无奈:「我也中了催情毒。」
啊?我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陆之隐冷冷道:「还能自持。」
他被人点了穴,中了催情毒,塞进我被子,用膝盖想也能想明白,干这事的是谁,动的什么心思。
好个陆之遥……会玩!
现下怎么办,中了催情毒的男人和中了催情毒的太监共处一室,这场面谁能控制得了?
敌人在暗我在明,又不能瞎跑,不然还能去水里泡一会儿。
陆之隐一掌推开窗户,从里跳了出来,我正紧张他要作甚,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我,「金疮药,去止血。」
我为难地看了看屋内红着眼,却因不想输给陆之隐,而故作淡定的徐宵。
陆之隐看出我的担忧,又道:「银针扎穴,可解。」
我跑到丫鬟房中要来几枚银针送给陆之隐,紧张地看着他给徐宵扎针。他看着冷静自持,可抖个不停的手却出卖了他。
看着颤抖的针尖,我担忧道:「可以吗?别扎出什么毛病来。」
陆之隐低声喝道:「不准看。」
徐宵也跟着喝道:「公主,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