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矢口否认道, 声音有点闷,“反正不是对你。”
“我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对吗?”
“没有。”
“那随便你了。”
江禾忽然也来了气,转头就走,他见状连忙追上去,拦在她的身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没有要气你的意思。”他轻声道,“是我拂了你的面子,抱歉,你 罚我便好。”
“到底谁拂了谁的面子啊?”她怒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那般要求你,你刚刚不是很生气吗?现在又跪在这做什么?”
“我哪里敢同你生气,同你争执。”他轻轻摇摇头,眉眼微垂,“我好怕你不要我了。”
“你接近我、利用我的时候,怎么不担心这个?”她说着说着,情绪竟有些激动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你哪怕当时只是开口告诉我,说你回来了,我们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裴渊微微一愣,心中有丝丝苦涩泛起。
“你完全不需要去国子监当什么先生,也不用百般算计替我挡剑,你只要肯告诉我,我怎么会不帮你!”
“你什么都不肯说,刚才我问你是不是生气了,就连这个你都不回答,裴渊,我最恨你不长嘴!”
“你苦苦纠缠于我,可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问题!”
她自顾自地吼完,又立刻有些后悔。
都是过去的人了,还同他讲这些做什么。
然而敏锐如他,瞬间便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
他紧锁的眉舒缓了些许,低头一笑:“原来禾儿还喜欢我,只是在和我闹脾气。”
“别自作多情。”她冷冷扫他一眼,又仿佛掩饰什么一般开口道,“我警告你,不许再去找颜枫的麻烦。”
“颜枫?”他有些意外她在这里提那个人,“你还当真喜欢他了?就一天?”
“对,我要他做我的驸马。”她扬声道,“你若实在控制不住地喜欢我的话,我勉强可以考虑给你个侧室当当。”
“江禾!”
他登时站起来,冲过去紧紧搂住了她。
这般高大的男子,竟用颤抖的哭腔开口道:“别欺辱我了,求你了。”
她一点点将他的手掰开,勾勾唇角:“不急,首辅大人,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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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疼疼……姐,你轻点……”
颜竹苓冷笑一声,握住颜枫的手臂,手下一用力,便听得他一声毫无形象的惨叫。
“……救命。”颜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肯下手这么狠的。”
“我若是早知你有如此腌臜的想法,昨天就该给你把嗓子毒哑了。”
她甩开他,丢给他一瓶药粉。
“世人谁不知首辅大人对长公主的心思,你居然敢在他面前往公主身上凑?你有几条命够用的!”
“……可我也喜欢长公主,也想做她的驸马。”
“你那是喜欢她吗?你不过是贪图那份地位罢了!”颜竹苓斥道,“你最好给我把你那点龌龊的心思收一收,好好在这里教书,食人俸禄,不该敷衍了事。”
“我有什么错。”颜枫闷声道,“姐姐供我科考本就不易,我也想让姐姐过过好日子。”
“过往的确辛苦了些,然而长公主开恩,肯给我们一个去处,还以国子监先生的标准为我们发俸,我们更该尽心竭力,守好我们的本分。”
顿了顿,她又道:“你是有才学的,只是时运未到,切不可着急走了歪路,致满盘皆输。”
“我知道了。”颜枫低头道,“可一日相处下来,我却觉长公主殿下,着实不凡,十分令人仰慕。”
“够了,此话休要再说。”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明日,我替你去向殿下道歉,你且歇着吧。”
“姐姐!”
颜枫起身要去追,奈何刚一动,便痛出一身冷汗,只得作罢。
他拧起眉,心下恨意只增不减。
那首辅将他打成这样,他也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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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禾心事重重地走回昭阳宫,刚一踏进去,便见到苏欢着了统一的宫人装,安安静静在里面候着。
“欢欢,你来啦?”
苏欢看她一眼,低声道:“见过殿下。”
她赶紧将门关上,数落道:“少给我来这一套,你饿吗?我刚刚叫人备吃食了。”
“没有,我是真心实意地谢谢你救我。”苏欢抽了抽鼻子,“我听他们说,若不是你执意要我做贴身宫女,我是要被发落去教坊司的。”
闻言,江禾立即抱住她,轻声哄道:“都过去了,要好好活着。”
她用力点点头,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你今日去哪里了,和我讲讲有什么趣事吧。”
“哪有什么趣事啊,倒霉死了。”
江禾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取了块糕点一人分了一半,便同她一起像幼时那般坐在地上,将整日的经历细细数来。
从翻墙逃出宫,到见新招的先生们,再到书院近况,甚至为哄她开心,连裴渊打颜枫的事都尽数说了出来。
末了,她又道:“对了,你还没来过书院吧?我明日带你去看看,你说要仿照国子监小木屋那种样子建书屋,我试了试,效果真的还不错诶。”
“真的?那太好了。”苏欢轻轻笑笑,“还有,我怎么感觉,裴先生他吃醋了呢?”
“我觉得他不是吃醋,他是有病。”江禾面色不虞道,“之前我那么喜欢他,他怎么都不理,还烧我的东西,现在天天上赶着求我,莫名其妙。”
苏欢静静地看了她一阵,笑得有些哀伤:“时至今日,我似乎有些理解裴先生了。”
“啊,什么?”
“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江……陛下,我本以为以我刑部尚书之女的身份,未来是有机会嫁给他的,可是眼下……”
她踌躇片刻,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那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星子。
“我不仅成了罪臣之后,还是他亲自下的旨。虽然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朝堂斗争的结果,但他无论如何,也是几乎灭了我全族。”
言及此处,她再也忍不住,伏在江禾怀里哭了起来。
“我父亲死了,母亲悬梁自尽,叔叔伯伯都被他杀了,姐姐也被人买走做了妾,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可恨的是,我居然还是喜欢他……”
江禾连忙拥住她,安慰道:“感情一事,哪有那么容易放下,这不怪你。”
“我怨不得他,如果父亲与江衡得手了,他也会成为阶下囚,此事谁也欠不得谁,我都理解,可我就是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哭得伤心,江禾默默地听着,也不自觉红了眼眶。
“禾儿,你说裴先生不长嘴,欺瞒你,可我忽然想到,你的父亲,也是他的杀父仇人……”她满眼是泪地抬头去看她,“他该如何面对你啊。”
“……你为何要提他啊。”江禾偏过头去,“我心疼你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旁人。”
“禾儿,你真的特别好。”苏欢擦了擦泪,握住了她的手,“我苏欢自诩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可对于你,我却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我又何尝不是呢。”她将苏欢揽住,叹道,“不要哭了……我一直以来,都想让你开开心心的。”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苏欢靠在她的肩头,缓缓道,“我能看出来,裴先生他真的爱惨了你,可惜我的感情,陛下从未回应过半分。”
“但是我不喜欢他。”
“我还不懂你呀……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认定了谁,到死都不肯改的。”
“……我就是不喜欢他了。”江禾心情有些沉重,侧身点了点她的鼻尖,“怎么老把话题绕到我身上呀,今日是我在陪你。”
“我的事情,我已经不想提了。”苏欢擦干泪,坐直了身子,“哭过一会就好了,没事的,你快给我讲讲笑话呀,或者京城最新的逸闻,我要听,我不想总哭了。”
知她想调节下心情,江禾便顺着她道:“东街口那个有名的纨绔,今日被鸿胪寺卿家的小娘子扔到河里喂鱼去了。”
“那他挺活该的,这个不算。”
“礼部侍郎家的幼子铁了心要娶吏部侍郎的那位千金,结果礼部侍郎不愿意,聘礼就给了一两银子,两家为此大打出手呢。”
“他家那儿子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呢。”苏欢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我早就知道啦,换一个换一个。”
江禾叹了口气。
“……当朝长公主,要娶那位首辅大人做侧室。”
“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54章 花笺
“不要。”江禾揉了揉眉心, “虽然只是我一时的气话,但我确实已经将消息放出去了。”
“江禾, 你是真的行啊。”
苏欢感叹一声, 作势平躺在了地上。
“你说你打了打了,骂也骂了,还逼死过人家一回, 现在把人救回来了,我以为你俩该好了, 结果你还能接着羞辱他。”
她小声嘟囔道:“……怎么就羞辱了。”
“这还不算啊?让人给你当侧室诶。”苏欢瞥了她一眼, “裴先生现在可彻底沦为满朝文武的笑柄咯。”
“欢欢, 你干嘛今天一直替他说话。”
“因为你明明还有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机会,我不想再看你们互相伤害了。”
说着说着,苏欢眼底又泛起一层水雾。
“不像我和陛下。”
江禾沉默地躺在她身侧, 良久方道: “他也曾伤害过我,利用过我。”
“如果我是他, 我应该永远不会让你知道我是谁。”苏欢缓缓道, “毕竟, 对杀父仇人的女儿说出自己要杀死她父亲的话,太过荒诞。”
“……”
“说真的, 禾儿。”她支起手臂看向她, “你和他聊聊吧,无论以后怎么样,我觉得你们都该把话说开的。”
江禾闷闷道:“我不知道和他聊什么, 我对他不感兴趣了。”
“在我面前,你还需要掩饰自己吗?喜欢就是喜欢,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没有什么丢人的。”
“同样的话, 你也该说给自己听。”江禾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绣帕,为她拭了拭泪,“好了,我听你的,你开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