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从未听他开过口。”
“那他来这种地方,认识台上的宝物吗?”
“他这种人岂不是只认识馒头和馊饭?哈哈哈……”
谢观面无表情。这种议论,他听过太多。下一刻,他听见了一个小姑娘娇娇又闷闷的声音——
“谢将军保家卫国,其子被掳去为质十年。这些人不心怀敬意,反倒随意取笑,实在是讨人厌……”
谢观寻声望过去,看见沈聆妤蹙着眉头,一张小圆脸写满了不高兴。她偏过脸,望向身边的少年,说:“不要和那些人来往才是!”
“这些纨绔不知疾苦,实在是不该。我们都再不和他们来往。”季玉川点头答应,将手中的糖人递给她。
谢观好半晌才将目光从沈聆妤的脸上移开,望向坐在她身边的季玉川。他又默默收回视线,安静地垂下眼。
旧地重游,早就物是人非。
金香楼里,原本热闹的人群都畏惧地退开。将中央的地方腾出来。谢观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沈聆妤在他身侧。若不是转身就跑太显眼,这些宾客早就跑出十里地。
谢观放松地将身子向后仰靠着椅背,他将手臂搭在沈聆妤的轮椅椅背上,懒洋洋地开口:“继续。”
金香楼的老板丹娘将手压了压心口,忐忑地走上圆台,介绍着今日拍卖的佳品。
原本是店里的伙计在上面介绍,自谢观来了,伙计骇得结结巴巴,丹娘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走上前去讲解。
这金香楼,是京中的聚宝盆,总是会出现各种珍奇宝物。最稀奇的是,这金香楼的老板是个美艳的寡妇。
这京中的第一富,竟是一位女郎。更新奇的是,她既非继承祖上的家财,也非继承夫家的家财。这金香楼是她自己一点一点打拼下来的。
丹娘小心翼翼地望了谢观一眼,压下心里的不安,脸上挂着妩媚的笑,介绍着:“这支玲珑摇,是今冬十二摇的第二支,也是今晚拍卖的重头戏……”
丹娘介绍完了,可是没有人出价。所有人都时不时偷偷望谢观一眼。
谢观转头问沈聆妤:“喜欢吗?”
沈聆妤摇头:“已经有一支了。”
谢观收回视线。
竖着耳朵听帝后对话的宾客,这才有人敢小心翼翼地出价。人群陆续出价,价格越来越高。
与以往金香楼拍卖的热火朝天不同,今日的拍卖,所有出价人恨不得凑到丹娘耳朵上低语。
还有那胆子小的,原本想拍卖,竟是缩着肩始终不敢开口。
“这一件,是六百年前的古物了。”丹娘开始介绍另外一件东西。玉向来是珍贵之物,这却是用上好的玉料雕成一个方正的盒子。
真是不知道何等名贵之物才能放在这里。
谢观眯着眼睛瞧着,倒是有点兴趣。
——这玉盒子晶莹剔透,在里面装上眼珠子应该挺好看。
刚有人要出价,见谢观站起身,立刻噤声。谢观直接走上圆台,拿起那个玉盒子打量。
丹娘赶忙说:“陛下若喜欢,金香楼自当奉上。”
沈聆妤坐在下面,有一点困。今日的拍卖,死气沉沉,失去了拍卖的热闹,她坐久了,开始打哈欠。
金香楼的伙计端着茶水走过来,放在沈聆妤身边的桌上。他弯腰倒茶,突然转头看向沈聆妤,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说:“赵帝要杀你,我们郎君去向赵睿求情甘愿当试药人。他时日不多只想回京见您一面,已被陛下囚在暗牢!求您救救他!”
在青柏开口的瞬间,沈聆妤就听出了他的声音。她的困倦一下子散去,转头盯着青柏,听他言简意赅地快速说完。
沈聆妤又很快移开视线,她的视线越过青柏,望向圆台上的谢观。谢观正面朝着她,对她微笑。
沈聆妤心口怦怦快速跳了两下,低声:“快走。”
青柏扶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匆忙端起茶壶转身。
“慢着。”谢观开口。
青柏脚步僵在那里,稳了稳端茶托的手。
谢观把玩着手里的玉盒子,一步步朝沈聆妤走过来。他在椅子里坐下。
“皇后,你说这玉盒子里若是装人的眼珠子,从外面看若隐若现,是不是很漂亮?”谢观看向青柏,“就他了。”
青柏脸上一白,自知无路可逃。可他来做这事前早好了赴死准备。已经将话带到,他死而无憾。
惊夜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冷着脸握刀朝青柏走过去。
“陛下。”沈聆妤突然将手搭在谢观的手腕上。
她心口怦怦跳着,转头望着谢观:“这盒子装我们的定情信物,不是更好吗?”
谢观歪着头看沈聆妤,他突然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暴君:我们要定情了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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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帝后已经离开了金香楼。拍卖还在继续, 宾客们松了口气,可是经这么一遭,宾客们显然没了刚来时的热情。
金香楼的拍卖, 头一遭这样冷清。
丹娘已经从圆台上下来, 将介绍物品的事情交给了伙计。她立在门口,望着帝后离去的方向, 眉头紧锁。
手下走过来禀话:“那个伙计是康晟世子的小厮。”
丹娘脸色微变,怒责:“怎么做事的?能让别人假扮伙计混进来?”
她天生浓艳美艳, 发怒时也别有一番惊艳的妩媚。
属下委屈:“今日拍卖,来者是客。他端着桌上随处可见的茶壶假扮店里的人, 这……实在难防啊!”
丹娘望了一眼厅内的宾客, 低声吩咐:“明日的拍卖取消, 以后以请帖制的方式开办拍卖, 严格筛选所有出入的宾客。”
“是。”属下面上应声,心里却觉得丹娘谨慎过了头。
拍卖还在继续, 丹娘心不在焉地早早离席。她脚步匆匆, 扯一扯遮面的帷帽登上马车。
“去云梦巷。”她吩咐。
马车停在云梦巷尽头一座不起眼的宅院前,她上前叩门,丫鬟小芙小跑着来开门。
丹娘迈进院门,纤指挑起帷帽的轻纱,望一眼卧房的方向, 问:“郎君今日如何?”
“气色比昨日好些了,也咳得少些了。”小芙说。
天色已暗,屋内燃起灯火。丹娘抬眸望向那一抹映在窗口上的柔光。屋子里是她的心上人。
今日金香楼里, 谢观骇人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丹娘将手搭在心口, 眉心慢慢拢起来。
她在这里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可能诛九族的秘密。若她主动说出去, 那是令人眼红的功劳,也是泼天的富贵。
可是她不愿意说出去。
她溺在这场欢梦里,不想从与心上人厮磨的梦中醒来。
丹娘到云梦巷时,圣驾也回到了宫中。
车鸾在宫门前停下,谢观跳下马车,先将沈聆妤的轮椅放好,再把她从马车里抱下来,放在轮椅上。
沈聆妤小心翼翼地去看谢观的表情。
金香楼里,因她那一句话,谢观竟真的放过了青柏。沈聆妤心中惴惴不安,她总觉得谢观认出了青柏。
谢观虽然放过了青柏,可他之后再也没有开过口。他脸上也没有表情,让沈聆妤探不透。
谢观推着轮椅,往乾霄宫回。
路很长,将谢观的沉默衬得更明显。沈聆妤心里更觉不安。
谢观突然松了手,丢下一句“你自己回”,转身大步离去。
沈聆妤讶然回眸,望向谢观,直到谢观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沈聆妤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攥,心里更是认为谢观认出了青柏。
良久,沈聆妤回过头来,自己挪着轮椅往回走。
一排跟着出宫的宫人,此刻也跟在沈聆妤身后。他们对视一眼,谁也没敢贸然上前帮忙,默默垂首跟随。
突然开始下雪,细小的雪花落下来,温柔地掉在沈聆妤的肩头、腿上,也将路边的积雪又覆一层新雪。
沈聆妤望着落雪,不由想起青柏说的话。
青柏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帝为什么要杀她?试药人又是什么意思?她对这一切茫然。至于季玉川被谢观抓进了暗牢?当初谢家出事时,季玉川不过才十六岁并未入仕,什么都没有参与,谢观为什么要抓他?大概……因为他现在追随了赵睿?
沈聆妤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纵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也对当年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沈聆妤不知不觉中停下来,望着纷雪出神。
手上的湿意让她回过神。她抬手低眸,看见掌心沾了雪泥。下雪了,路上不洁,车辕上的雪泥沾了她满手。
若是以前,她必是揪着小眉头能把自己嫌弃地掉眼泪。
沈聆妤挪着轮椅到路边,她弯下腰,费力地抓了一捧路边的积雪。她将凉雪握在掌心轻揉。雪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
积雪融化,雪水混着她手心的脏渍,慢慢流走。也让一双小手手心冻得通红。
可她还是觉得手上不干净,再次费力地弯腰去抓一捧雪。
一片阴影突然出现在她头顶,沈聆妤疑惑地抬眸,对上谢观阴鸷的眼神。他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压抑着怒火。
“陛下。”沈聆妤开口,她手里抓着的那团雪散落。
谢观冷着脸转头,盯着身后跟着的一排宫人,阴森开口:“你们是死人吗?不知道给皇后撑伞,不知道推皇后回去?”
宫人们吓了一跳,畏惧地跪地,额头抵在雪地上。
他们见谢观冷着脸突然走人,都以为他故意刁难沈聆妤让她自己回去,他们不敢帮忙啊!
“拉下去杖一百!”谢观厉声。
沈聆妤慌忙开口:“是、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