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人才呀。”沈清妍道。
不多会儿,周兰璋来到厅前,拱手向沈英问礼。他是受命来送重阳节礼的,只是路上出了点意外,以至于来迟了。
沈英摆摆手,同他寒暄了几句,命府上公子姑娘都来见礼。
沈朔引着,先带他见过了沈清枫几位,又来到沈又容这边。
沈又容起身,道:“表哥好。”
周兰璋早知道自己这个表妹闻名京城,一见面见她举止有度,容色明艳,不知怎的,脸就红了。他忙拱手,道:“表妹好。”
两人对而行礼,公子仪态翩翩,姑娘落落大方。
沈清妍低声对沈清和道:“郎才女貌呀。”
沈清和推了下沈清妍,挨个起身与周兰璋见礼。
周兰璋此人,貌比檀郎,气度不凡,如清风,如明月,与他一见面便觉春风拂面,令人通体舒畅。他与纪琢那等面善心黑的还不一样,是个真真正正的良善君子。
沈英也喜欢这样的青年才俊,立时命人为他单列一桌,请他入席。
宴后,沈英亲自指了个院子安顿周兰璋。
周兰璋此次前来,是为赶考。他三年前已经中举,概因母亲去世,周兰璋为其守孝三年,以至于耽误了会试。
沈又容对周兰璋很友好,一来,这是外祖家的表哥,带着外祖舅舅对沈又容的挂念。二来,周兰璋实在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似纪成曜高傲,不似沈朔冷清,也不似纪琢表里不一。兼之识情知趣,一路见闻颇多,都讲与沈又容姊妹几个听。沈家的女眷,从姑娘到丫鬟,没有不喜欢他的。
那一日姊妹几个在湖边钓鱼,说起来周兰璋,沈清妍道:“江南真真是个好地方,养出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人物!大姐姐,你这两天与他可是越聊越投机了。”
沈又容想了想,道:“有趣是有趣,就是太害羞了些,两句话说不得就脸红了。”
沈清妍就笑,“人家脸红还能是因为什么,大姐姐怎么就想不到?”
沈又容看了眼沈清妍,道:“胡说。”
沈清和也笑,“看来大姐姐也不是不知道。”
沈又容只是笑,不说话。沈清妍叠着帕子,道:“也不知金陵是个什么地方,大姐姐去了那里,能不能适应。”
沈又容道:“越说越不像样了,我看你,巴不得把我快点嫁出去,好成亲罢。”
沈清妍不觉红了脸,道:“说你呢,又扯到我这边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那边杨氏叫沈清和回去,沈清妍红着脸,也走了。沈又容却还待在湖边,她还没钓上来鱼呢。
湖面平静无波,远处一片残荷姿态各异,几乎还能闻到荷叶的清香。沈又容远望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吩咐杜鹃道:“你去厨房要份桂花糕,要多加蜜糖腌渍的桂花馅,那个甜而不腻,好吃得很。”
杜鹃去了,沈又容无所事事地看着湖面,只见湖岸边,一身兰色长袍的周兰璋缓步走来,瞧见沈又容,笑道:“又容妹妹做什么呢?”
“钓鱼。”沈又容用帕子扫了扫一边的山石,请周兰璋坐下。
“钓鱼?我也喜欢钓鱼。”
沈又容笑道:“那可是好了,我正说不会钓鱼,一下午了,只得了两条小金鱼。”
“这个急不得的,”周兰璋道:“一下午没有一条也是常有的事。”
“怎么说,我还算运气好的,还有两条呢。”沈又容把竹篓打开给周兰璋看,“回去炖了,送你一条吃。”
周兰璋笑了,道:“这些都是用来看的,不好吃。”
沈又容有些失望,“我钓了一下午呢,还不能吃。”
周兰璋给她出主意,“不然,你用缸子养起来?就是需要勤换着水。再不然你就把它放生了,也有意思。我在家里的时候就时常怎么做。”
“为什么?”沈又容问道。
周兰璋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是用钓鱼来修身养性,其实也不然,还是发呆的时候多。我只是在课业多的时候寻个空歇歇,当然不好叫那些鱼儿枉送性命。”
沈又容了然,道:“那我也放生了吧。”
她把竹篓里的鱼儿抓在手里,小心的靠近湖边,手一松,鱼儿就落进了水里。周兰璋也捧了一条出来,他手中的鱼儿活泼些,落进水里的时候溅了周兰璋一身的水。
沈又容掩面轻笑,拿了帕子给他擦衣裳。
周兰璋擦着衣裳,脸又红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周兰璋走了。沈又容没等到杜鹃回来,收拾了东西提着鱼篓往回走。沿着湖,正好瞧见山石边一个草棚子,一边一棵老树,正对着湖面,有凳有椅,颇有野趣。
沈又容走进去,在躺椅上坐下来理着衣角,忽然看见一边靠着水面有个竹篓,沈又容矮下身去,将竹篓打开,只见里头装满了鱼,蔫蔫的,活不久的样子。
她四下看了看,不知道谁将这鱼留在这里的,正好她还没玩过瘾,索性卷了衣袖靠近湖面,把竹篓里的小鱼一条条放生了。
鱼儿入水,顷刻间消失不见,却在远处跳出湖面,溅起点点水花。
沈又容正乐着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大姑娘,是你的鱼吗你就放生?”
沈又容回过头,只见纪琢站在草棚子下面,凉凉地看着沈又容。
沈又容手还滴着水呢,有些尴尬道:“是夫子的鱼啊。”
纪琢提衣,悠然在躺椅上坐下,道:“别在水边站着,过来罢。”
沈又容上了岸,用帕子擦了手,道:“我看这些鱼没有人要,都快要死了,我才放生的。”
这是她自己家,放生一篓不知道谁钓上来的鱼,就算这篓鱼是齐国公亲自钓的,还能责怪她么?
只有纪琢,沈又容心里暗暗想,只有纪琢。
纪琢目光自下而上打量她,忽然问道:“周家的那个,你跟他热络的很呐,你想嫁给他?”
沈又容的面色倏地落了下来,要笑不笑道:“同夫子遇上,总要说些不开心的。”
纪琢却笑了,真心实意的愉快,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知道我自己是个如此人厌鬼憎的人物。”
沈又容不答,使劲擦着自己的手指。
纪琢点着摇椅扶手,道:“你想嫁给周兰璋么?”
“不失为一个办法。”沈又容也不同他废话,“我总要嫁人的。”
纪琢顿了顿,第一次以待嫁女的身份看待沈又容。沈又容确实不是个孩子了,五官明艳,身段窈窕。与那周兰璋在湖边一站,少年少女,才子佳人,端的是赏心悦目。
“我倒觉得,”纪琢淡淡道:“不甚相配。”
沈又容心道配不配与你何干,面上却笑道:“那夫子觉得该与谁相配呢?”
她真是坦然,好像话里谈得不是她的终身大事。
纪琢沉默了很久,等得沈又容都想溜了。
“你放生了我的鱼,该怎么赔我?”纪琢忽然换了话题,生硬得让沈又容都愣了一下。
沈又容道:“那怎么办,我再给你钓回来?”
纪琢抬眼看了她一眼,“我鱼篓里有二十三条鱼,钓了整整半个月。你日后下了学,便来此地给我钓鱼,什么时候钓够二十三条,什么时候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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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又容:小气!
第25章
第一次来钓鱼的那天,沈又容算是全副武装,身着湖绿杭绸窄袖长裙,石青团花披风,头发编了好些小辫子,高高束起来,只带了个金镶宝花发冠,额间一点翠花钿,颇有些英姿飒爽的侠女风范。
纪琢坐在草棚子下的竹摇椅上,玉白长袍绣着繁复的暗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沈又容走到他身边,道:“夫子,学生来了。”
纪琢看了她一眼,目光流转间不经意透露着贵气。
“去罢。”
沈又容就到前头水边,吩咐杜鹃把东西都拿出来。杜鹃拿了个小小的竹椅,安安稳稳地放在石头缝里,又拿了个绣垫铺着。旁边的食盒里一应瓜果点心都有,底下还有一壶热茶。
沈又容坐下来,杜鹃怕她冷,又给了她一个铜丝手炉抱着。等她妥帖的拿起了鱼竿,杜鹃才悄悄退下去。
水面平滑如镜,早先还有蜻蜓,现在也都不见了。远处湖岸边有一棵银杏树,入了秋,满树金灿灿,叶子一半落在岸上,一半落在水里,像个临水沐发的姑娘。
沈又容抱着手炉看着湖面,鱼竿静静地临在水面上,一点都没有有鱼上钩的意思。
沈又容捻着桂花糕吃,倒没有浮躁之色。她是个很有耐心的人,纪琢早就知道,平时也不争什么。或许是因为她是长姐,或许是因为她本身不缺。
“夫子要吃点心么?”沈又容看向他,道:“府里的桂花糕特别好吃,比外头铺子里的好多了。”
纪琢看着那黄糯糯的点心,略微一点头。
沈又容撇了撇嘴,这般理所当然,好像不是请他请吃点心,是给他上供似的。
沈又容起身,捧了碟子到纪琢身边。纪琢伸手拿了一块,送到口里,只觉软糯香甜,蜜糖腌渍过的桂花馅格外好吃。
沈又容看他吃过了,才道:“夫子,你先前总在这里钓鱼,现在这湖里的鱼都学聪明了,轻易不上钩呢。”
纪琢看她一眼,道:“鱼再聪明,能有人聪明?”
沈又容一噎,愤愤地转身要走。
“等等。”纪琢敲了敲一边的木桌,沈又容不情愿的把点心碟子放下。
沈又容等得无聊极了,瞧见那边周兰璋从南边过来,很是高兴,冲他招手。
周兰璋看见了沈又容,脸上一下子笑开了。他走近草棚,先拱手向端王行了礼,此后才走到沈又容身边,撩衣在山石上坐下。
沈又容殷勤请他喝茶吃点心,向他抱怨,“这里的鱼都不上钩了,昨天我好歹钓上了两条,今天一条都没有了。”
周兰璋笑道:“急不得。”
沈又容撑着脸,道:“我都想一会儿下去捞了。”
周兰璋失笑,笑过后又嘱咐她,“湖水深,轻易可不要下水,出了事不是闹着玩的。”
沈又容点头,同周兰璋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笑开了。
纪琢冷眼看着两人叽叽咕咕的说笑,心说,鱼都要被你们烦死了。
随手,他将书撂在一边桌子上,起身走了。
沈又容瞧着他走了,便同周兰璋道:“走罢走罢,今天就到这里罢,说不定明天运气就好了呢。”
周兰璋一面看着沈又容提衣离开,一面笑道:“你倒是会偷懒。”
沈又容钓了三天鱼,只有一条笨鱼上了钩。她害怕有人跟自己先前一样把鱼放了,所以不敢将鱼养在竹篓里,而是小心谨慎的带回了院里,养在水晶鱼缸里。
那一日早起上学,起床便觉得寒凉。推窗一看,雾茫茫的,草木都落了霜。学堂里添了几个炭盆,沈又容捧着手炉进去,好半晌才暖和起来。
她伸手磨墨,要预备着写大字了。
沈清妍和沈清和说了什么,转过来叫沈又容,道:“阿姐,你听说了没有,父亲问我们院子住的好不好,还要不要换。若是不换,就要把牌匾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