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冷海在负责陆青帆的情报组织时,云曦是很惊讶的,“这般口齿伶俐之人当情报头子,是不是不太妥当?”
“云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属下不配吗?”冷海一脸受伤,他打听消息的能耐有目共睹,怎得让未来主母这般惊讶?
“并非怀疑你的能力。”云曦掩唇笑了笑,随即想明白了个中细节:“是不是让川护卫当烟雾弹,而你躲在后方整治情报?”
“嘿嘿,云姑娘聪明,确实如此!”
“那秋杭……”云曦还记得之前那个可怜吧唧的小少年,一夸奖就露出一口白牙。
“秋杭是属下的徒弟,也是未来的接班人!”冷海得意地拍了拍胸脯,随即冲天空喊了一句:“你小子还愣着做甚?最近都来跟咱们主母办事吧!”
眸子略显惊讶地望着房檐外头露出一颗小脑袋,秋杭手脚伶俐地翻身进来,不好意思地笑着道:“见过云姑娘。”
云曦忍笑,轻咳一声反问道:“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守着我这个院子?”
“可能……五六七八九个?”秋杭讪讪地挠了挠头,望着云曦诧异的眼神,赶紧改口道:“反正不足十人的!”
那也不少了好吧!
一想到她跟陆青帆夜里洽谈新婚事宜有这么多人听墙根,云曦就瞬间臊红了脸颊,“倒也不用这么多人看着。”
“主要是属下都没事情做,最近太平得很。姑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秋杭见云曦并未将过去的事情记在心上,忙不迭笑嘻嘻地凑上来套近乎:“属下等一定竭力去办!”
云曦想了想,“还真有。”
她很久没见小姨了,皇上赐婚、她同陆青帆结为连理,还是希望唯一的亲人能够赶来观礼。
“我小姨他们在神医谷,可能需要你们帮忙送信儿请他们来京城。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多派些人保护他们,另外……”
秋杭认真地听着,乖巧地不曾打断云曦的发言。
等云曦全都说完,秋杭这才不好意思地道:“云姑娘,大人已经吩咐我们给鄂城城主和神医谷送信儿了,让两位长辈来观礼。此事您大可放心。”
云曦“啊”地一声,“大人已经去安顿过了吗?”
“是。”
云曦弯了弯眉眼,清丽的脸上皆是幸福满足:“倒是让大人多操劳了。”
“大人想得周全,也是不愿让姑娘劳心劳力嘛!”冷海笑着给自家主子爷帮腔。
云曦朝冷海和秋杭招招手:“那你们也得来挑选一下衣裳料子,等到我们大婚的时候,穿着新衣裳观礼吧。”
一听有漂亮衣裳穿,冷海搓搓手就高兴地来了,秋杭受宠若惊,即刻加入了挑选料子的队伍。
二人主掌情报,说起苏绣织布来当真是见多识广,连带着云曦都跟着涨了不少见识……
正当大家叙话的功夫,敲门声响起。
“我去我去!”冷海即刻起身去开门,云曦和秋杭也忙不迭起身,准备迎一迎来客。
冷海不知跟门口的人说了些什么,很快,他就转过身来看向云曦,随即请众人进去。
“是谁啊?”云曦看到来人都是陌生面孔,一时间有些诧异。
等到几个男女老少都进了屋子,其中一个领头的中年男子就“噗通”跪在了地上。
“白姑娘!我们、我们对不起白学政啊!”
原来是父亲当年教授过的弟子。
一下子,众人纷纷跪下,对着白筝便是一通痛哭流涕,面上皆是后悔之色。
“诸位、诸位起来说话吧。”
来了这么多人哭诉,让左右街坊邻居看到了也不像个样子。
那为首的中年男人总算是起来了,他眼含热泪地道:“白学政于我等恩重如山,可我等却为了苟且偷生、不愿出来为他发声……他那般刚直之人,怎会贪腐泄题呢?”
说着,中年男子冲身后抱着一个大卷轴的男子挥挥手,那男子和其他人合力,展开了一个巨大的血书。
卷轴之长、连云曦的小院都难以盛放得下。
清眸落在那血书之上,眼眶便是一红。
上方的血字已经干涸发黑,想来这些人留存经年累月之久,再得见天日,血书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里面细数着爹爹在任江南学政期间是如何扶贫助学、又是如何无偿教授,他的俸禄资助了多少学子赶考,又有多少人因了其教诲重新走上正途……他是江南士林的楷模、是人心向暖的艳阳。
“白学政在任期间,从未辜负过莘莘学子的期盼,也从未愧对天地良心!可我们、我们在听说白学政一家满门抄斩、无一活口的时候,胆怯了、退却了,甚至在旁人的挑唆下选择了污蔑他……这封血书,时至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
中年男子说到这里,又一次忍不住跪下了。
云曦还想扶他起来,就听他痛哭着道:“对不起!白姑娘!就算我们说破了天,也难抵心中的愧疚!”
日日夜夜,他们也饱受过良心的谴责和煎熬,也曾多次想要将这份怀揣着学子夙愿的血书上交。
可是皇上下令,十年不准江南学子入仕,越来越多的人从内疚变成了愤慨、责备……人心不古,时间到底还是改变了大家的初心。
云曦望着众人跪拜托举着的血书,又一次认真地看过去,仿佛在无形之中经历了父亲的一生。
片刻后,她低声道:“我爹死了十年了。”
“是……”中年老者不知道云曦所言何意,喃喃应了一声。
“蝼蚁尚且偷生,我理解你们。”云曦温声说道:“但我没法替父亲原谅你们。”
他胸怀天下,甚至在被人污蔑的时候已经料到先太子之危、幕后之人狡诈,还是为了江山社稷不曾力争辩驳。
被自己教授的学子污蔑时、被江南士林唾弃时,慷慨就义的父亲心中该是何等悲凉?
便是十年之后,江南学子来京城请命的请命书上那些凌厉的罪名,都让身为后人的云曦观之愤怒、心生不值。
望着中年男子神色黯淡的目光,云曦轻声道:“但我还是要替父亲多谢你们当年的心愿。这份血书,我收下了。”
末了,云曦莞尔微笑:“起码,这世上有很多人都相信着我爹的清白。感谢你们,这是我收到最暖心的新婚贺礼。”
迟到了十年的真相,原来不只云曦一个人期盼着昭雪。
第373章 新宅准备
中年男子冲着云曦再作一辑:“荣盛愿讨郡主娘娘一杯喜酒,还望郡主娘娘宽宏,容我等沾沾喜气。”
“是啊是啊!”
“白家否极泰来,我等是真心为姑娘高兴啊!”
“郡主就让我们随一点心意吧!”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面上殷切的期待M.L.Z.L.让云曦知晓,他们想要用别样的方式纾解多年的愧疚。
心善的云曦点点头:“来者是客,本郡主不会拒绝。荣先生,若是可以的话,烦请在京中住一阵子吧。”
“哎,哎!”荣盛感佩于云曦的大度,心中越内疚难当,只得抹了眼泪,跟众人快速退出院子。
冷海和秋杭忙不迭帮忙将血书卷好,青果自告奋勇要把东西收拢起来。
云曦目送着小丫鬟激动的背影,心头涌上几分怅然。
“哼,惺惺作态!早干什么吃的!”
屋内,辛藿尖刻的声音中气十足,浑然不像重病的老人家。
“辛先生,你再不走这棋可又要让我吃没了。”胡子越乐颠颠地反问道:“说好不再悔棋的吧?”
“不行不行!方才光顾着听他们说话了,没能看清楚!重来这一步重来!”
“嘿,老不休,多少回了你都悔棋!”胡子越不忿的声音响起,又拿辛藿没甚办法,当真是气恼得很。
云曦的眸光里涌上几分笑意。
上一次皇上册封太子殿下,太子便第一时间“大赦天下”,胡子越、辛藿皆因杀害谋逆之臣有功被释放;而褚昭则没那么幸运,在大赦天下的前一晚被判处流放刺字、抄没家产,府邸众人皆为奴;蒋明辉判处凌迟处死,满门皆无人生还,其门下势力、牵涉宫变和辅助逸王的官员皆被清算。
大赦天下的当日,蒋明辉变成了那个独一无二在午门行刑的人。
所有还活着的苦主全都在午门外看着蒋明辉被放血片肉。圆月郡主思及夫君女儿,提前上去戳了他两个血窟窿。
辛藿和胡子越也气不过,上去片了蒋明辉的心头肉,这才稍解其恨。
反而是云曦和陆青帆,只静静地观刑,眼睁睁地看着蒋明辉在狰狞的崩溃中大喝唾骂,却在云曦轻飘飘地吐出“花间影”三个字后,成了死狗一般的人,狼狈赴死。
究其一生,皆是错。
众人心愿已了,虽然被赦免,却也没法子再入仕,趁着云曦和陆青帆准备大婚,二人就索性住在了云曦的院儿里,两个忘年交动辄为了悔棋动口;间或碰到冉大人和任师爷观战,四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当真热闹。
这样平和有趣的日子,才是云曦一直想要的生活。
她收回视线,随即轻呼一声:“糟了,这水渍怎得滴在新布料上了?”
冷海瞪眼,一把揪住了正准备暗搓搓逃跑的秋杭,“干啥,小崽子闯完祸就想跑?”
秋杭讪讪地干笑两声,举起手来无奈地道:“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
云曦忍笑一声,拍了拍布料道:“就将这个料子给你用。”
“哎,哎!”秋杭一听那感情好啊!脏了不怕,洗洗就是了!
秋杭捧着弄脏的绢布想办法弥补去了,云曦则继续坐在桌边翻看着礼单、对照着需要订购的吃食物品……
废太子府邸变成“慧珠郡主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加之工部的人颇为配合,动工的工匠有什么事情都得多问陆青帆一句……毕竟入驻废太子府邸之前,陆大人就多次强调过了事无巨细、务必一一回禀。
若是有人前往废太子府邸,就能看到陆青帆的身边围了一群人,陆青帆素板着脸挨个回答问题,那副模样甭提有多唬人了。
“……后院的花丛里不要随便种花,留着郡主入住之后自己看着办,你等负责施肥将地养好便是,若可以的话分割成田字;旁边敞开的凉亭不妥,冬日会冷,房檐上制作一排挂钩,方便后续挂帘子挡风;卧房里不要摆弄太多花里胡哨的物件,书架多放两个比什么都强,对了,那药房可弄好了?”
陆青帆交代得清楚明白,一一回答了所有工匠的问题、决策迅猛,惹得从外间过来探看的摄政王顾长卿都不禁惊讶起来。
“真看不出啊,你还有操心这些闲散事务的时候。”
陆青帆无奈笑笑:“小叔叔话里有话?”
“平素是拔剑的英雄豪杰,如今成了管家公,搁谁能习惯?”摄政王顾长卿无奈地摇了摇头:“寒冬腊月地还要赶工让你们成亲,真不容易。”
陆青帆双手抱臂,脸上写满了“你就是嫉妒”。
孤家寡人的悲哀,心照不宣罢了。
“摄政王怎得有空出宫?没在宫中陪同太子殿下处理宫中事务么?”陆青帆问道。
“太子也是大人了,总得自己学着处理庶务吧?再说了,宫中那么多老头子叽叽喳喳的,老子听得都心烦。”摄政王顾长卿一向是个闲散惯了的人,如今成了肱骨大臣、还要陪同太子日日听训、开小朝会,烦都烦死了。
说实话,他是真一点儿不耐烦当这个什么摄政王。
陆青帆掩唇低笑,知晓顾长卿心里苦,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太子当爹的滋味不好受。”
“……你真是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摄政王顾长卿笑骂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