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着零星的雨气从窗外吹过来,子苓帮陆青婵把窗合上,陆青婵却止住了:“开着窗也好,这儿比紫禁城里清净,雨声让人觉得心静。”
夜深秋雨滴空廊,那一日晚上,陆青婵很久都没有睡着,子苓听到她在床上翻身,打着灯烛走了进来,把床幔撩起来挂在金钩子上头,子苓轻声问:“主儿怎么了?”
陆青婵撑着身子坐起来,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她拍了拍自己的床边说:“来,你坐下和我说说话吧。”
外头偶尔能听见狸猫到叫声,夜深了,外头的雨还没停,拍打着茜纱窗,无端显示出凉夜寂静来。子苓把灯烛摆在床头的香几上,依言在陆青婵身边坐定了身子。
“早知道你比宫里寻常的宫女都大些,也不知道你到底什么年岁。”
“奴婢今年有二十五了,”子苓笑笑,她的容貌并不惊艳,若是细看和当初毓贵妃宫里的见禧姑姑有几分肖似,一般的吊梢眉,一双凤目清清静静的,平日里素不多话,“奴婢十五岁的时候由着旧主许了婚,许配了京里的人,只是夫家待我不好,动辄打骂,后来旧主知道了之后,便又让奴婢回宫来侍候了。”
算下来也得有十年了,陆青婵哦了一声,她接过子苓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淡然问:“你旧主,是哪一位?”
“娴贵人。”
陆青婵的手微微一顿,过了半晌,她才平声问:“你说的,是皇上的生母,娴贵人?”
“是。”
娴贵人倒并不是一位在紫禁城中不得提起的人,只是她母家地位不高,也一直未曾受过过多的荣宠,所以在宫里无波无澜,自然也没有受到过太多重视。她位份太低,萧恪也没有养在她身边,自陆青婵跟在萧恪身边时起,便从未听他提起过这位过身十多年的生身母亲。
后来,他被过继到了毓贵妃名下,生母这二字,已经迷离成了泛黄书页上的一个符号,所有人都以为萧恪已经忘了。
陆青婵原本也并不层刻意探听,可如今倒觉得,萧恪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个生母,只是有些回忆只适合一个人独自品尝罢了。
“娴贵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陆青婵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坐在面前的子苓问道。
“娴主儿是个温柔的人,在宫里头不爱争强好胜,性子里也有几分胆小,不喜与人争高下短长,偶尔吃亏也不会生气,对待我们下人也一向宽宥,从不打骂。守着自己的份内之责罢了,到了后几年,娴主儿的身子不好,便喜欢去佛堂理佛,娴主儿有一个观音像,她常常过去跪拜,我们奴才们都说,娴主儿也像是这样的一个观音。”子苓顿了顿,又忍不住舒展了眉头,“若是说起来,贵主儿和娴主儿也有几分像。只是贵主儿性子更圆融,也更勇敢些。”
瀛台里没有打更的声音,不然看着天色应该已经过了三更,可陆青婵依旧没有困意,倒是子苓劝:“主儿若是想听过去的事,瀛台里的时间还长的很,奴才有空的时候便常给主儿讲,只是时辰不早了,您该歇了。”
陆青婵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子苓站起身把床幔替她放了下来。
*
又过了几日,方朔从紫禁城里来了一趟瀛台,两个地方离得也不算十分远,若是赶得快些,落日时分来,还能在下钱粮之前回到紫禁城中去。
方朔把万福抱了过来,这小豹子已经大了一圈,对着生人喜欢龇牙,可看见陆青婵依旧是亲昵地蹭在她腿边,陆青婵摸着它的头说:“只怕再过几个月,便抱不得它了,平日里拴着它也总归是拘束,再大些便把它放回木兰吧。”
“贵主儿觉得好,往后您得亲自跟皇上说。”
“皇上这几日可好?”
“自然是无恙的,皇上心里惦记您,只是京里头的形势您也明白,咱们也替皇上着急,皇上已经开始着手料理着李家和户部了,等一切都差不多了,您再回去。”方朔停了停,又小心地说:“有一桩事,皇上让我跟娘娘知会一声,永寿宫新进了一位端小主,皇上给了嫔位,是领侍卫大臣家的二女儿,您也认识的。”
作者有话要说: 1V1 HE 双处
女配不会太搅合的~
圆房快要安排了哈~倒计时开始!
第53章 汉宫秋(二)
领侍卫大臣叫言几潭, 他的二女儿叫言宁, 比陆青婵小一岁, 说起来京里头的贵女们多多少少的都打过照面说过话, 一来二去的也觉得相熟。若说亲厚上,言宁和陆青婵也算是比旁人亲近几分了。
早些年毓贵妃喜欢招呼着贵女们入宫,开诗社写花笺, 她们两个人都略通文墨,也算是一见如故。只是陆青婵的身份微妙,心中哪怕是觉得有亲近之意,也不能过多亲附。
陆青婵沉吟了片刻,轻声问:“可是雁回关外的战事不好,要请她父亲领兵么?”
方朔脸上露出一丝讶异,旋即眼中便闪过赞许的神色。若论这七窍玲珑的心思,宫里头除了贵主儿怕是无人可比了,一句就点到了关键之处。领侍卫内大臣也是武将,素来和陆承望有几分交情,只是互相之间难免有几分相轻, 若是细算下来,他也算是过去萧让一党的人,皇上敢启用他, 也是一个冒险的行为,如今把他的女儿纳进宫,一方面是安抚,另一方面也是掣肘。
“也好。”陆青婵笑了笑, “皇上的后宫里也确实要进一进人了。”只是话说出口,心里头却开始莫名地酸涩起来。早些年毓贵妃也曾对她有过额外的教导,在她没过门的时候,也见着萧让纳了妻房,那时候倒也并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快。
萧恪如今是天下共主,是江山社稷主人,休说是娶了一个嫔位,来年开春的选秀也会再采选一批新人。这天下君王的爱,从不可贪多,妄图着天恩长久太过荒唐,今日有端小主,往后还会有更多人。陆青婵坐在床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朔应该是得了萧恪刻意嘱咐的,他小声说:“端小主入了宫,皇上吩咐了让吃喝不愁的供着,可这几日一步也不往永寿宫去,白日里见大臣,偶尔午后会去娘娘的承乾宫里坐一会,如今娘娘处境艰难,皇上心里也很是难受,端小主入宫也是不得已的事。自陆大人卸任之后,雁回关就没传来什么好消息,等娘娘回宫了,还得让端小主给娘娘磕头呢。”
也是难为了萧恪,陆青婵轻轻点头说:“我知道了,你也劝皇上保重身体。”
方朔走了,傍晚时分又起了几场夜风,吹得人心里发躁。万福比喜欢紫禁城更喜欢瀛台,经常在院子里打滚儿,陆青婵没有叫人给他拴绳子,任由它去玩耍,万福的性子温顺,也并不会跑远。
《小窗幽记》是萧恪命人送给她的书,陆青婵翻了两遍,誊抄了几句心仪的短句,陆青婵在拨弄着其蓝香,时辰刚到夜半,睡在陆青婵腿边的万福倏尔猛地抬起了头,它警惕地看着门口的方向,龇起了牙,陆青婵和子苓对视一眼,皆有几分意外。
子苓想去拿绳子把万福套住,可万福已经窜了出去,陆青婵连忙站起身去追,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门口一声低低的闷哼:“你这个小畜生,竟然敢扑朕?”
陆青婵还没来及走到门口,便呆立当场,生生顿住了脚步。
灯影一晃,子苓抿着嘴笑,率先走了出去,给皇上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陆青婵站在原地,竟不知该是进是退。
有脚步声传来,绕过地罩,率先瞧见的就是那双云纹缎头靴,萧恪今日没有穿龙袍,身上那一身玄色绣云纹的箭袖玄端在烛火之下闪着银线的微光。穿着龙袍的萧恪,身上带着煊赫的华丽,而今日他踏月而来,身上带着的是少年人的情真。
看着陆青婵,萧恪反倒笑了,他说:“一别半月,你把朕忘了是不是?”
月色如银,如豆的灯烛火光里,立着那个挺拔的男人。萧恪好像清减了几分,眼睛也显得愈发深邃了,褪去了天子的行驾与装束,他一身飒沓地站在陆青婵的面前,好像一个酣然未醒的梦。
陆青婵叫了一声皇上,莫名就觉得鼻酸起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寡淡着清水脸,远山眉从容而温吞。陆青婵这个女子,总能让人把她与岁月静好这四个字连接在一起,让人无端想到小楼听雨、轻雪落檐,那些时间无数美好绮丽的词语,都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尽数给予她。
萧恪上前两步把她揽在怀里,头放在陆青婵的肩膀上:“朕很想你。”
朕很想你。
这是陆青婵第一次听到萧恪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克制自己的欲望,言行从不有半分不合帝王身份的地方,多年来的生活也练就了他淡泊的性情,可今日他怀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几次在她耳边呢喃:“陆青婵,朕很想你。”
他第一次不违背本心,坦坦荡荡地告诉她,他真的很想她。
这一年来,二人鲜有这般分别的时候,宫中岁月长,两个人执起手便觉得再难放开,可如今生生松开了手,便让人觉得惘然若失。
萧恪的怀抱温热,他低下头吻住了陆青婵的嘴唇。有很多话只能掩于唇齿,不能开口,全都融入在这唇齿相依中,月色撩人,照亮了太液池的一波秋水。
月色粼粼,星若碎银。微风吹过檐角的风铃,泠然有声。
萧恪松开了陆青婵,她抬起眼睫,眼中波光流转,萧恪拉着她到贵妃榻边坐下,陆青婵靠着他的肩膀,声音也是清清静静的,好似怕惊扰了这一番美梦:“皇上怎么来了?”
萧恪一手揽着陆青婵的肩膀,一手握住了她的手:“朕今日读到一句诗,想到了你。”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这句诗太过缠绵悱恻,萧恪难以说出口。只是在偶然翻过纳兰词,看过的一句诗。萧恪不喜欢这些缠绵的新词旧曲,只是陆青婵喜欢,他想起她的时候便喜欢翻一翻她看过的东西。
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他又想起了在热河行宫里陪陆青婵养病的年月,他捏着陆青婵的手,一起写一幅文徴明的字,日光澄澈泼在两个人面前的宣纸上,摆在屋子里的兰草也被染上了金边。
读书消得泼茶香,有时陆青婵睡在他身边的贵妃榻上,有时陆青婵起身为他添一杯茶,还有时,他看着陆青婵窈窕的背影,往墙角的博山炉里撒一把香饵。这个女人有着世间少有的才情,让他长夜辗转,寝食难安,只有把她真真切切地抱在怀里,感受她柔软而温情的身子,才彻底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陆青婵抬起头看向萧恪的侧脸,对于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心里也觉得意外,从过去很多年的相处来看,萧恪是一个妥帖而细致的人,他鲜少有冲动的行径,让陆青婵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恍惚。
这些于幽幽宫掖深处生长的情爱,也许很难尽数记载于史书工笔,后人也许也无从知晓,曾有一个皇帝,只因读了一句诗,便只想在这无边的夜里动身来瀛台见她。可于他们二人而言,这些隐秘的快乐也无需为外人所道。
曾几何时,只以为萧恪是皱着眉头于万里江山图前决胜千里的君主,此时此刻,灯火流转,这位少年老成的皇帝舒展了眉头,他对着陆青婵倏尔一笑,竟让人觉得像是一个寻常巷陌里的少年。
萧恪只有二十三岁,那些岁月的痕迹尚且没有浮现在他的眉宇之间,只是因为经年累月的不动声色,蹙着眉头,总让人觉得他已经年逾而立。
萧恪曾经对陆青婵说过,你越弱,别人便越是欺负你。也正因如此,萧恪没有给过自己任何一个可以柔弱得机会,可今日,他在陆青婵面前,弯着嘴唇笑得没有防备。
陆青婵给他端茶,依旧是石南叶配新桂花。每一个女人,身上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每次想到她,都能想到蔓延在唇齿间的淡淡桂花香。
“朕纳了言几潭的女儿,不过是养在宫里,朕不动她,你不要进心,可好?”
陆青婵有些发笑:“皇上对臣妾怎么说这些呢,皇上是天下共主,这些都可以由着皇上的心意。”
在茶香缭绕间,那些朦朦胧胧的烟雾让陆青婵的面孔也不甚清晰,萧恪握住了陆青婵的手,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朕只想和你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热汽蒸了眼睛,让人眼圈都觉得发烫,陆青婵垂下了头,觉得腔子里的血液都冲撞起来,萧恪揽着陆青婵的肩头,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叹息之意:“那本《小窗幽记》,朕翻过几页觉得你会喜欢,里头有一句话朕记得很深:佳思忽来,书能下酒;侠情一往,云可赠人。这阵子,朕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你我有了孩子,待他可堪大用,朕就把王位予他,我们便住在瀛台或是行宫,过书里写的寻常日子。天光好的时候,我们便四处看看。”
侠情一往,云可赠人。
萧恪的骨子里还是藏了几分侠气的,他侧过脸吻了吻陆青婵的额头,他说:“遇到你之后,朕才觉得,朕是被龙椅困住的人。”
陆青婵是人间的一片云,萧恪把她囚于自己的身侧,可那些诗书也曾让陆青婵去过,那些她未曾去过的远方。他有时想想,觉得这些和做皇帝相比,更让人觉得有兴味。
末了,萧恪又补充了一句话:“不过话说出来,只要有你,哪里都好。”
他这般静静地看着陆青婵的眼睛,倏尔,陆青婵倾身过来,这两片微冷的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女配真的不会让大家觉得讨厌的QAQ
然后,如果没意外,大家期待的……下一章吧。
第54章 汉宫秋(三)
萧恪感受到了陆青婵心中的依赖, 若是再早些日子, 他甚至还会斥她一句放肆, 可此刻她那些羞涩又果敢的情谊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眼前, 竟让他心中既欢喜又无措。陆青婵素来是个谨慎知礼的人,像今日一般胆大妄为的模样实属少见。
长夜漫漫,四野清寂, 那冷冷一轮月穿破了流走的行云,陆青婵合着眼睛小心地吻过萧恪的唇,那股淡淡的桂花气四散在身边。
穿庭风拍打着窗框,萧恪把陆青婵横抱了起来,径直向拔步床走去,陆青婵的手勾着萧恪的脖子,那抹浅浅的晕红,缓缓地爬上了她的脸颊,萧恪欺身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朕一直不想在紫禁城里幸你,那里处处都是奴才, 要掐算着时间,也不许嫔妃在乾清宫里过夜。朕很喜欢这儿,只有你和朕, 你若是没准备好,朕也不会强迫你。”
总觉得萧恪在这上面带着莫名的固执,好像不征得她的同意便是唐突了她。灯火落在萧恪的侧脸上,他的眼睫半垂着, 把他雕刻出静逸出尘的轮廓,他的眉眼一如既往,可瞳孔深处清清楚楚地照出陆青婵的影子。
那是一种复杂而浓厚的情感,好想要掠夺她,又好像在安抚她,那眸光深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也点燃了陆青婵的热情,脸上红霞弥漫,她垂着眼睛抬手勾住了萧恪的脖子。
无声的邀约,羞涩的神情,这些总能让人联想起夏日里将开未开的青荷,萧恪得了她的准允,抬手勾开了她颈子旁边的钮子。
陆青婵的皮肤白得发光,细腻得像是白玉,橙色的灯火之下,能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血管和绒毛,细算起来,陆青婵至今都没有和他过礼,册封时也因是在国丧期间而免了。其实还有更深的一重原因,萧恪想郑重的娶她一回,以皇后的仪仗迎她入坤宁宫,有时候想起,难免在内心深处觉得对她有愧。
女子的衣服繁复,萧恪在和陆青婵衣服做对上就花了好大的功夫,那些钮子和绳结在陆青婵的手里就十足十的驯服,换到萧恪手上,便是几下就成了死结。萧恪的眸光暗了暗,手中一用力,那宁绸的衣料就碎成了片。
陆青婵总能想起刚许给萧让的时候,那时毓贵妃身边的见禧姑姑也曾额外于敦伦之事上对她有过额外的教导,在萧恪吻住她的唇齿时,陆青婵脸上发烫,可又隐隐觉得期待。
在破除最后那层界限之时,那种疼痛让人的灵魂都开始发颤,陆青婵环住萧恪的背脊,眼中含了许久的泪终是不受控制的滚落,萧恪本就小心,看到她垂泪心中怜惜之意更甚,他低头去吻她的眼睛,身下也放缓了几分。
陆青婵是初次承宠,萧恪也不忍心在她的身子上过多驰骋,直到后来见她身子上的紧绷之意略褪去几分,才敢略微施展开。她的身子细腻而柔嫩,和他原本料想的不尽相同,在两厢糅合之际,偶尔也品出了极乐的真意。
那天晚上,陆青婵哭得眼圈发红,事后,萧恪把她搂在怀里拍抚良久,知道对于她而言,只怕疼痛多于愉悦,只是今日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往后也会比今日更顺遂得多。陆青婵渐渐在他怀里止住了啜泣,萧恪叫人来传热水。
床上凌乱的床褥被重新换过,重新沐浴过的陆青婵身上还带着湿淋淋的热气,柔软而熏然,抱在怀里便觉得温热,她柔软的中衣贴着两个人的身子,萧恪细细看去,陆青婵已经迷蒙着要睡去了。
“疼吗?”萧恪有些赧然,还是咬牙问出了这句话。
陆青婵睡意朦胧,摇着头就顺着自己的意思往萧恪的怀里钻去,她的手搂着他的腰,脸就埋在萧恪的胸前,依赖而粘软,像是一只餍足的猫。
瀛台的秋比紫禁城显得还要再冷清几分,偶尔能看见落单的大雁向南飞去,这一夜宫漏沙沙时断时续,陆青婵的鼻息渐缓,睡得沉寂。而萧恪却觉得自己睡不着,他怀里抱着的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们相互交融,糅合于一体。
而再往后,考量的事情便更多了,他们也不单单是紫禁城中的天子与宠妃这般简单,往后还会有孩子,再往后还有无穷无尽许许多多值得考量的事情会被提上日程,这些都会由这个女人给予他。
萧恪很少拥有什么彻底属于自己的东西,亲族与江山,在他看来都不过是渺远而模糊的符号,紫禁城中雕金砌玉的富贵,前人有过,往后也要流传给后世。而陆青婵这个女人,是他从头至尾,彻彻底底所拥有的,她仰赖他而活,婉转地于他身下承欢。
沧海与蜉蝣,人生在世,屈指可算。生命中的诸多来往者,只能陪半途。而怀中的女人,萧恪希望她可以与他走完这一生。
他是天子,与大臣们称孤道寡,可自遇到陆青婵的那一天起,他比任何人都畏惧孤独。
*
萧恪没有和陆青婵再提起外头的情形,只是隔三差五地来瀛台看她,入夜时分来,天明时回。瀛台高屋建瓴四面环水,看似荒凉,可也有另一重出离世外的避世之感。
那些灿烂的秋阳打落在庆云殿的檐角上,流光熠熠。瀛台里种了几株石榴树,还有桔子树,而今都结了果实,累累的,飘荡着果香。
太液池的莲蓬干枯了大半,垂落着头,像是一处枯萎的别样风景。那天萧恪踏着月色而来的时候,陆青婵正在摘护甲。那点翠缠金的护甲,顶橼纤纤的像是兰草,她身边放着刚临的诗,见萧恪进来,陆青婵却是一愣,那墨迹还没干的字就映入到萧恪的眼睛里。